第40章. 啖曌天猿

神皇辛天权天袍一收，聂小凤周身顿时燃起一圈相同的胤光，罗玄大惊，向她一跃而去，聂小凤瞪大了眼睛看他，倏地消失在满地胤光里，罗玄扑了空落在地上，回头一看，恰逢辛天权也消失在遍殿光芒中。

“小凤！”罗玄急得六魂无主，在场所有人亦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纷纷愕止在原地，罗玄掉头扑向旷异天，五指罩面抓向他前襟，周围的神宦神婢纷纷上前阻止，罗玄已拎着旷异天从众神包围中脱身而起，旷异天本欲掸开他冒犯，却不料这金发冥仙的功力竟突如脱胎换骨，冷不丁被罗玄一手提上了大殿高空。

“说！是否你同神皇串通好，要加害小凤？你早知她是古元后人，便告知神皇，又将她诱来此处！小凤她现在人在何处？快说！！”

罗玄怒目圆睁，一掌提着旷异天前襟，另一掌蓄满真光悬在空中，旋刻要毙下，旷异天抬手止住他攻势，道：

“军仙，你冷静点！帝将小凤带去了何处我也毫不知情！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你放心，如今人人皆知小凤乃古元神之后，牵一发而动全身，帝必不会轻易伤她。今日帝此举定有其它原因，我等便在此静观其变吧！”

一听“古元神”几字，罗玄脑海中顿时想起神皇对神农、蚩焱父子的无情剿杀，他二人便是标准的古元神与其后代，当下怒不打一处来：“你要我等？等他将古元神之后一一赶尽杀绝么？！”

罗玄一袖甩开旷异天，白袍胤光飒地飞出了神皇大殿，顾铭君眉头一皱，紧跟而去，华歌大叫着“等等我！”，也化作一脉金粉华光尾随二人身后，风诗邈、旷异天及殿中大半神宦一见不好，纷纷驾光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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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凤眼前一亮，只见自己正立在一片高高的悬崖之巅，身前是葱笼遍野、一望无际的高大森林，林中的巨木根根参天立地，遮穹蔽日，稳稳地将天与地支撑了起来，却听巨林深处猛地传来一阵野兽的巨大嗥叫，聂小凤吃惊回头，只见神皇辛天权正负手立在她身后，颔首道：

“此处便是佛创世时所造的巨木森林，它乃万物生机的始发之地，可惜，林中从乾坤元年之前便藏有一头亘古啖神兽，已经夺去了我数千神的性命，聂小凤，今日你便须凭借自己的力量向我证明，你乃当之无愧的元后人！”

身后迅刻传来梆梆梆梆的巨大脚步声，震得聂小凤脚下的悬崖东倒西歪，无数壤砾粉屑嘘簌簌地向下方森林中掉落，惊天动地的野兽嘶吼声贯空传来。聂小凤惊惧回头，只见远处林中的巨木正一排排摧枯拉朽般向两旁倾压倒下，狂嚣的脚步声向悬崖处越逼越近。

聂小凤瞪目看着近在咫尺的无边森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膛紧张得一起一伏。

“啖神兽刀枪不入，绝难剿杀，但其颌下长有一撮紫金兽毛，此乃它力量之源，只要拔去这撮兽毛，便可将其降服。元后人，去吧！”

回头一看，神皇言罢，化作胤光原地消失，聂小凤忙转身面向巨木森林准备迎敌，脚步未到，一股巨大的腔风已卷着浓重的兽腥味，伴随着连声巨啸向悬崖处扑来，聂小凤被吹得举袖遮面，连连后退，眼前的数排巨木向两旁大力压倒，豁然间，一头前所未见的上古奇兽躬身出头，硕大的兽脸架在了距离聂小凤身前不足三米的悬崖上。

聂小凤惊呆地仰头看着眼前巨兽，此兽身高数丈，几与林中巨木同齐，看上去活似一头雪白的大猿，背上还坎着一副曜黑森亮的巨大龟甲，一撮紫金色的绒毛突兀地垂立在雪白的颌下毛发中，一摇一晃，甚是醒目。

巨兽一见她，张口便吼出一阵腥臭狂风，聂小凤须臾被吹倒在地，在狂风的大力倾压下根本无法再起，她只得举袖护去周身，忽听远处巨林间，有人高声喊道：

“子由哥哥！你从东边绕过去拴住它下巴，千万别让它咬到人！”

