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共戴天
类别:
其他
作者:
口异天字数:8444更新时间:22/08/05 11:10:29
来人正是美坚大陆主神耶和之子,约书亚。
约书亚在湖心岩石上盘腿坐下,将拼凑完整的罗玄置于自己膝间,一掌覆上他的额头。圣子那布满受难钉之痕的手掌和胳膊上蒸腾起阵阵祥和的白光,向地心湖四周一圈圈波散开去。
罗玄一抖,顿时感到体内各处的伤痛正在迅速抽离,约书亚敷在他额头的手掌渐渐开始发抖,不消三刻,圣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见他胡鬃沧桑的脸庞上肌肉不停抽搐,似在忍受极大的痛楚,罗玄一把攥住约书亚的手腕:
“住手,我的苦难你承受不来,快住手!”
约书亚双目紧闭,两排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连表情都扭曲起来,他腾出两手更紧地扣住了罗玄的头颅,迅速将他所受的苦难与创伤一一吸导入自己体内。十三道千神齑从罗玄胸口一掌接着一掌连续贲出,连连击打在圣子的胸前,约书亚口吐鲜血,身体剧烈摇晃着几欲歪倒,两只手臂却仍死死扣着罗玄不放。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承受我的苦难?”罗玄拽着约书亚的麻衫袖口,不可置信地抖声问道。
“罗玄,你同我一样都曾受尽世人的背叛,都曾被钉上同一柄十字架,我们的鲜血与命运早在时空中交融相遇,所以今日我才能得到你的受难感应,及时赶到你身边。”
罗玄艰难地抬头看他,喉结一紧一收,约书亚拍拍他,轻声道:
“不用为我难过,我约书亚的毕生意义就是替人类承受他们的劫数,带走世间一切伤痛与苦难。罗玄,若你今后能够赎尽罪孽,我愿将我的最后一次牺牲,奉献于你。”
罗玄用力试图掰开约书亚的胳膊:“你不明白,除了上下八界给予的苦难,我身上还有佛加诸的种种刑罚,你的神祗之身若要强行渡走这些佛刑,必会没命!”
约书亚端坐湖心,静静一笑:“渡多少,是多少。”
待数道千神齑的杀伤力与亡神血咒的反噬力悉数转移后,佛桃花刑之伤、熔魄之伤和被乾坤钢、妄魔先后洞穿心脏的致命伤势也纷纷开始向约书亚身上转移。佛之刑的转渡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罗玄眼看着约书亚痛得单手撑地,一把扯开胸前的麻衣,他雪白的身体已变得透明一片,九十九桃花钉、一枚桃花蔻在他心瓣间穿梭不休,通红的心脏上迅速绽放出一枚碗口粗的窟窿,正是昨日被那名面具白袍之人用乾坤钢洞穿的伤势。
约书亚的身体已开始化作一缕缕白色光晕向四周泄散开去,显然他无法承受全部的佛刑罚。时间紧迫,罗玄跪在圣子脚边,握住他手仰头哀求道:
“求你,先取走我的熔魄身!其它的,我都可自行承受。”
约书亚低头看入他双眼,闭目长叹一声:“痴儿。”
巨大的白色光晕暴涨而起,平地里裹住罗玄提入空中,约书亚张开双臂,呼啸着冲出地裂,雪白的神身化作一场夹杂着血花的大雨,浇灭了美坚森林上空的熊熊烈火。
罗玄噗通一声从空中掉下湖心岩,身体和容貌俱已恢复成了在人间终老时的七十古稀之相。
这已是圣子能为他做到的极限。神佛有别,约书亚纵然拼尽身与髓,终归只带走了佛的熔魄之罚和其余八界留在他身上的长年伤损,而佛的桃花刑伤、被乾坤钢毁尽的心脉和那些一去不返的人间岁月,终究无法痊愈。
心脉破败,乃是诸行武学中的大忌,这便意味着他今后再如何苦练修行,也无法蓄聚气海,得道功成。如今他已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废人,除了在人间多年练就的一些腿脚功夫,再无九界中的任何力量可以傍身,如此活着,还不如死去,就算已恢复了体貌,他又如何能以这般老朽陋态去见花颜玉色的聂小凤?
