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叙旧

黑水老人和徒弟去东海，自然是去参加那雏龙之战。

听到朝绾说黑水老人去了东海，孟柳星神色一暗。对于孟柳星而言，雏龙之战是他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痕，不管什么时候，一旦触及都会隐隐作疼。

朝绾见孟柳星状态不是很好，以为他舟途劳累，便嘱咐孟柳星和璎珞好好休息后，独自离去。

孟柳星和璎珞进了房间，在黑色木椅上坐下，将房间的装饰打量了一遍。

黑水城不同于莫罗城、一色城等经济繁荣的大都市，在黑水城，黑色是主色调，粗犷，原始才是永恒不变的风格。

房间很简单，一面窗户，可以看到黑水城的夜景。几把黑色木椅和一张黑色木桌，加上右边靠墙的一张黑色大床，便是房间的全部。

孟柳星将璎珞安顿在房间，自己出了房门，回到了二楼。

二楼的食客稀少，除了窗边的一张桌子旁，东辰在慢慢的喝酒，整个二楼再无他人。

孟柳星沉思了一会，径直走向了东辰所在的桌子，仿佛许久未见的朋友，随意的拿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东辰不为所动，慢慢的将酒杯中残留的酒液喝完，似乎早就预料到孟柳星会来一样。

孟柳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东辰，眼眸中蕴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光芒。

等到东辰将最后一口酒喝下肚，孟柳星开口：“为什么？”

东辰将酒杯放到桌子上，歪着脑袋看孟柳星，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那小姑娘不错”

东辰口中的小姑娘自然指的是璎珞，谈到璎珞，孟柳星脸上不自然的露出笑意，淡淡的说道：“在星脉山陪她挖了五年的矿石”

“你还真沉得住气，不过看样子，你还是得了便宜”东辰招了招手，向一脸恭敬的侍女要了一壶酒，这壶酒是烈酒，黑水城最烈的酒，号称黑焰，喝上一口，如同火焰在喉咙里燃烧，即便是修者，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也很难喝下这一壶。

孟柳星笑了笑，继续自己刚才的提问：“为什么”

东辰摆了摆手，骂道：“都四五年了，脾气还这么倔，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孟柳星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东辰提起酒壶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手臂继续太高，一股黑色的酒液从酒壶中散出，倒满了东辰和孟柳星面前的两个杯子。

“老规矩，一个问题一杯”东辰用手指了指孟柳星身前的酒杯，杯中，黑色酒液翻滚。

孟柳星看了东辰一眼，将身后的大弓解下，放在木桌上。

东辰不由自主的多瞧了几眼，右眼中隐约有双瞳出现。

“好弓，浑然天成，自带星光，堪称绝世之弓”

孟柳星没有回话，将一杯黑焰倒进了嘴巴里。没有了灵力护体，黑焰酒的烈性彻底显现了出来。酒入喉咙的那一刻，孟柳星眉头一皱，脸上也起了红色。

“为什么”一杯酒下肚，孟柳星红了脸，依旧说出了三个字。

“老孟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东辰将自己眼前的黑焰酒一饮而尽，借着黑焰酒的浓烈，东辰侃侃而谈，尽管声音有些嘶哑。

“从前啊，有一个小孩，出生在偏僻的山村，他出生那天，天色阴暗，再加上四瞳，便被当做妖怪。刚一出生便被村里的人连同他的妈妈赶了出去。那时候正好的是冬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一个瘦弱的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在雪地中跌跌撞撞的走着，没死，已经是世间的奇迹了”

东辰停了下来，盯着孟柳星，缓慢说道：“还记得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大雪遮天呢。说起来也巧，那个瘦弱的女人碰到了山里的猎户，将刚出生的孩子送到猎户的手里后便笑着离开了。小孩子从小在山里长大，与山间野兽为伍，等到他更大了一点，猎户也死了，他是被流窜的土匪杀死的。猎户死后，小孩子已经是一个少年，他将猎户连同茅屋点燃，出了深山，到了人间。”

“在人间，少年经历了人间冷暖，他的心渐渐冰冷，他的眼睛越来越疼，终于有一天，双眸中的双瞳变成了四瞳，他的心也渐渐死去。老孟，你知道我四瞳觉醒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什么吗？”东辰神色诡异，语气也急促起来。

孟柳星摇了摇头，几年前，孟柳星在雏龙之战上失利，他便离开了莫罗学院，在天武大陆辗转流浪。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孟柳星遇到了东辰，或许是天意使然，两人成了朋友，一起度过了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年时光。