说时迟，那时快，上古巨林中飞窜出两名手持兵器的抖擞天神，为首却是一名身着水红菀裳、明眸皓齿的少女，她从巨猿身后绕来它右侧，天猿的左侧又飞出一名身着湖蓝天袍的男子，二人左右配合着牵起一条巨大的黑金锁链，双双围着天猿周身上下飞绕，转眼将巨兽层层捆绑了起来。

高大的天猿在黑金锁链禁锢下不断挣扎吼叫，巨大的猿足不停跺去地面，聂小凤所在的悬崖阵阵颤抖，她几番起身又被震得跌倒。只见从天猿身后的巨木林中又速速飞来四神，他们分别从东、西、南、北四向牵来一张巨网，劈头罩下了雪白的巨猿。

天猿被困网中，硕大的兽臂又被黑金锁链团团绑住，本已身陷囹圄，却见它突然仰天一啸，颌下的紫金绒毛迎向长空，爆发出万丈日光，周身的肌肉顿时一块块高高鼓起，瞬息变得力大无穷。

天猿大吼一声，两臂一挣，身周的六神瞬间被巨掌四下拍飞，它再持起利爪，左右开弓，扯下缠身的黑金锁链和天网，两三下撕得粉碎。

聂小凤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向悬崖后方跑去，天猿一见活人，巨大的猿臂立刻向悬崖上一路伸来，聂小凤手无寸铁，只得懵头狂奔，只见阳光普照的悬崖上，一条巨大的猿臂阴影正朝自己狂奔的影子上飞快逼近，她惊得连连去看，冷不防一头撞上了近在咫尺的陡峭崖壁，一身兰裳接连翻滚在地，脸上瞬间血流如注，她不由捂着鼻子本能地“呜呜”叫痛。

天猿将巨大的半身攀在整座悬崖上，一左一右两只长臂探来，把悬崖尽头、峭壁底部的聂小凤困在当中，遮天蔽日的猿脸向她徐徐逼近。聂小凤挣扎着缩去峭壁根处，恨不得寻个缝儿钻进去，两只一鼓一张、黑白分明的巨大鼻孔已迫在眉睫，聂小凤放下捂鼻的袖口，一手攀上崖壁，瑟瑟发抖地缩在壁根内。

早知如此，真应多听听异元神钬尊的劝告，与神皇永不接触才好。原来钬尊说得很对，神皇辛天权与她初次见面便将她掳来了此处，显是想铲除所有传闻中的古元神之后，只可惜她自己还没弄清自己是何时成了元后人，便要葬身在此啖神巨兽的腹中。

聂小凤低垂着脑袋，避目不看又凑近了两分的天猿巨兽的脸庞，如今她被神皇抛来此处受死，必是没有任何人能来救她，正咬牙等着被吞入啖神兽腹中，等了半天，却不见巨猿再有任何动静。

她微微抬头，却见天猿巨兽正歪头看着自己，两只血红的猿目中竟一寸寸退回了原始的清黄之色，鼻腔中的巨大腥风也缓和了很多。猿兽见她满脸是血，喉咙里忽然咕哝一声，一只粗壮猿指伸来，在她脑袋上轻轻抚了一抚。

聂小凤螓首一缩，忽觉自己脸上干净了许多，伸手一抹，竟半丝血迹都未曾再见，她愕然抬头，恰逢雪白的天猿亦定目看她一眼，巨大鼻翼中发出“轰、轰”两声粗喘，这便起身离崖，向巨木森林深处“砰砰砰”地大步走去了。

聂小凤起身追上两步，至悬崖之巅，巨猿背上的闪曜盔甲一摇一晃地隐入无边无垠的高大绿荫中，她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脚，忽觉心中一动，当下兰裳扬空溯起，紧跟着巨猿追入巨木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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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玄飞身高悬在鳞次栉比的千层庞古塔腹中，眼前是通天蔽地的诸神观穹眼。

“便不信找不到你！”罗玄自言自语，唇中喃喃默动，闭目幽幽搜神，将自己的观穹眼之识徐徐连渡入这片盛大无界的庞古塔诸神念库中。钬尊和蚩焱的两枚神髓双管齐下，助他更为方便地依附入各位神祗的视野，将乾坤九境间一祯祯端详开去，寸土必争地搜寻聂小凤与辛天权的踪迹。

满璧上下的观穹眼一只接着一只发起光来，整座庞古塔的内壁开始吟嗡颤抖，庞大的塔壁仿佛变成了一座盛大的圆柱形星穹，将罗玄围拢在正中。

“魄军不可！你刚拥有神髓而未得神心修，若擅自连入庞古塔的观穹库，会令你神识奔溃的！”