君正年壮卿正娇,山峦万碧篙橹摇。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罗玄一念至此,万念俱灰,索性翻身落入水中,向湖心深处沉沉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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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蚕姬心口咯噔一跳,从梦中惊醒。
夜幕已深,白国三军都在山城脚下扎营休息。自从三年前她与白国统帅阮思辰达成君主协议,开始收复东土三十六州的大业以来,她就一直跟着阮思辰和他的军队在各国的各大城池间辗转来去。
这三年间的岁月,大抵是她打从娘胎出生到现在所过的最敞快惬意的三年了,这三年之间,不仅广擎天未曾再来找她的麻烦,就连穆银川也一直未曾现身。
唯一让她想不通的,是篓儿、开心与殷翔一夜之间的不辞而别。
篓儿和开心身为仙子,说走就走并不奇异,可白国三军总将殷翔却突然放弃养父阮思程的统国大业,跟随两名仙子修习仙道去了,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陪她收复这些年来白国流失的疆土。
就在她以为将要和他发生些什么的时候,殷翔却不辞而别,就连阮思辰的四海精锐师也查不到他的下落。
芮蚕姬叹了口气,掀开玉里软绵绵的尾巴,从它肚皮上起身下床,来到灯火萧窕的军营帐篷外。她挑了一处篝火余烬坐下,远眺着由远而近、密密麻麻的白**营帐篷,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身后的营帐里很快传来絮絮梭梭、布帘摩擦的声响,她回头一看,果然是玉里的巨大脑袋从军帐幕帘里探了出来。
雪狼狐在她身旁收足坐好,一条大狐尾习惯地将她环绕起来,它瞅瞅天幕上明亮的弦月,再瞅瞅身边的她,神情有些纳闷。
芮蚕姬将脑袋靠进厚厚的狐鬃内,轻声道:“玉里,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感应到我当年立下的亡神血咒,已经完全消除了。”
玉里吃惊地看着她,瞪着一双狐目静候下文,芮蚕姬把脸埋在高高的白狐毛里,闷声道:
“当年我虽恨穆银川对我恩将仇报,可其实我最恨的,还是自己不争气,竟会爱上这等寡绝无情的男子,真是自作自贱!所以我用天蚕丝为器,诅咒爱情,诅咒那些痴情的女人,我本以为我当年的恨是世间任何力量都无法逾越的,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有一个男人对他妻子的爱,竟然驱散了我的恨,就是这个人,化解了我施加于人界多年的亡神血咒。”
芮蚕姬说到此处,幽幽抬头看向雪狼狐,整个人忽然微微激动起来:
“玉里,我自由了!我终于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般的男子,真有这样的爱!我又可以相信,我又可以爱了。。。。”
她抱住仙兽,泪水一滴滴落在玉里的肚皮上,转眼之间竟哭成了个泪人儿。穆银川抬掌抚摸着徒弟的乌黑秀发,温暖的狐爪很快让少女再度陷入了梦乡。
她不会知道,三年前他已暗中尾随两位仙子和殷翔利用翡翠天梯拜访了广擎天,并在神皇辛天权面前许下了一个歃血仙诺只要广擎天不再过问他与芮蚕姬之事,他便在宙劫来袭之际死守九界,与空亡决战到底。此后篓儿、开心和殷翔便被送去了南海世音地静修,终生不得出。
她更不会知道,他已向神皇要回了她的情魄,所以今日她才能感应到亡神血咒的破解,感受到全新的生命与七情六欲。
辛天权不愧是九界神皇,其人谋略极其深远。当初他取走芮蚕姬的情魄是看中她的亡神潜质,好让她心无旁骛的为广擎天办事,可如今,寰宇无匹的乾坤钢自己送到了他面前,他焉有避重就轻之理?穆银川对芮蚕姬的执念正合他意,为了拴住这截乾坤钢的心,神皇当时便将芮蚕姬的情魄还给了他。
