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物竞天择

涿县范家；

灯火橘黄，将入夜后院落檐下的光景变得柔软而温暖，三月的春风已经尽带暖意。风从门洞吹过去时摇晃起大红的灯笼。

灯光投射出范永金和萨哈的身影。

萨哈彻底的接受了失败。

粮价跌落到自己出关之后的水准，原本灾害产生的流民也通过南迁北移疏导了出去。

推广红薯信息法令每日都充斥着耳际。

往年的时间，以年前灾情规模分析，翼州、豫州、山东等区域早就流民遍地，匪患横生，但今年却反常。

非但少有产生，民众反而因为红薯的推广多了一份期待。

“这个光景，长白山还会有大雪，涿县却已经是万物复苏，年前的降雪，朝廷的红薯推广，大明的百姓都是有所期待的”

范永金笑了笑：“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风调雨顺抵不过人为祸患，信王赈灾大获全胜意气奋发，如今马不停蹄的开始推广红薯及其改制。信王这是在动大明朝廷的根基、”

“盛京也在改制，朱由检如今也要效仿，有趣，就范公眼界，朱由检改制会从何处下手？”萨哈问。

完全没有思索，范永金说道：“律法繁冗。世道愈见其差。信王不管从何处下手都会碰的一鼻子灰，可能赈灾时建立起来的个人信誉、威望都要折损进去。赈灾、辽饷，这都是令朝廷伤及元气的投入，改制也无非是以增加财政为目的，农业北方因为旱灾每况日下，盐引主要掌握在朝廷境内郡王手中，眼下的状况，农业赋税不可能提升，这会逼迫民众造反，能下手的只有商业。如若是十年、数十年之前，朝廷下定决心，自上而下或许还有实施推广的可能，如今已经失去最佳机会，商人地位提升，官商通婚，但凡有规模的商士都同官员千丝万缕的关联在一起，信王拿商业下手，这不就是给朝堂的官员肋骨插刀。”

言语顿了顿，范永金说道：“信王赈灾是得到相当势力朝堂官员的支持，对于朝堂而言，这是权利的一次更迭交替，自然有阻挠信王的，也有支持信王，可改制却是拿所有的官员及其背后世家力量下手，”

“信王不笨，如今又出现在河间府，动机无非是挑选了被整顿阻力较小的区域下手，担信王却忘记了，改制是触犯所有人的利益，众矢之的，王爷你说信王还能坚持的下来？王爷您就安心的看笑话，看信王因赈灾如何被捧上高位，随后狠狠的摔下，一蹶不振，名誉尽失”

“我大金改制呢？”萨哈问。

范永金神色庄重起来：“适者生存物竞天择”

萨哈认真，示意范永金继续；

点头，范永金说道：“王爷先祖一辈中以鱼猎为主的模式充当了主导作用，自春到秋留屯田猎，当狩猎难以维持生活时王爷先祖一辈发展了采集、捕鱼、畜牧、农耕等辅助性劳动，辽西平原和蒙古草原无天然过渡屏障，渔猎和游牧的过渡自然顺畅，王爷先祖高瞻远瞩，通过对林丹汗和大明的战事推动了农耕、游牧、鱼猎的多重模式发展并在基础上形成了分配制度、政权体系，这种模式溶于战事的特性培养出了王爷所在的盛京所有人员极度出色的适应能力，勤政、善于学习并最终导致了军政合一，寓兵于民的局面。诸贝勒大臣议政制度在分权倾向的同时保证了权利的高度集中，各旗重要人物都参与议政，对策略思想理解透彻，一旦产生同议，就在各旗当中迅速而严格的执行，层层贯彻，使得大金上下身臂相从，臂指相连，发挥出极高的效能。”

言语稍微的停顿，范永金说道：“盛京的优势恰好是大明朝廷所欠缺，大明朝廷已经病入膏肓，不管朱由检或者是当朝皇上都无法起死回生。物竞天择，运气好，朱由检也不过是将大明朝廷的命数稍微的延续数年之时而已，这天下终究会是大金的，一个腐朽死气沉沉的大明朝廷还不如让充满活力的大金去替代。王爷策划大乘教举兵是失败了，阻挠赈灾也失败了，但滔滔大势面前，信王的成功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萨哈先是思索，随后脸上有震惊、敬佩的神色。

