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月下何人来(一)

类别:其他 作者:蓝漓字数:3254更新时间:22/08/05 13:46:05
是夜,少嬉一个人闷闷地在园子里打转。她遣退了阿绿,甚至还不许郁苓儿跟着,兀自掌灯穿过连廊,直到在西南角的石桌前停下。

夜幕降临,唯有周遭几盏明角灯散着幽幽的光芒,给暗夜带来点点明光。周遭静悄悄的,只听得几声虫鸣声声,让本就烦不胜烦的少嬉更加心烦意乱。

将军府花园甚大,西南角处有一角门,平时这里最是清静,鲜少有人会来。少嬉为了图个清静,特意择了此处。

忽听身后角门处传来三声沉闷的叩门声,声音浅浅,但在尤其静谧的夜里却是显得格外的刺耳。

少嬉起初不以为意,毕竟现在已亥时三刻,街面上人烟寥寥。且将军府的西角门对外是条幽僻的小巷,莫说有人烟,也断不会有人敢在将军府放肆。

直到那叩门声接连响起,少嬉竖耳静听,确定并不是自己的幻听。她侧头望向那小小的角门,问:“谁?谁在外面?”

叩门声顿止,却迟迟没有人应答。

夜风习习,再加上这突然响起又突然消失的叩门声,少嬉顿觉阴风阵阵。原本想要躲清净的心情登时跑得烟消云散,此刻只想快些返回。

少嬉提灯起身,才迈开几步,忽听那叩门之声重又响起,随即响起的,还有一道清朗之声:“是我。”

少嬉背脊一僵,再迈不开一步。

那声音清朗温厚,简简两个字却在耳畔回旋许久。直到连续三声叩门声再次响起,她才忽然回过神来。

“是……司命吗?”少嬉不敢确定,但这声音又真的是那样的熟悉。熟到日日魂牵梦绕,片刻不曾忘记。

角门外迟迟没有再传来声音,少嬉握着竹柄的手暗暗收紧,忽听一声咳嗽,她下意识丢了灯笼,迫不及待地奔至门前。角门咯吱一声打开,门外立着一人长身玉立,月白的衣袍因风吹起一角,却更衬得脸色苍白,形色恹恹。

许是未曾料到角门竟毫无征兆的打开,门前那人怔了一下,仍保持着一手握拳抵在唇边的姿势。当看到月光映着一抹倩影时,旋即露出一笑来。

少嬉早已红了眼眶,泪水也迷蒙了双眼,无须久别重逢的话语,已倾身扑进司命的怀中,转眼便哭成是个泪人。

李公公极懂眼色,见状,便悄悄地退下。

司命本有千言万语要与她相说,但此刻软玉在怀,低头便是熟悉的芬芳,被冷却了许久的心脏仿佛有了温度,渐渐跳得热烈起来。

“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少嬉环住他瘦劲的蜂腰,一面哭诉,一面拍打,“听说你出了事,我每天吃不好也睡不好,我多怕你……怕你……”

“怕我会死?”司命已替她将未出口的话语补上,登时心化作一团春水,同样紧紧环住怀中娇女。

“不许你胡说!”少嬉抬起头来,作势就要杨手打他。可手未落下,已被温厚的大掌包住,缓缓放在他的胸前,感受着那炽烈的心跳。

“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去死?”司命附

在少嬉耳畔低低耳语,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耳根,顿时如被火烧一般。

少嬉急忙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转身跑进了府中。司命含笑跟上,在她快要穿过花丛时将她拉住,一带被搂入了怀中。

他环视静悄悄的四周,压低了声线:“这么大动静,不怕将别人引来吗?况且,我好不容易能寻得机会出来见你,你当真不想陪我说会话吗?即使你不想,我可想极了。”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的油嘴滑舌了。”少嬉低低呢喃,却不曾再挣扎着要离开,反而担心起他的病势来。

“外界传言你病得很重,是谣传还是确有其事?”少嬉拉着司命坐到石墩上,复又拾起掉落的灯笼,透过点点明光打量司命。

司命的脸色确然不好,身形更显单薄,气色也更苍白了些,眼下一层浓重的青紫,更可见传闻不假。少嬉恍觉心口似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竟是从未有过的心疼与心酸之色。

夜风拂过,司命冷不防咳嗽了两声。见少嬉担忧望来,却只淡淡一笑,似并不曾放在心上:“我没事,只是有些咳嗽罢了。”