只是还归还矣,他这冰雪聪明的徒儿吃一堑长一智,终究是不会再将宝贵的爱情供奉于他,他尚有自知之明,却也是他要隔离殷翔的原因。因为殷翔,才是当年那头真正的雪狼狐,如今他已修成人形,且对蚕儿也留有前世依恋,这若让情魄归位的蚕儿知道了真相,选择与殷翔共结连理,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是他呢?他穆银川与芮蚕姬一世师徒,历经三万载春秋冬夏,她被他养过、教过,误解过、摧残过、杀戮过,她也毫不客气,利用他的愧疚不动声色地啖他心、噬他肉,更将他亲手毙杀在天山之巅,抱了当年负心夺命之仇。然而命运的线索总将他二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她是娲皇女,他乃乾坤钢,对九大世界的共同责任,注定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少,这是他的理由。
生命,在万念俱灰之际总需要一个很好的理由才能坚持下去,芮蚕姬面露微笑,在梦中甜甜呓语:
“可以爱了,终于又可以爱了。。。。”
穆银川俯身倾在徒弟耳畔,雪亮的银袍从一身狐绒之下缓缓溢出,低声应道:
“好,师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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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坚大陆不夜天,云海蒸腾彩缤舟。
已完全修补好的爆云花舫中,聂小凤抱着腿坐在厢房床榻上,呆呆地盯着两扇紧闭的房门,手中紧紧握着魄军留在地裂边缘的白色长袍,一双高大的黑底男子缎靴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榻前方。
过道里传来一阵絮絮梭梭的脚步声,两扇门牖吱呀一声开了,胎神华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白玉水饺,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小凤,君哥哥做了水饺,你最喜欢的醋溜肉味哦,要不要吃一点?”
聂小凤抬头愣愣地看着华歌,仿佛她是个陌生人,华歌被她看得心里有些,舔了舔嘴唇,上前与聂小凤并肩坐在榻旁,轻声劝道:
“你都三天没吃东西啦,羲公知道了会怪我没照顾好你的,再说不吃东西,你哪有力气赶回昆仑境?”
一听“昆仑境”三字,聂小凤浑身一抖,连连喊道:“不不不,我们还不能回去!我的神髓被罗玄夺走了,没有神髓我就无法再施展涅神迹,魄军就没法重生,华儿,我们还要继续找罗玄,找不到他,我绝不回去!”
华歌急了,一把拦住正要起身向外走的聂小凤:“等一下!我们在整片美坚大陆巡视了三天三夜也没发现罗玄的行踪,就连君哥哥的观穹眼也看不到任何下落,这说明罗玄现在的法力已经深不可测了!小凤,寻找罗玄已不是我等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回昆仑境,让羲公出面替你缉拿罗玄,才是捷径!”
聂小凤的眼眶刷地便红了:“可这一去一回,谁晓得罗玄会伺机逃到何处?他本就和妄魔串通一气,万一他们将我的神髓分食殆尽了,军岂非永远不能复活了么?”
华歌肯定地摇摇头:“不会的!你的神髓是诸天至宝,没人会愿意同旁人分享,只要抓到罗玄,魄军哥哥就还有救。你想,你能赐生从我出生那时起逝去的所有生灵,难道还不能赐生才离开几日的魄军哥哥吗?所以此事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回昆仑境吧!”
聂小凤思来想去,觉得华歌说得有理,只得低头应道:“好,你们再给我一晚,明天早晨我们便启程回东天域。”
华歌劝完聂小凤便登上船头甲板,本想趁着入寝前再看看这片美坚大陆的夜景,却发现黑白魈纹大舌胎也正蹲在船头,沐浴着月光,若有所思地俯瞰着云海下方的万点星火人家。
明丽如水的月光映射在舌胎厚厚的茸毛上,白一条黑一条,显得缤纷灵动,甚是夺目。华歌走到黑白舌胎身旁坐下,小胳膊支着下巴,陪它一起看着下方景色,问道:
“想家人了?”
黑白魈纹大舌胎蓦然不语,两只精亮的大眼浅浅浮上了一层迷茫的水汽,华歌推推它,道:
“对不起隐叔,我迟迟不给你恢复人身是为了你好,现在德古拉伯爵和全西域的剿血人都在追杀人类该隐,你如今的模样是最好的掩护,使人们既不敢惹你,又不会起疑。我既求了爹爹替你做主,怎么也该把你平安带回去不是?”
