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战起·怪物

夜半时分，云中漠地祭祀台。

白袍人站在沙丘上，在他身边，是堆积成山的魔种干尸，一丝丝血线交织成庞大的画卷，将整座沙丘染成血红。

星月辉光照耀下，抬手之间，已然重塑了封印魔神的神殿。

庞大的法阵出现在神殿上空，庞大的魔道之力喷涌而出，隐约有怪物挣开了枷锁。

兜帽之下，天真稚嫩的女孩露出诡异的笑容，仿佛在自言自语，“g，可不能心软啊！”

人类，是无比狡猾的生物，你这么容易心动，是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正在和守约相隔篝火而坐的使者猛然一惊，瞳孔微缩，她听到了y冬涯的声音。

g，你心软了，所以我替你打开了祭祀台，这里面的魔神我已经放出来了，你赶紧带着那个被方舟议会选中的记录官逃吧。

使者猛然睁眼，起身咬牙切齿的说，“……该死，我还在这里啊！”

“嗯？我说错了什么吗？”正闭目假寐的守约听闻这句话，吃了一惊，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她。

“与你无关。”使者摇头，走过他身边，踢了踢睡得正香的子芒（方晟）。

“唔，干嘛？”子芒被踢醒，非常不爽的说。

“你能载多少人？”

子芒揉揉眼睛，不由自主的挠头，非常尴尬的笑了一下，“那什么，我已经无法变成凤鸟了……”

嗯？

无法变成凤鸟？

这完全出乎了使者的预料，“……怎么回事？”

子芒无奈耸肩，摊手，“大概是死的次数不够，受到的伤害能到达临界值，所以没办法觉醒凤凰之力。”

使者蹲下身子，问，“……子芒，你要保护他们吗？”

此时，背对着他们的花木兰与铠，同时睁开了眼睛。

子芒压低了声音，“你……发生什么事了？”

“魔神的封印被打破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子芒瞅了瞅正陆续醒来的几人，“那他们呢？”

“我……”使者顿了一下，轻声说，“我没有义务保护他们，既然你与他们结缘，那就交给你了。”

子芒咧嘴，不理解，“你不也与他们结缘了吗？”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算。”

“你……”子芒还想劝说，就被不知何时坐在一旁的剑客扣住了肩膀，李白笑眯眯地问，“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原来，你们都没睡啊！”守约吃惊的看着已经将那两人围在中间的同伴，有些尴尬的笑了。

“我们不会嘲笑你，放心。”苏烈说。

“赫希，发生什么事了？”被梦奇抱住的鬼谷子问。

使者说，“魔神的封印被打破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魔神的封印……啊，是那天看到的那个吗？”听到这个消息，鬼谷子的睡意一瞬间就没了。

使者点头，“嗯。”

“你不是没打开……”鬼谷子压低声音，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听他讲话，不由得尴尬的笑了一下。

子芒却是猜到了，“打开封印得，是另一位大人吧？”

“嗯。”

鬼谷子一惊，“啊，原来不止你一个人……但他干嘛要打开那道封印啊！”

使者闭口不言，“……”

鬼谷子叹口气，“好吧，我知道你不能说，那么，你告诉我，我们现在逃得掉吗？”

子芒说，“我们能逃掉，但他们不行。因为魔神苏醒，不仅云中漠地会毁于一旦，长城也会迎来毁灭。”

静默站在一旁的花木兰突然说，“没有任何魔种能撼动长城，就算是被封印的魔种也一样。”

苏烈说，“我们不会退缩，会保护你们。”

“很抱歉，我们不能帮上你们。”鬼谷子叹了口气，说。

守约问，“这个情报，确切吗？”

“魔神苏醒是绝对的，我能闻到空气中暴动的魔道之力，而且，”子芒点头，吸了吸鼻子，“使者大人不擅长撒谎，我想你们已经感觉到了吧，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之前那些失踪的魔种，看来已经被血祭给了魔神啊！”

铠问，“魔神的苏醒，为什么要用魔种血祭？”

“魔种的血液里有魔道之力，大约是为了一种仪式感。”

“封印魔神的地方……是在哪里？”

鬼谷子说，“我记得，是在月牙泉附近，怎么了？”

“……”铠突然转身，看向草席上睡得正香的红发少年玄策，露出了震愣的表情。

此刻，角落里隐身的兰陵王也现身道，“几年前，玄策差点被马贼献祭给魔神……就是如今你们认为已经苏醒的魔神，是吧？”

使者眉头一挑，有些惊讶，她想，难怪这些人之间有种微妙的氛围。

有种名为“宿命”的东西。

想到这里，使者退到一旁，闭上了眼睛。

指令洞察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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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睁开眼睛，已经身处一片淡蓝色的虚拟空间，在她眼前张开了无数界面，她点开了其中一个画面，正是花木兰的人生传记。