两人年纪相仿，孟柳星年长了几岁，东辰便一直喊他老孟。直到有一天，东辰离开，没有说为什么，与孟柳星不辞而别。

或许是早有预感，孟柳星没有失望，反而当成一个信号，他去了星脉山，遇到了璎珞。

东辰又喝下了一杯浓烈的黑焰酒，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看了世界毁灭，我看到黑暗从天边飞起，遮盖了大地，我看到无数生灵涂炭，看到了天武大陆一片死寂”东辰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一番话，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双眸中四瞳的轮廓隐隐出现，似乎表达了东辰此刻动荡不安的情绪。

孟柳星身躯一震，猛的抬头，死死盯着东辰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孟柳星知道，东辰天神四瞳，身居奇异，可观人命轮，他四瞳初次觉醒，必然有着巨大的预测之力，他看到了世界毁灭，那么很有可能是真的。联想到此次自己奉执掌者之名来黑水城探查黑暗之事，孟柳星不由的心脏一缩。

世界死寂，这是谁也不敢笃定的未来。

东辰哈哈大笑：“老孟，跟你说句实话，我很乐意见到世界毁灭，我已经活够了，真的，我就不应该出生，我想让世界毁灭，可能你会觉的我疯了，但是老孟，我告诉你，我没疯，这个世界真的要毁灭了”

孟柳星始终不语，他将桌上的大弓背了回去，脑海里蹦出了璎珞纯粹的笑容。孟柳星手握成拳头，用了很大的力气，为了璎珞，他这么也要争上一争。

“东辰，我会阻止你的”孟柳星看着东辰，眼前的东辰让他陌生，现在的东辰已经被心中的执念所蒙蔽。

“老孟，你阻止不了的，这是天武既定的劫数，天武之人身在其中，谁也无法阻挡”东辰脸色恢复了平静，烈酒的劲道散去，他站了起来，走到一扇窗边，指着窗外的浓郁夜色说道：“老孟，这夜色你能阻止的了吗？这是定数，谁也无法更改的，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黑水城，和那位姑娘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呆上几年，不然的话，你肯定会吃大亏”

孟柳星紧了紧身上的大弓，同样起身站在东辰身边，望着窗外的浓郁夜色，沉声说道：“明天，太阳会出来，夜色便会消失不见”

东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惋惜孟柳星的意气用事，他想伸出手拍孟柳星的肩膀，像他们刚认识那样，终究没有伸出手。

“老孟啊，太阳都没了，黑夜才是天武大陆唯一的存在”

孟柳星就那样站着，身子站的笔直，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来：“那你得问问我背上的大弓答不答应”

东辰又叹了一口气。

天生四瞳让东辰过早的承受了生命中的阴暗，他的心底冰冷黑暗，直到遇到孟柳星，他才感觉到活着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与孟柳星混在一起的那一年，两人多少次躺在草地上，看天空中星星闪烁，每当此时，孟柳星总会对东辰说，天上的星星很多，每一颗都对应着天武大陆上的一个人，人死后那颗星星便会熄灭，从天空中话落。

初次听到孟柳星所言，东辰仰着头在草地上看了一夜，每当他觉着那颗星星是自己的时候，便会发现那颗星星暗了下去，他不信邪，一连看了几百颗，每一颗都是如此。在某一天的夜晚，东辰又看了一遍，然后在清晨时分独自离去。

有些事情，在东辰命中早就注定，现在，东辰只是觉得自己快要解脱，等到黑暗寂灭来临的那一刻，或许东辰会看到天空中的一颗星星会为他闪烁或者熄灭。

两人沉默良久，终究是东辰打破了沉默。

东辰从怀中掏出一块朴实无华的石头，对孟柳星说道：“老孟，我看那姑娘也不是修炼之人，这块石头就算我给嫂子的礼物”

孟柳星踟蹰了片刻，终究还是收了下来。他明白东辰的意思，璎珞不是修炼之人，离开了自己，璎珞没有一点防身技能。东辰送的这枚石头，看着普通，肯定不是凡物，关键时刻说不准能救璎珞一命，这种东西，由不得孟柳星不收。

孟柳星接过了东辰递过来的石头，放进了怀里，对东辰说道：“她叫璎珞”

“璎珞，名字美，人更美，老孟，你可要好好活着，可不能死了”东辰笑了起来。

那一刻孟柳星有些恍惚，似乎东辰还和以前一样，四五年前，东辰就是这样，笑容满面，嘴里喊着老孟，说些让人讨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