黑白舌胎闻言起身挪开半米,伏在船头向胎神华歌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磕头礼,华歌笑呵呵地受用了去,转念一想,忽然压低了嗓门:
“隐叔,我们明天就回东天域了,临走前要不要看看你妻子、女儿和蓓蓓现在过得怎么样?”
黑白魈纹大舌胎猛地抬起脑袋,不敢相信地看着华歌,华歌冲它二指一嘘:“千万别让君哥哥发现我私下云舫啊。。。。”遂嘿嘿一笑跳上舌胎厚背,在它耳边低语两句,一人一舌便从爆云花舫上飞快地掠了下去。
聂小凤从船舱后方悄然闪出,目送着两人消失在云海深处后,这才翩身一跃,从船尾跳下云头。
匆匆赶至魄军跳崖的美坚地裂上空,聂小凤一鼓作气向地裂底部快速下降,山野间的回旋风在耳旁呼呼作响。那日,整片地裂被顾铭君用饕客皿封锁了入口,而她终究不能甘心,想在明日启程前去魄军化散殒命之地再看一眼。
深远绵延的地心湖就在脚下,聂小凤忽然发现有几名军戎装束的仙人已浮现在地心湖的上空,他们左右共有一十二人,当中一人在周遭仙人的衬托中显得尤其娇小,细细一辨,竟是一名姿容精致、衣饰简约却不输华贵的妙龄少女。
聂小凤顿时认出了他们,原来是大纵天州的人!
来者正是异元神钬尊的女儿武乙巽和大纵天州的十一名护州旗仙,聂小凤忙闪去山壁上一块陡峭的凸岩后方。
只见十一名旗仙飘在地湖上空,将武乙巽围在正中,众仙口中齐齐念诵着仙咒,平静的湖面上顿时泛起阵阵环形波纹,憔悴枯容、灰头败发的罗玄从湖心深处一寸寸浮出了水面,升上半空,飘入武乙巽的双臂之中。
众仙齐齐围了上去,武乙巽一把搂住罗玄枯槁的身体,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隔着老远都能看见。聂小凤一见罗玄,肝火蹭地冒起,当下从凸岩后方一跃而出,扬起龙舌剑便向众仙当头劈去。
十几名旗仙乍然被佛器的威阵包围,始料未及之下被佛剑之气轰然震飞,武乙巽“啊”一声紧紧抱住昏迷的罗玄,聂小凤的剑锋在少女鼻头上微微一停,大怒道:
“滚开!”
十一仙纷纷从两旁崖壁上弹跳归来,见武乙巽和罗玄已双双落在聂小凤剑锋之下,金旗仙完颜忙抱袖向聂小凤躬身施礼道:
“卑仙完颜,觐见元之后!我等是奉异元神钬尊之命,前来接引罗玄归返大纵天州,求您高抬贵手,放诸仙一条生路!”
聂小凤冷冷一笑:“钬尊?他不是早死了么,哪来什么异元神命?”
“元之后请容我解释,说来还应多谢您的涅神迹,如今钬尊大已经复活,只因之前所受厉佛之伤过重,如今还得在异元令中闭关修髓。尊重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令我等前来此地接引熔魄罗玄前去大纵天州。聂姑娘,大纵天州主导九界危亡,尊之命的深意更加不容置笃,还望聂姑娘高抬贵手,放诸仙和罗玄归去交差!”
聂小凤“哈”了一声,将众仙环顾一圈,颠了颠手中的佛剑道:
“罗玄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你们拦,我杀他,不拦,我一样杀他,奉劝诸位不若省些精力,莫碍我事!”
武乙巽一直恨意拳拳地瞪着聂小凤,聂小凤不屑地冲她一笑,柔声戏谑道:
“武姑娘倒还惦记着我师父,也罢,待我取回神髓,摘去他心,这具朽尸便归你了。”
话音未落,聂小凤骤然裳起,龙舌剑在地裂空中交燃成万余朵佛光灯花,向湖面上噼噼啪啪地打去,势如暴雨倾盆,漫野梨花,每一朵灯花沾上仙身便迅速燃开,每位旗仙皆被缠绕成了半空中的一团火光。
在武乙巽的尖叫声中,聂小凤自她怀里劈手夺过罗玄,于众仙之间陡然蹿上天空。
“元之后!我求求你不要杀他!”
