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梦在东京
类别:
其他
作者:
清风疏竹字数:3123更新时间:22/08/05 12:41:17
在俞敏俪经历高考备战和等待的痛苦煎熬的时候,刘娜也在独自备受煎熬。
眼睁睁地看着俞敏洪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去了日本,唯独她被拒签了,拒签的缘由是她的高中毕业证书造假。造假证是她无奈中的无奈,福宁街头造证的专业户们也重职业操守,那证书上的印章戳得跟真的一模一样,原以为足以瞒天过海,谁知却侥幸不成,日方仅一个电话去学校查讯,就那么轻易地就露了馅。
被拒签本身已似晴空霹雳,震得刘娜几日里食不知味,更令她受不了的却是婆婆的态度。
俞香兰眼不带瞧她,:“就差那两年的功夫,可人跟人之间就差远了。去不了日本就不去,也好!洪洪一人打拼几年回来,也是足够了。不过真把涛涛的面子给丢尽了。”
刘娜仿佛一夜间彻底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一婆婆从没有改变过看贱自己。她时时想像着俞香兰和俞敏涛等人在谈论起自己时,采用了怎样的蔑视和刻薄的语气。
突然间的彻悟深深刺痛了刘娜,她对丈夫俞敏洪的思念也尤其难忍,原本靠枕即眠的她,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在失眠的夜里,她也想清了一件事,要摆脱这样的折磨,必须要出国,哪怕多花点钱。只要自己的这双脚能踩在日本国的国土上,刘娜有百分百的信心,将日本国的金牛给生生地拽几只回来,弟媳蒋芷萱的那幅弱身板都能挣一个“全家奔小康”,而论体力,自己不知要胜她几筹。
刘娜渴切地四下探访其他的捷径。所幸的是,在如今的福宁,只要肯花钱就能找到门路。很快就有人帮她筹划了另一条稳妥妥的出路。
虽然小日本鬼子拒绝了福宁的刘娜,但福宁的刘娜可以变成其他省任何一个地方的张三李四。在异地买个真实的户口,同时弄个真实的高中文凭,再弄本贴着刘娜相片的真实护照。一切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刘娜顶了一个真实的别人,在异地重新申请了日本的留学生签证。
刘娜不再想找俞敏涛帮忙。她第一次雷厉风行地替自己做了主,直接让人一条龙包到底。她自我安慰说,无非就是多花点钱,多点耐心等待。
但这样的等待也一样煎熬难忍,简直度日如年,除了留点儿耐心哄哄女儿,她无暇去顾及俞敏俪。
她却渴望每天能接到俞敏洪的电话,但俞敏洪必须争分夺秒地挣钱,才可以保证她所需的经费有所着落。丈夫的这份爱给了刘娜许多安慰。
折腾了几个月后,刘娜总算到了日本东京。在她的护照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俞敏洪在她的东京语言学校附近替她租了一个住处,与一个上海女人合住。接着带她办了入境登陆卡后,俞敏洪就返回了京都,继续他的边工边读。
刘娜去了学校熬了一个星期。
课本中的日文对她来说,简直就跟鬼画符般的难懂。她只好呆若木鸡地坐在教室里,又因一时不习惯他人叫她护照上的名字,更表现出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傻气。
她备觉压抑无趣,心中焦灼,三番五次地在电话里催着俞敏洪给她找工作。俞敏洪只好央了在东京的福宁老乡,花了几万日元的中介费让职业中介帮她找了份汽车配件厂的工作。
这份流水线的计时工作,对刘娜来说是轻松得不能再轻松的活,恨不得能多来几份。
即使学习日语本身会带来可预期的收获,但学习真的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哪怕打工耗尽心力,赚钱却是一份享受,对于刘娜来说就是一个真理般存在的事实。
刘娜很快地放弃掉学习,一门心思地打起工来。
简单机械的流水线操作,的确不是件难事,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交流,几个手势,一些肢体动作,配上一些简单的日文词汇,足以让工作开展得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刘娜又是聪明的刘娜,仅过了两个多月,她自己找了中介,得到了第二份和第三份工。
第二份工的地点是在一家展览馆内,她与另一人轮番负责在每天开馆前将所有的展品和展台擦拭一遍。另一份工则是在一个大型的商场里当保洁工。
当刘娜收拾好吸尘器和清洁车离开商场的时候,一片灯火通明的城市仿佛不知疲倦,依然在酝酿着一份朝气和骚动。回望了一下午夜时分的斑斓街灯,人静夜深的空气清新迷人,刘娜深深地猛吸了几口,坐上了山手线列车,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眼,尽可能让四肢舒适地伸展,斜着身瘫在座位上。
列车上旅客寥寥无几,大家互不理睬,倦意却都显然,他们坐的姿势不一,也都不怎么雅观。
环绕东京都的山手线列车,忠于它的职守,安静地环行,环绕一圈费时一个小时,沿线有近三十个站点。刘娜已不知道在这列火车上度过多少个深夜。
列车如一条生命力顽强的夜行蛇晃荡进夜的深沉,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在拂晓时分,将刘娜送往展览馆,开始她那一天的第一份工作。
俞敏洪不免心疼,:“你一个女人家,不能那么拼命,身体要紧!”
