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灰小猫和白玉兰

杜筝见到沈家三人，惊喜又热情。

“我的天啊，怎么来也没告诉我一声。”

将老同学一家引入院子。沈翘重生一年多，第一次走进旧日家中。

迎面是影壁，拐过影壁再通过葡萄架搭成的绿色通道，可以直达第二进院的垂花门。

这里仍旧如往日清净悠然，令沈翘倍感亲切。

正房门口一排月季和几丛牡丹，靠近院子角落的地方还有两棵石榴树。

石榴树下一个石桌并四个凳子，天井里一个不大的小水池，游着两尾锦鲤。

沈翘感叹，当年不觉得多惬意的住地，此刻在眼中胜似天堂。

明心是个热心肠的人。

“我们也没想到你在家，猜想万一沈老师放暑假了可能带你去四处逛逛，来敲门也不过是抱着撞运气的想法。”

“老沈才不管我呢，快进来坐，这大热天儿的。”

杜筝丧女后夜夜哭醒，为给她安神补血气，明心不时将燕州特产的小米红枣往帝都沈家寄，这一年多她一直跟杜筝保持着联系。杜筝在明心电话中的安慰，渐渐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

再兼宋家的女儿在丧礼上也算救了沈致宁，杜筝对宋家好感正浓。

寒暄之后，杜筝望向沈翘。

母女四目相对，沈翘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这个小姑娘是……”

明心搂着女儿走上前：

“认不出了吧，这是我们家小星，快叫人啊。”

沈翘恍然，磕磕巴巴道：

“杜，杜阿姨好。”

杜筝十分惊喜地应了下来：

“竟然瘦了这么多？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心里却纳罕，从前这孩子胖还看不出来，现在看她羞涩的表情和走路的姿态，怎么和翘翘从前一模一样。

杜筝觉得自己是思女过度，看谁都会想女儿，按下心绪进屋拿了壶酸梅汤端出来。

望着前世的母亲，沈翘心中泛酸。

母亲年轻时是个美人，不然也不会生出哥哥这样英俊的儿子，可大眼睛的美女往往不禁老，沈翘细细凝视杜筝的眼角，像是已哭出了不少细纹。

站在这一世的母亲明心身边，明明是同龄人，明明过得更安逸，母亲倒像是老出了三两岁，美丽只是靠气质维持着。

因为丧女，杜筝看别人家女儿就喜欢得不行。听说沈翘眼看就是丈夫的门生，真诚为她开心。

“这真是缘分，要不是上一次小星找药及时，提醒了沈尧。你沈伯伯啊，现在哪有机会当你的考官。”

沈翘心中一动，哥哥说是自己找药提醒了他？难道不是两人不约而同么？

哥哥那么聪明，会不会看出了什么？

又听杜筝埋怨：

“老宋你也是，孩子要考艺大你应该提前打个招呼，提前来我这里住，也省得备考时慌乱。”

宋远卿颔首：

“想是想过，可宋星太倔强，她说要是来打招呼，将来考场上见到沈伯伯，唯恐加了人情分，也怕将来考上有人诟病老沈，所以我们只能瞒着。”

杜筝讶然，再望向沈翘就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然一身傲骨，不屑于攀关系抱大腿，倒是不能小看了这个姑娘啊。”

明心看杜筝一直盯着女儿，恐怕她想得多难受，转移话题问道：

“沈老师呢，没在家？”

杜筝笑道：

“沈尧接了一个新戏，就在帝都郊外的影视城。这不是暑假么，老沈也跟着去剧组了，这爷俩说今天要回来到现在也没个信儿。老沈就是这样，常常不着家，好像开学还要去南海分校区，有个研究生课程要带。所以小星要见她沈伯伯啊，得趁现在。我这就给他们爷俩儿打电话。”

宋家夫妇却觉得沈致宁是该去散散心，就都拦着：

“既然是工作就别打扰他们了，咱们一起聊聊天也是一样，反正未来四年我这闺女就交给你们了。”

明心心里有打算。

让女儿跟杜筝多些来往，将来万一再有写出好书来可以给女儿拍，叶玖当年不就是这样一炮而红的。

再不济，沈尧是女儿的偶像，多来往女儿也能高兴些。

沈尧主演的《新才子佳人》正在暑期档热播，整个京剧团排练间隙都在讨论剧情，沈尧眼见是大红了。女儿就是每天闷闷的，也一集没落地追了下来。

女儿一定很喜欢沈尧，一定是的！

亏她以前还那么看好钟倾那小子，这小魂淡，一走了之连个电话也没给女儿打过。

女儿这个不爱交际的性格很难争取来什么角色吧，跟沈尧做成了朋友，将来有什么好角色，沈尧说不定会想起她呢。

明心为女儿前途命运忧心了很久，甚至被自己感动了一下。

“这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沈翘并不知道母亲为自己筹划什么，只是唯恐在亲妈身边，一个不小心滚下泪来。