武乙巽仰头跪在下方,苦苦哀求,聂小凤一臂提起罗玄,玩味地俯瞰着泪流满面的少女,一掌将罗玄抛上天际,旋身跃起,冲他腹中一脚踢下。
罗玄像秤砣般从众仙之间直直坠落了下去,聂小凤一身水漾蓝裳披着月光翩然追来,一剑剑接连刺穿罗玄的肚腹和胸膛,“噗嗤、噗嗤”佛器入肉的脆响在巨大的地裂间不断回荡。
武乙巽哭得声嘶力竭,几番要扑上去拼命,却被周围的旗仙合力抱住了,万盏闪耀着佛印的灯花在湖天之间上下飘荡,将众仙和罗玄重重隔离了开去。
罗玄口中喷出一道道血光,连续的剧痛使他从无底昏迷中惊醒过来,一睁眼,便是聂小凤那张微笑俏然的熟悉脸庞。
“师父,你把我的神髓藏哪儿去了?”
罗玄的胸喉间堵满了鲜血,刚要发声,嘴里又冒出两堆血泡,聂小凤嫌恶地甩开他,一剑将罗玄刺入他被约书亚救下的那块湖心岩中,金光闪闪的剑锋穿破丹田,一路扎入坚硬的岩体。
罗玄周身抽搐,偏偏在聂小凤的神力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努力抬起胳膊想说些什么,聂小凤好奇地俯身去他唇畔,侧耳问道:
“什么?师父你说什么?神髓在哪里?”
罗玄双唇颤抖,一掌本能伸向聂小凤饱满如山海般的乌黑云鬓,聂小凤凝眉细听,好容易辨识出三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不。。。是。。。我。。。”
聂小凤直身一愣,随即莞尔笑开了,她飞身拔出罗玄腹中的龙舌剑,在空中转个圈儿俯冲直下,再次没柄插入,血光四溅。
武乙巽眼看聂小凤连带一块块湖心岩一道将龙舌剑屡屡拔出,被剑气抛上半空的罗玄一次次被钉入一块又一块岩石中。完颜捂住少女的眼睛,自己亦难过得低下头去,众仙纷纷垂头锁眉,不忍直视,然而在佛圣物的威慑之下,个个皆是一筹莫展。
聂小凤累得气喘吁吁,水蓝的裙裳上下和一张俏脸都溅满了血渍,罗玄却始终未曾改口。
她抬头看看上空邈远的一线天,再看看波光粼粼的地心湖,想到三日前魄军就是从此处跳下,消失在这片冰冷的湖底,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心尖,她纵身跳上罗玄,高提剑柄,贴在他心口道:
“罗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的神髓在哪里?!”
罗玄目不转睛地看她,忽然双臂一环将她拥入怀中,龙舌剑噗嗤一计穿心而入,径直插入他背下的岩石。
聂小凤震惊地趴倒在罗玄怀中,罗玄喉间倒灌着嘶哑的风声,喷着血气,贴上她耳鬓颤声重复道:
“不是我。”
他顿了顿,呆呆看着她绝怒的容颜,胸腔中忽然爆发出一阵低沉的酸泣:
“小凤,那不是我,不是我。。。。”
聂小凤闭上眼,忽然意识到一切都完了。
这就是罗玄,这就是罗玄的报复。
这就是她的师父,直到死,他都不会让她重获幸福。
他予她的大恩大德,共血海深仇,由来亘古未变,一脉相承。
聂小凤甩开罗玄双臂,直身用力拔出龙舌剑,血光溅入空气,罗玄的身子在岩石上抖了一抖,躺在她身下,面上竟是一派安详。
聂小凤脚踩罗玄颈项,高高举起佛剑,诸天佛气纷纷凝聚在龙舌剑周围,整柄剑身梵光鼓荡,金缕嘈切,向四面八方不断散发着**的佛光。远方的完颜与众仙纷纷躁动如雷,聂小凤这一剑下去,是要彻底齑灭罗玄的魂、身、灵、魄,让他天地无存。
“小凤,住手!”