敬佩是因为范永金并没有阿谀奉承，而是从天下大势分析了适者生存物竞天择。最后一句一个气死沉沉的大明反不如让充满活力的大金去替代。

句子蕴含的意义远比大金武力强悍，所向披靡定将征服四海更让人接收和舒心。

或许这就是范永金为代表六大家以晋地、翼州等区域不断扩大规模的商户愿意同大金产生生意来往的主因。

早就看到了大明朝廷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范公肺腑之言，感激至极”萨哈说道。

话锋一转，萨哈遴继续：“如若大明朝廷改制以商业为突破口，岂不是会将更多的大明境内世家推向大金。”

范永金点头：“所以改制就是将捧上天的朱由检狠狠的砸下来，赈灾期间顺天府杀红了眼的两派估计此时化干戈为玉帛联手应对信王都有可能。”

萨哈点头，笑了起来。

风从找院内吹过，萨哈忽然间觉得三月春风如桃花，其实也很不错。

顺天府；

城市内的灯火远比涿县辉煌，沿着高低错落蔓延出来灯火浮动不一，星光璀璨，夜风默默，交汇在京城皇宫深处。

朱由校将手中凿木的工具远远扔开，脸有愠色。

范永金的猜测并没有错误，朱由检的改制会遭受到朝堂大臣一致反对，事实而言，朱由检遭受的阻力远超出范永金所猜测。

朱由检还没有大刀阔斧的实施，朝堂中就已经出现了各种猜疑声，猜疑、矛盾最终在早朝中爆发。

导火线是翼州布政司呈送的一道奏折。

朱由检在查询核对区域内士绅田产。

知道内幕的气火攻心，置身事外的则认为朱由检这是在反儒，倒行逆施，朝堂是一片制止朱由检调查士绅田产的声音。

朱由校左哈哈又哼哼的调和，晚些时候回到皇宫便沉下脸色。

“都说朕沉迷木工，其实你知道的，朕私下从来不摆弄那些东西”朱由校说道。

“妾身明白”皇后张嫣开口。

“你怎么看朕让信王负责改制”朱由校问。

文无忌另外空间的历史记载中张嫣颀秀丰整，面如观音，被称为中国古代五大艳后之一，因遭客氏与魏忠贤陷害流产致不能生育。熹宗病危时，客氏安排怀孕的宫女进入后宫，冒充熹宗子嗣。张皇后说服了熹宗将皇位传朱由检。朱由检登基后为皇嫂张嫣上尊号曰“懿安皇后”

这个时代，张皇后依旧保持着历史记载中的品行。

眼前画面只不过是常态的一种表现，多数时候朱由校都会在张皇后面前吐露心声寻求意见。

斟酌词汇，张皇后说道：“妾身眼光短浅，但知道皇上任何的决策都是迫不得已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既然是不得不做，必须要做，皇上便要坚持了下，信王尝试改制，朝堂主要大臣皆抵制，皇上如若动摇，信王定然遭受轰顶打击，一蹶不振。信王是粉碎了女真在我朝境内制造混乱的阴谋，如果不是信王，此时翼州、豫州、山东之地烽烟狼卷，生灵涂炭也是有可能的。”

朱由校点头：“胡无百年之运，历朝之今，都有南北对抗产生，五胡乱华，辽金夺取半壁江山，但终究都无法实现对我汉家江山的全权统治，蒙古人建立元朝，也仅仅是不足百年而已，建贼也定然摆脱不了这个命数，屯粮、扩军，防御为上，用时间换取格局层面的主动，女真是消耗不起的，所以只要中原之地安稳，有江南的支撑，女真能奈何我如何，等女真内部动乱产生，朕大军出击，打的爹妈姥姥都不认识，从哪来自哪儿去，朕的策略是没有错的，所以我要让信王改制，朕担心中原乱呀，中原乱，天下乱，先于女真产生内乱，朕一切的苦心经营都将要付之东流。”

张皇后动容：“皇上是对的，王贤举兵、女真飞虎营的渗透已经是预警，中原是不能乱，红薯推广、改制、灾民迁移都是在保障中原的安稳。你是皇上，对的就坚决的做下去，红薯推广看似事小，确实关乎着安稳，改制更牵连到了皇上大计”

“我能看的出来，皇后也能看的出来，为什么朝堂大臣他们看不出来”朱由校问。

“不是看不出来，是将家事放在了国事之上”张皇后如此想着，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

皇宫内灯火从宫城蔓延而出，夜色深沉，京城灯火稀疏了下来，京城之外，官道上有战马驰骋，八百里加急的情报被十万火急传送向顺天府。

涿县范家另处一隅的宅院；

“山魈”苟全也将一份情报传送到了褚库手中。

诸库视线落下，面色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