神顾铭君高声喊道，他和冥神旷异天从千层塔顶同时赶来，刚要拦下罗玄，却见他已直挺挺地站在盛大的塔壁之前，连塔入库之行早已开始。漫天漫地的观穹眼不停闪曜着，向壁外透晰出一幕幕悬浮于空中的乾坤九界活动景象。

罗玄周身紧绷，拳眼僵直，两只眼珠飞速地沿着眼前铺展的亿万景象上下转动。旷异天与顾铭君对视一眼，二神见“魄军”竟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诸神所观摩到的古往今来所有景象一一拓入脑中，只道他要自杀，当下双双纵身飞去，一左一右凭空拍下“魄军”头颅两侧。

两大神的袖间分别漾起一青、一杏二色神光，左右浑压入罗玄两侧的太阳穴中，欲助他的灵识拔将出来，岂料掌风未至，罗玄猛然怒吼一声，双臂促扬，周身真气暴涨而起，一把将顾铭君与旷异天掀撞去了对面的塔壁。

一幕幕、一帧帧的乾坤画面在塔中四下旋转起来，所有的悬浮图像皆围绕着罗玄飞旋开去，升起了飓风般强劲的巨大光柱，罗玄在光柱中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透出一金、一银两轮日月般的轮廓。

“这不可能！”顾铭君与旷异天被压上塔壁，见此景观，双双震惊出声。

“君哥哥！”华歌急坏了，扑上前抱住顾铭君，只见一道金色弧光在塔中凌空一闪，金翎雀剪起双翅，一头扑向还悠悠高悬空中，连通着神观穹壁的罗玄。

“阿珂，住手！”旷异天瞪目大喊，青金天袍从塔身上一蹙而起，正好飞去空中接下了被罗玄的真气狠狠弹来的小金翎雀。

他失措地双手捧起鸟咴中已喷出鲜血的小金翎雀，翎雀在大掌中抖瑟一阵，脑袋一歪，闭目不动了。

“阿珂，阿珂！”旷异天轻声向掌中唤道，小鸟雀全身僵直，兀自不理，冥神的两只天袖在空中连连颤抖，见他忽然将小雀往空中一托，双袖真光漫天拢下，金翎雀娇小的鸟躯在神光芒中迅速转变，待周天胤光散去，鸟身不见，原地只有一名素裳女子冉冉浮在高空。

旷异天一跃上前将飘浮的少女拥在怀里，提掌从自己丹田的神髓内剔炼出连脉的流金神华，丝缕蓄在口中，他拈指托起怀中少女的脸蛋，凑着芳唇将神真一脉脉渡去她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耷垂在空中的少女臂袖总算微微一抖。华歌搂着顾铭君看去正在天空中旁若无神、渡气救人的旷异天，嫣红的小嘴惊讶地张张合合了好几回。就连顾铭君也是一脸诧异，众人均没想到这只看来娇纵跋扈、不可一世的金翎雀，原来竟是一名妙龄女子！

周天光柱哗然一敛，正在庞古塔中高速旋转的所有乾坤画面“咻”一声全部缩入了罗玄的双目中，一身真气鼓荡的白袍缓缓贴身而服，罗玄扭头对顾铭君、华歌二人高声道：

“他们在昆仁境！”

一目看见旷异天怀中新添的女子，罗玄的脸色未曾稍愕，四下的神宦、神婢与长神娉风诗邈此时也纷纷聚来了塔身中段。

罗玄刚欲飞身离塔，却见风诗邈嗖地从神袖间抽出一条五光十色的柔韧丝绦，她皱眉厉声道：

“军仙！你僭越神皇权，私窥诸天观穹之眼，抢夺亿万乾坤化相，已犯下了滔天重罪！今日你是绝离不开这座庞古塔的！”

罗玄乾坤般清明的眉眼一一扫去众人，最终落在风诗邈身上，沉声道：

“你必会让我走，因为我还知道，当年你的女儿钬，是怎么死的。”

风诗邈顿时全身一抖，两阑神目间须臾布满了水汽氤氲，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金发冥仙，颤声问道：

“你。。。你方才可是在观穹目壁中看到了什么？”

罗玄袖风一动，掠过她跨上高大塔檐，从轩窗中飞身离去，“你说啊！你究竟都看到了什么？！”长神娉瞬间已泪流满面，她追着他背影大步奔上了高高的塔台，两手抠着塔檐周边的玉雕栏向天空中连声追问。

“有些事，还是不知的好。”罗玄语态铅沉，远远抛下一句，胤光白袍转眼隐入了天幕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