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回家

“娘，我回来了。”

在后院菜园子里干活儿的毛晓凤应了一声。

“姐姐！”妹妹江小云迈着小短腿，像火箭一样冲了过来抱着她的腿：“城里好玩吗？”

“好玩儿。”江小夏把网兜递给她，里面是欧桂花临走之前非要塞给她的橘子。

“又是橘子！”小云嘟着嘴，指了指地上两大框没人吃得橘子：“我今天吃了六个了，不吃这个了。”

欧桂花其实很抠门儿，不过她是场面上应酬的人，场面上话说得客气漂亮，东西摆在桌上看起来也很隆重。

不过，李丽梅拿了一块水果糖吃的时候，欧桂花那一闪而过的肉疼，却被她瞧在眼里。

欧桂花在她们临走的时候，也说了一堆漂亮客气话，却只送一网兜烂在地里没人要的橘子。

南方产橘子，橘子本身产量大，这会儿是吃橘子的季节，今年雨水好，橘子丰收，橘子一分钱一斤都没人要。

江小夏知道欧桂花讲排场，中午真留下吃饭，鱼肉肯定还是会有的，不过估计江小夏多吃一块肉欧桂花心里都会肉疼，她才懒得就下来吃饭。王城悄悄塞给她的那一袋糖我被她悄悄放回去了。

“吃饭了吗？给你留了饭。”毛晓凤走进来说道。

江小夏揭开锅盖，两个荞麦粑粑和一碗稀粥冒着热气，桌上只有一碗咸菜。

这会儿是1980年，西溪县在南方物产丰饶的省份，也是第一批包产到户的地方，可是江家的情况并没有得到丝毫好转。

今年年初生产队里分田地，按人头分的，那会儿江家还没有分家，江家三兄弟的田就分在了一起。

不过，到了播种的时候的时候二叔闹着要分家。

奶奶李招娣是婶娘李丽梅的远房姑妈，三个儿媳妇里，李丽梅最乖讨奶奶喜欢，而且二叔江大湖家里六个壮劳力，分家他家最得利。

三叔江大山最小，三个儿子里奶奶最疼，分的田地也都不错，奶奶把以前偷偷埋在地里的几个银元都挖出来给了三叔。

毛晓凤和江大河都是老实人，嘴巴又笨，而且都有点儿残疾，奶奶最不喜欢。她家几块田都在山边上，分的茶山在大山最深处。

江家的老房子二叔三叔一人一半，只把旁边那两间堆杂物的茅草屋分给了他们家，不过他们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在两间屋子旁边搭了个茅草棚子当厨房，又用竹枝搭了个院子。虽然简陋，好歹也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

毛晓凤虽然残疾，人却勤快，后院的山坡都被她开垦出来种了菜，又养了一堆鸡鸭，还养了两头猪。

今年收成虽然不错，不过分家的时候奶奶一口锅都不肯给，去铁匠那里重新打一套新的锄头铁锅花了一大笔钱，粮食都拿来还了债，虽然丰收，还是吃不上饭。

江小夏默默的啃了一口荞麦粑粑，真是难以下咽，觉得今天中午不应该放着大鱼大肉硬着骨头回来吃饭。

心里想着等解决王城的事儿，就要想办法挣钱了，第一个目标就是吃上大米饭。

毛晓凤拿了一颗鸡蛋，拿开水冲了下，端到她面前：“没菜了，吃这个。”

江小夏一边吃，把今天早上毛晓凤给她的钱和粮票塞到回去了。

毛晓凤没有接：“拿去吧！随便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刘铁匠那儿欠的债其实没有还完，家里其实没钱，今天上城里，毛晓凤却拿出一块钱和粮票给她，让她随便买东西吃，虽然不是毛晓凤亲生的，毛晓凤对她是真的好。

想起今天在渡口强看见的那些商贩，这一块钱可能有大用处，江小夏也没有坚持，放回口袋里，匀了大半碗鸡蛋给小云。

她知道这鸡蛋是专给她的，小云他们肯定还没吃：“咱们三个一人一半。”

小云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端着碗欢快的去找哥哥了，一旁的毛晓凤给小博喂奶。

小博吃奶的空挡还转头对着江小夏笑。

小博快一岁了，到了咿咿呀呀说话，跌跌撞撞的学走路的年纪了，毛晓凤以前背着他干活儿，现在背不动了，出去干活儿的时候带着他，放在学步架里。

她在干活儿，小博就在一边儿玩儿，不过小博乖，不哭不闹，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儿，外面日头毒，小博虽然被放在阴凉处，还是被晒黑了一大圈儿，他也很喜欢大姐姐，约会咿咿呀呀叫爸爸妈妈之后，第三个学会的词语就是姐姐……

梦里的江小夏无父无母，被江大河捡回来，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没有妈妈，表面上乖巧懂事，其实心思比一般的小孩子纤细敏感，找没有安全感，自从毛晓凤生下江小天之后，哪怕毛晓凤对她很好，宛如亲生，江小夏依然时常感到不安，对几个弟弟妹妹得感情也很复杂。

她总觉得有了弟弟妹妹，爸爸妈妈就不是自己的了，她也不太喜欢几个弟弟妹妹，总觉得他们跟拖油瓶一样，他们有时候也喜欢缠着她，在梦里江小夏的眼里，他们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身上甩不掉。

可是就当杜家上门来闹事儿，八岁大的江小天跟着爸爸一起去杜家讨说法，却被人揍了，回来还说要保护她的时候，梦你的江小夏第一次意识到弟妹们不是讨嫌精。

可是不久她就被李丽梅和欧桂花合力拐进了王家，被王家人像看犯人一样管着，别说很弟弟妹妹亲近了，就是再见面也不容易，她才知道有些东西很珍贵，却在逐渐流逝……

“李丽梅，你当初答应的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乱说话，我告诉你李丽梅，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可不指着你这一家，你儿子的事儿还办不办？！”欧桂花脸色难看，破口大骂。

李丽梅被骂的狗血淋头，但是却不敢还嘴：

“我嘴巴不好，不知道哪里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你说你说！我一定改。”

欧桂花看见李丽梅做小伏低的样子，脸上缓和了些，凑到她耳朵边上：

“你怎么把那事儿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