不过几秒钟，她便已经读取了在场所有人的过往。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以为被时光淹没，却被天眼记载的过往，就这样成为一段可以随意接收的数据，进入使者的脑海里。

传说之刃花木兰，因为同情敌军首领兰陵王，所以不被大多数守卫军理解的巾帼红颜，她的命运就像长城之上的旗帜，永远飘扬在战场上。

破灭刀锋铠，或者应该称为铠因，拥有奇迹之力碎片的“恶魔”，也许有一天他会集齐所有碎片，但他终究还是无法杀死自己的妹妹。

静谧之眼百里守约，魔种后裔，他的父辈曾与堕神之使有过一段羁绊，他曾失去了弟弟，如今终于寻回。

嚣狂之镰百里玄策，年少时被马贼挑中献祭给魔神的祭品，先后被铠与兰陵王所救，身体里还保留着证明祭品身份的一丝魔气。

不屈铁壁苏烈，曾在魔种围攻中濒临死亡却苏醒的前长城守卫军首领，守卫长城的执念十分强烈，需长城监察使继续观察。

长城监察使……

使者想，果然，已经有人过去了啊！

怕是在她苏醒之前，就已经按照剧本安排好了一切吧。

至于其他人……

青莲剑仙李白，曾是楼兰人，以凡人之躯独闯大明宫的天才剑客，走遍天下的诗人，方舟重点培养对象，“火种之一”。

暗影刀锋兰陵王，所处之城的前领主，没有领地的王，注定死亡的人，命运无法逆转。

月光之女露娜，奇迹之力最终宿体，而她本人却不知道，她与她的兄长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入梦之灵梦奇，守护天书碎片的魔种梦奇，与造物主结缘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万物有灵鬼谷子，博学多识的云梦泽西边森林的守护者，被方舟选中的文明记录官，他注定登上方舟。

……

就在使者查看他们的过往时，花木兰等人已经确定了对应方案。

“李白，拜托你和方晟送信给长城，然后就直接去长安向女帝上报吧，不用回来了。”

“你们几个人能挡得住吗？那可是魔神！”

“能拖住一时也好，而且，也不一定会出现魔神，你们就上报边境四城出现了很多湮灭之眼，需要支援。”

“这附近没有湮灭之眼唉！”

“有的，我闻到了。”

“好，对了，要是问起你们寻找的奇迹下落，该怎么回答？”

“你就说已经被魔神湮灭之眼吞噬了，长城面临危机，我等义不容辞，先去侵蚀之地探查一番。”

“队长，我得先去一趟千窟城，与伽罗汇合。”

“好，告辞。”

“大叔，一路注意安全。”

“小玄策，不要硬拼，等我们从长安回来。”

“知道啦，大叔！”

“兄长，我跟你一起去，等解决了魔神，你跟我决斗吧。”

“……好。”

……

花木兰目送李白和凤鸟方晟离开，前往长城报信，苏烈和兰陵王各自前往千窟城和月牙湖，露娜跟随铠留了下来，梦奇和鬼谷子还没有决定。

因为从他们商量对策开始，使者就一直靠在墙边，等他们整装待发时，她才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的抱住了花木兰。

花木兰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正欲反射性的挣脱，却发现她动不了了。

使者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去，会死的。”

“如果我们不去拖延时间，魔神袭击了长城，会死更多的人。”

使者松开她，认真的说，“不值得……”

花木兰没有迟疑的擦肩而过，说，“我觉得很值，我的生命属于长城，这是我们所热爱和拥有的土地，我们绝对不会让魔种和入侵者踏入一步。”

铠和露娜率先跟了上去，然后是守约与玄策，没有丝毫迟疑。

大殿之中，仿佛只剩她一个人，她喃喃自语，“傻子……”

“嗯，真傻。”鬼谷子慢慢走到殿门前，看着他们消失在曙光中的身影，感慨道。

“……你不跟去吗？”

“你在这里，我是你的同伴。”

“嗯，那我们走吧。”

“外面飞尘漫天，暂时留下来吧。”

“……”

“如果你不想留下，我们现在也可以出发，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啦！我才没有想要帮他们……好吧，我承认是想帮他们，但是我没有这个能力，而且，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你身边魔道元素都已经崩溃了。”

“我还可以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传送阵，但是只能救他们一时，并不能挽救长城……我也不会帮助长城，因为魔神袭击长城，正中方舟下怀。”

“方舟，就不能与长城守卫军合作吗？”

“做不到，自古以来，统治者都不愿意自己千辛万苦打下来的领地，被这样轻易夺走，哪怕对方是神明，也一样会反抗，甚至弑神。”

“封神之战……”

“那只是记载的小小一段往事，更多的真相，你不会想了解。”

……

花木兰一行人没走多久，就被卷入一片黑暗之中，冲天而起的魔道之力遮天蔽日，将整个森罗山以西的区域覆盖，只有淡淡的几缕微光透进来。

露娜猛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吸收过月光的力量了。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越呆在兄长身边，她越觉得当时发生的事情，或许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非常复杂。