“你真的没事吗?”少嬉蹙起眉头,眸中担忧更盛,“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脸色特别不好?你告诉我,宫中那些太医说的话……”

“我真的没事。”司命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的明前,没缺胳膊,没少腿么!”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我迁出了东宫,就宿在西城的别宫将养,离你不是更近了一分。这样一来,无论是你寻着机会来看我,还是我寻着机会来瞧你,都远远比我想尽方法出宫一次要容易得多。”

少嬉本来还欲说些什么,乍然想起最初听见这个消息时郁苓儿说的话。难不成,司命真是为了自己,所以才会“病”这一回?

少嬉也不知道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或者说,压根就是司命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会故作若无其事。更或者,他其实早就已经病入膏肓,甚至比外界传言的更加严重。

思及此处,少嬉心情异常落寞,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也并未持续多久。至少眼下,她便更加担心司命的病情。

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竟也会面临身边人因死亡而离开自己的那一刻。

司命见平常向来活泼好动的人儿眼下竟如此沉默,知晓她担心什么,愧疚的同时又有许些庆幸。不过还好,这一次他挺过来了。

“少嬉,你知道我在宫里的这几日都在想些什么吗?”他笑问。

“什么?”

“我在想,以前朝夕相伴尚且觉得时日短少,如今成了凡人之躯,我的身体又是这样的不争气……倘若我撑不下去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你要怎么生活?偶尔闲暇时候会不会想起我?会不会想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不许你胡说!”少嬉情急之下越过石桌,一把捂住司命的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瞬顺着脸庞滑落,“我不许你胡说,不许你胡说!在这里我

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死了我怎么办?难不成……难不成你要我等你转世重生,再跟你分开个几十年吗?”

少嬉呜咽着哭出声来:“你忍心丢下我,丢下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孤苦伶仃一个人吗?”

司命喉头哽咽,凝着那双含泪眸子,心脏仿若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他伸手揽她入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少嬉靠在他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般,眨眼已将司命的衣襟浸湿。似犹不停歇般,仍拽着他的衣襟声声呜咽:“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丧气的话了,我是宁可永远都不见你,也不希望你死。至少……至少我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你陪着我。”

“傻丫头!”司命苦涩一笑,同时心里又暖暖的,“如果不能日日见到你,即便不生不死,与天同寿又有何意义。”

“那你必须要保证,以后不能因为任何事情伤害自己,为了谁也不行。你必须给我好好的!”少嬉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抬手抹了把眼泪,眼圈红红,长长的羽睫还挂着晶莹的珠花。

司命连声保证,少嬉这才勉强信了他,渐渐收了眼泪。

“对了,我还有事情想要告诉你。”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少嬉将其铺展到石桌面上,“本来早就想给你的,但因为我们阴差阳错落入了十方空间,见面的次数寥寥,是以这才没有寻到机会。”

“十方空间?”司命微蹙眉头,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少嬉恍然想起,这事她也是听郁苓儿说过,而郁苓儿也是通过娲皇才知道,但仙籍之中并未有所记载。如此说来,知道的人应该除了上古之神,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少嬉望了眼司命:“这是我要跟你说的另外一件事情。”

“另外一件?”司命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听起来,你似乎还有很多秘密啊!”

少嬉冲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还是决定先不提这事。

将纸张展开,上头是一幅女子画像。而准确点来说,这应该是一幅女鬼的画像。

白日里郁苓儿画的那幅被墨渍污了,已不能再用。而下午的时候,因为顾琛不肯放她出去,待在绣楼无事时,她才重又绘了一幅新的。本是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带给司命,却不想,今夜司命就先一步找到了她。

“画中女子是谁?”司命果然发出了意料之中的疑惑。

少嬉重坐回石墩上,将那日在溪谷县遇见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重述了一遍。自然,在十阴山的事情她只是避重就轻,起码就隐瞒了郁苓儿一事。

“原来你真是被魔君抓走的。”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司命眸色渐沉,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少嬉眼瞧着他恼了,但这原本也不是她的初衷,只好岔开话题:“其实他也不算抓我,起码他就从那个女鬼的手下救了我。哎呀哎呀不提他了,原本我想说的也不是关于他的。”

她复又问:“所以你看,溪谷县的事情,会不会与这画中之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