神的声音从上空陡然降来,聂小凤抬头一看,只见顾铭君、乾、丁香舞影、华歌与黑白魈纹舌胎也纷纷向此处赶来。
事不宜迟,聂小凤深吸口气,小腹一收,使出吃奶的力气向罗玄额心刺去,忽听惨叫一声,众人低头一看,龙舌剑咣当落地,聂小凤提剑的右臂停在空中瑟瑟打抖,几缕血丝从她腕间的双玉蝉上滑落。
聂小凤百思不得其解,弯身提剑还要再刺,腕间的双玉蝉头骤然发亮,再度收紧,凶狠箍勒着她细嫩的皓腕。如是三番,聂小凤不得不满脸震惊地放下龙舌剑,腕间的双玉蝉却将身一抖,咻地蹿去了罗玄的左手腕上。
“小凤,魄军虽死,却不是滥造杀孽的理由!”
顾铭君的黄衫垂直落下,悬空定在聂小凤和天州十一仙之间,他一把夺过聂小凤手中的龙舌剑,收锋入鞘,天州众仙身周的禁锢顿时解除。
“得罪了!”
天州旗仙完颜大喝一声,向天展开一幅卷空幡将岩石上的罗玄席卷而去,武乙巽扑上空中,双臂接住卷空幡,十一旗仙纷纷上前守护在她身侧,地裂上空顿时划开了一道金光灿灿的异元裂。
众人护着罗玄向异元裂中一路飞速退去,聂小凤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嘶声吼道:
“罗玄!我的双玉蝉,还我双玉蝉,还我双玉蝉!”
双玉蝉仍缠绕在罗玄的左手腕上盈盈生辉,聂小凤一路急追,几个纵跃扑上他身,伸手就去扯他左臂,企图将之连根扯下。顾铭君、乾、华歌等人慌忙赶来阻拦她的激烈举止,十一旗仙和武乙巽也拼命护着罗玄,两队人马一时在辽阔的美坚地裂上空形成了拔河之势。
“罗玄!当年你毁我清白,夺我骨肉,害我人生,如今你盗我神髓,杀我夫君,绝我幸福!我聂小凤与你罗玄,生生世世,不共戴天!!!”
聂小凤在众人钳制间向罗玄连连嘶吼,连声音都扭曲了,她泪流满面地撕扯着罗玄,恨不能把他整条胳膊都撕下来。
罗玄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双玉蝉固若金汤地扣在他左腕之间,纹丝不动。
想不到这世间唯一识得他的,竟是双玉蝉。
见罗玄还笑得出来,聂小凤脑中“轰”一声炸开了双玉蝉是魄军留给她的唯一信物,罗玄夺了她的神髓,夺了她夫君的性命,如今又要夺她的双玉蝉,他究竟是她几世修来的罪愆?
宽长的异元裂迅速向中间部位合拢,十一名旗仙已拖着罗玄进入异元界中,“聂姑娘快放手!没有异元神的邀请,任何擅入大纵天州之人都会遭到异元令的攻击,姑娘,快放手!”
完颜高声叫喊,顾铭君一把揪起聂小凤的衣领,厉声喝道:“小凤,此话不假,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快放手!”
“小凤放手,快放手,你会受伤的!”华歌紧紧抱着咬牙切齿、涨红双眼的聂小凤,难过得埋在她肩头呜咽起来。
聂小凤目光发直,双臂颤抖,十指如勾硬生生不肯放人,金色的异元令战气从巨大的天缝间隐隐泻出,情势十万火急。
“都闪开!”
只听乾大吼一声,红、白、蓝三书从他发冠间齐齐飞出,砰、砰、砰三声连砸在异元裂的边缘,异元裂哗然一闪,带着天州众仙凭空消散了去。
红、白、蓝三书在天空中嗤嗤化作三道火苗,灰溜溜地掉了下去。乾忙飞去将它们一一捞起,抱着不断跳跃的火苗吹拍半天,总算保下了三本焦黑半残的天书。
聂小凤一把挣开众人,向异元裂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追上几步,忽然手捂胸口,噗嗤口吐鲜血,仰头栽倒下去。
“小凤!”
众人疾疾追下,美坚地裂间一片惊喊,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