刘娜在电话中轻灵灵地笑了,:“一点都不累!展览馆里那些瓶瓶罐罐,每天都有人擦擦拭拭,其实哪有那么多灰尘,隔天擦一次都摸不出灰尘。嘻嘻,我呀,有时候偷懒,也没擦全。这两三小时的活还不抵手洗一盆衣服费的力气多,只是总害怕不小心将那么些宝贝给摔了。”
俞敏洪体贴地说:“那些东西要是摔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刘娜无奈地应:“是呀,早上那会儿正犯的时候。打工的地方和住的地方都隔得远,商场里收了工,要是再回到住的地方,一趟也得一个多小时,再去展览馆还得一个多小时,在床上都躺不了这么多时间,在火车上还能干干脆脆地睡上一觉。多亏了山手线来来回回地只是绕圈,不用进站出站那么折腾。哎呀,怎么感觉最近半夜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打两份工就好了。这么折腾,身体耗不起呀,你毕竟是女人。”俞敏洪还是体贴。
刘娜还是轻盈的笑,:“嘻嘻,说我是女人,我这个女人从来都比你这个男人没少干活。你现在心疼我啦?”一份甜蜜涌上了她的心头。
刘娜盘算着为了办出国,在异地买户口花了不少的钱,不得不想法尽早找回来。另外,找工作也极不容易,单这三份工可是花了近十万日元的介绍费。这些白花花流出去的钱,都得尽早地收回来。把本钱赚回来后,剩下的就将是积蓄,回到福宁买地建房,过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而在东京打的这些工,不管是擦拭瓶瓶罐罐,还是站在流水线上机械地运作,或是推着吸尘器吸尘,擦洗商场里的马桶,都不是无法忍受的体力活,唯不过奉陪的是时间而已。
“时间就是金钱”是刘娜出国后体味最深刻的一句话。但时间换取金钱的同时,她的脑子有时略显浑沌不清,但与丈夫偶尔说话和听到女儿小婉娉欢快悦耳的声音时,她的脑子又是清明透亮。
刘娜不知疲倦地日复一日工作,偶尔俞敏洪会来东京看她,也不过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刘娜摸着丈夫的手,心疼着,又欣喜着。俞敏洪那双曾经细嫩得如女人的双手,如今因为肌肤开裂后愈合,愈合后再开裂,开裂后再愈合的循环反复中,被磨砺成渐显粗糙。但那才是真正爷们的双手,这双手正在擎起她们一家幸福美满的天空,刘娜却更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来将这片天空擎撑得更高更广。
山手线上偶会撞见有人在说福宁话,刘娜不自觉地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即便没有开口招呼,可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明白彼此遇见的定是天涯同路人,随后大家就进入了梦乡。
随着山手线循环穿梭,一个梦每日随时地浮现:老家的高楼平地而起,父母脸上绽满骄傲满意的笑容,妻儿衣食丰足后的惬意和仰望,……
山手线行驶得如此安稳,梦做得如此踏实甜美。梦里的甜蜜消弥了许多疲惫,他们醒来时伸展一下身子,似乎又拥有了神勇之力。一天不足三四个小时的睡眠里,只要有那个励志又甜蜜的梦存在,现实的颠簸和劳累都不足挂齿,甚至都可以被忽略。在许多次许多次被家人问起时,最想说的一句话其实是:我想好好地睡个觉!但这句话却屡次被吞进肚子,终究没有出口。
刘娜也同样做梦,但在她的梦里,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美丽的小楼,住着她的一家三口,偶尔也会有一个可爱的男婴出现。而此时,旁人若认真瞧她,一定都能见她笑咧开的唇角边上隐隐有一丝丝口水。
刘娜做着梦,又以猎狗般的警觉,随时都能在到点到站时自觉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