只好在院子里信步走着，一只小灰猫钻了出来，绕着她的腿蹭来蹭去。

沈翘惊喜地唤出声来：“瞧瞧！”

杜筝正端着一碗酸梅汤，失手就打翻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她叫瞧瞧？”

沈翘心里哎呀一声，要露馅！

这小灰猫是沈尧在胡同口捡的，刚来沈家时被叫做大灰，最喜欢东瞧瞧西看看。

沈尧就逗妹妹，说我们家有了一个翘翘，不如再添一个瞧瞧。

这只是兄妹俩的玩笑话，家里的人仍旧唤这只猫为大灰，只有沈尧一口一个瞧瞧地叫着，每次都逗得沈翘去追哥哥……

“我只是想让爸爸妈妈瞧瞧……瞧瞧这里，有只小猫。”

杜筝脸上有些失望，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到宋星瘦下来的模样，总是将她和翘翘联系在一起。

女儿要是在今年也正好高考……

杜筝按下心里的忧伤，笑着将小灰猫抱了起来：

“沈尧常年不在家，老沈工作也忙，我一个人在家，除了写作，就这只猫陪着我了。”

明心笑说：“我们来得着急，是不是打扰你的大作发表了。”

杜筝忙转而笑说：

“哪里的话，盼你们来还来不及。我们在帝都虽然也有朋友，但哪里像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今天并没有写什么，电脑坏了好几天了。”

宋远卿指着书房里电脑，笑着说：

“还用这大背头呢？现在的显示屏可都是薄的了，叫做什么液晶显示屏，赶紧让老沈给你换一个。”

杜筝叹气：

“你老同学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虽然是系主任，在艺大那么一个鲜花烹油的地方，却唯恐不能两袖清风。艺考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来送钱，他都给摔出去了，现在沈尧常年在南方的镜湖影视城剧组里待着，他想在那给孩子买套房，老沈又不想贷款。家乡那套房子卖了也不值钱，这日子正紧着……”

明心诧异：

“沈尧……我看电视剧里常有他的角色，怎么买房还差钱呢？”

杜筝叹气：

“沈尧工作是不少，可是他的经纪约是刚毕业的时候签的，百分之六十的钱是要交给经纪公司的。剩下的钱，又要日常交际，又要请造型师化妆师。老沈又不许沈尧拍些乱八七糟的广告，也不准他四处走穴。这孩子孝顺，前几年的收入攒着在东三环买了一套房，说我们年纪大了，再住在四合院里难免潮湿，现在每月给这套房还贷款。“

宋远卿皱眉：

”你的书也都在畅销榜上啊……“

”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人看实体书。畅销榜上的书能卖多少？我这几年的收入，其实都是影视改编的进项，叶玖那部戏演完，我的书是火了一阵子。可是现在都是一窝蜂的戏说、篡改历史的戏，我不同意他们这样改，也再没有影视公司要买改编权了。外面看我们一家三口都有收入，一对比帝都这起飞似的房价，就不够看了。”

沈翘听着前世家里的艰难，联想到出嫁时父母出了百万嫁妆，不由得心中苦涩。

那时候爸爸把钱存进她卡里，老泪纵横：

“爸爸没用，一生的积蓄就这么多，跟闻家的亿万家财比不了。可闻白羽家纵然有钱，你也要保持经济独立，不沾他的光，不要让他看不起你。什么时候缺钱，就用这卡上的……翘翘啊，一入豪门深似海，咱们不能让人家看不起。”

沈翘的心绞着，从前从来没听父母提过家里钱紧。父母供了两套房子还能给自己攒下嫁妆，一定吃了很多苦……

大人们聊起最近疯涨的房价，和一天一个模样的帝都城。

沈翘唯恐掩饰不住自己的表情，就走到院子里的厢房处，透着玻璃窗，看见自己的房间内仍是窗明几净。

心中一震。

沈家保留着她的屋子从前的模样，还像以前一样收拾着。连那架进口缝纫机上的布料，也保持着原样。

杜筝走过来：

“这是你沈翘妹妹从前的屋子。沈翘走后，她哥哥沈尧就搬进去住了，始终保持着屋内摆设和从前一样。只要在家就会好好打扫。”

沈翘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

“哥哥……哦，沈尧哥哥，对妹妹真好……”

杜筝点点头：

“没有比沈尧更宠妹妹的哥哥了，沈翘去后，沈尧把自己困在这个屋子里三天，不接戏也不去应酬，胡子拉碴地喝了三天的酒。他说如果妹妹能够回来，让他一辈子不红也可以。”

沈翘叹息，哥哥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这样年轻就可以深刻地理解戏中的人物，用演技征服全国观众。

所以后来一蹶不振，就是输在了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