守约依靠视野装置，已经确定了异变的源头在侵蚀之地的东面，于是，一些人朝着那里出发。

在魔道之力的范围内不知走了多久，花木兰停下来说，“外面应该已经天亮了？”

露娜说，“早就应该天亮了，这里的魔道之力也太浓郁了，我完全不用吸收月光的力量，就可以直接使用魔道技。”

“露娜。”铠突然叫他妹妹的名字，“一会你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离开。”

“我……”

“答应我，好吗？”铠严肃的说。

露娜一愣，无可奈何的答应了，“好的，哥哥。”

守约适时的插话，“对了，木兰姐，铠，从刚才开始我就闻到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到？”

花木兰深吸一口气，“没有啊。”

“很浓郁的花香……”玄策双眼迷离的说，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极速奔跑。

“玄策！”守约大叫一声，想要阻止。

玄策的声音从他消失的方向传来，他说，“我没事，哥哥，队长，铠哥，你们快来看！”

花木兰等人跟着玄策的声音跑过去，在迷雾之中，看到了一团星星点点的光团。

那是散发出奇异幽香的花朵，它盛开时飘飞的光团从脚下的土地一直延伸到远方。

铠说，“这是只生长在极致魔道之地的魔道之花，这里的魔道之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所能承受的程度，再待下去可是会出问题。”

“我们好不容易来这里了，怎么也得看看那中间到底是什么吧？”花木兰仰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像是一颗漂浮在空中的古树，不知死去了多少年，干枯的藤蔓上，此刻却开出了无数幽白的花。

他们脚下的那些落花，正是它凋落的。

原来，他们已经身处异象的中心。

那干枯的树上，正趴着一个令人恐惧的巨大生物，密密麻麻的眼珠在仿佛淤泥一样的皮肤上蠕动，皮肤下仿佛有东西扭来扭去。

恶心的玄策恨不得当场吐出来。

“那是……”花木兰也觉得有些反胃，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而其他人也同样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听到花木兰叫了一声：“那是怪物啊！”

“木兰姐，目标在上空，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我们该怎么办？”守约架好狙击枪，向花木兰请示。

“先找地方隐蔽起来，继续观察。”

都护府将军殿。

使者躺在大殿门前的台阶上，一手撑在阶梯上，一手半遮着阳光。

鬼谷子有些意外地问，“不是说好要出发的吗？怎么还在这里？”

“再等等，我在思考一件事。”

“哦，你也会有问题？”鬼谷子说完，脚下突然有些不稳，像是地面震动了一样。

或许是错觉吧！鬼谷子没有在意，他听到使者问：

“嗯，我一直想问，鬼谷子先生，你觉得，我像个人类吗？”

敬语？鬼谷子眉头一挑，回答，“对于这件事，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使者一点也不生气，“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像了？”

“你哪里都不像一个人类好吧，当然也不像神，过去的几千年里，我就没见过像你一样的神。”

“……我和你认为的神不一样，鬼谷子先生。”使者顿了一下又说，“神至少要被世人传颂千年，才能称之为神，而我只是使者。”

“我不关心这个，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你看梦奇都已经从大殿里面出来了。”

这时候地面传来的震动幅度又大了一些，隐约能听到从大殿下面深处传来的砖石坠落声和低沉的咆哮。

“梦奇，快过来。”使者伸手，抱起梦奇，将鬼谷子也一同抱起来。

“喂喂，我自己可以跑！”鬼谷子别扭的想要下去，却被使者一句话给熄灭了心思。

“云中漠地，地震了，边境四城，都将覆灭。”

使者迅速从台阶上跳下去，落到大殿前面的广场上时，脚下突然一震，裂开了一条地缝。

眼看就要坠落下去，使者身后的披风突然变成一双翅膀，将她带到空中。

“唉，你什么时候有的翅膀？”鬼谷子惊讶的问。

“托花木兰那一脚，因祸得福，解开了禁锢。”

鬼谷子担忧的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使者说，“情况也不会比我们好到哪去。”

大地裂开，城墙倾颓，将云中漠地分成纵横数块，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地。

花木兰等人在裂缝之中挣扎逃生，那些隐藏在山丘中躲过血祭的魔种此刻也逃了出来，其中不乏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巨型魔种。

而此刻，它们都在不停的逃命。

那千年枯木上的怪物，忽然伸出了触手，插入黑云范围之内被笼罩的魔种体内，瞬息之间，魔种就被吸成干尸。

花木兰清楚地听到了玄策喉咙里咕噜一声，那不是饿，而是害怕。

千年枯木之上，白袍女孩笑嘻嘻的看着逃命的魔种，玩味的说，“g，你真应该来看一看这些魔种，真是可笑，以为躲起来我就杀不了它们吗？”

真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