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植入

万物复苏，五原南向的黄河河道冰凌碰撞，发出震耳欲聋声响，九曲蜿蜒，黄河进入晋地时已经彻底解冻，滔滔大河冲刷着两岸泥土滚滚流去。

晋地吕梁；

三月中旬，抽出的绿色点缀在贫瘠的山地间彰显出许微的生机。林木不密，山势起伏，荒凉大于绿意。

崎岖的山道间数十人跋涉之后停留了下来。

最初的去向目标是榆林北部，但连日来络绎不绝的消息让人群开始变得思想不一，前行踌躇了起来。

带头的叫刘四九，诨号上天猴。

身手敏捷，功夫了得。

刘四九原本是苍岩山山匪，依靠在无常剑徐伯颜势力之下讨生计。

年前，苍岩山发生了巨变，无常剑徐伯颜、卷地龙崔谦等人连同手下数十名好手无缘无故失踪。

众说纷纭，有猜测是众人遭受到仇家，对于这种说辞，刘四九不屑一顾，徐伯颜一把无常剑鲜有对手，同时失踪的还有崔谦等人，都是苍岩山的枭雄，绿林之中哪有一网打尽众人的厉害人物。

另外一种说辞则是徐伯颜等人已经洗白为官，刘四九倒是相信这种说辞。

山匪洗白上位的例子数不胜数，以徐伯颜的能力，还不是各地官府、世家重点拉拢的对象。

因为徐伯颜等人的消失，苍岩山大大小小的山匪力量火拼了起来，都想坐上第一把交椅。

刘四九是失败者。

权利的争夺中刘四九失去了在苍岩山立足的机会。

一行人北上，目标是田家庵。

刘四九等人自然不知四门寨，打探到的信息也就是翼州、晋地大量的灾民北山，百万之众，对于刘四九等人而言就是机会。

把持商道，占据山头，活的远比在苍岩山有滋有味。

但零星传来的信息却让刘四九等人犹豫了起来，田家庵在发生战事，女真南下，同区域内叫四门寨的一股土匪交手。

女真是否凶猛，刘四九不知道，但能和军队对垒，势力定然强悍，自己只有数十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犹豫不前，各种不一的说辞也随之产生。

“特么的苍岩山不能立足，田家庵又去不得，这是断了出路，老天既然不给活路，反了得了”一名头目牢骚。

“对呀，反了，吕梁比不上苍岩山能养人，但区域群山绵延，官府势力又薄弱，瞄准几户世家，赚个金银满钵，官府能奈何，田家庵是去不得了，又无退路，总不能喝西北风等死”又有人说道。

刘四九思索，人站了起来说道：“苍岩山时虽然劫持为生，但多半都会给商队活路，要劫持世家，就是同官府为敌，那可是要将脑袋拴在裤腰带生活”

“谁没有沾了人命，都有，一个和两个有什么区别，杀一个人，落到官府手中是掉一次头，杀十个人还是掉一次头，再说了越是闹出动静，官府越是忌惮，看看那些洗白上位的人，说没有几十上百的命案，都不好意思炫耀。官府越是无能为力越要想着法子招揽，向前无路，退后路绝，拼了就是了，要不制造动静洗白上位，要不就闹大一点，风风火火。”有头目站了起来说道。

“好，痛快，不愧是随着我走出苍岩山的兄弟，不去田家庵，就在吕梁立足，杀世家，劫县城，狼吃肉，狗吃屎，没有活路就杀出一条路” 刘四九拔刀挥舞了一下。

“大哥英明”多数的声音支持了刘思九。

决定之后便是踩点和行动，一日之后，刘四九一行人出现在了县城。

蝴蝶也再一次煽动了翅膀。

历史中崇祯元年，杨鹤上书，罗列进入山西的流寇，名单中所列人员有李自诚、刘国能、满天星、马守应、混天王、赵胜、刘九思等三十余人。

往后的日子，杨鹤之子杨嗣昌多半的时间都在为剿灭杨鹤名单中的人员起兵而征战，文无忌所在的时间段，混天王却加入了大乘教，被击杀在关村、陈桥之战，名为李自诚的人在四门寨太玄骑，而刘九思却因为范永金对宋秦歌的伏击杀人灭口格杀了徐伯颜，导致苍岩山山匪火拼，刘九思无立足之地北上田家庵，阴差阳错的在吕梁点燃了星火。

相同的时间，名单中还有一名叫张存孟，绰号不沾泥的人也在陕西洛川做出了如若刘九思一样的决定。

星星之火在晋地、川陕交接区域，就在这个民众充满了希望的春天燎原了起来。

陕西蓝田，还有一名年满弱冠，名为刘宗敏的铁匠盘算着要不要到田家庵讨生活，县城内有铁匠半年前进入田家庵，传来的消息是生意红火，收入不菲。

刘宗敏自认手艺高超，别人生意红火，自己去了就能打出名声。

但想到背井离乡，刘宗敏又犹豫起来。

天下大势，暗流涌动，变数无常。

时间已至三月下旬。

河间县城郊外。

文无忌看到了和赈灾区期间截然不同的面貌。

官道中已经少有北上在灾民出现，县城之外民众忙碌着春耕，多个集市点还看到了琮记人员宣传红薯的栽种技术。途径唐河时更目及了在建的农田水利工程。

这些都是朱由检推动的结果。

郊外来往的民众眼神中不再是赈灾时候的惶恐、绝望。

县城在望，文无忌知道自己将和朱由检拉开一场特殊意义的交谈。

关联内外，文无忌全方位的思索过，在河间县会见朱由检，文无忌要先于信王入京给朱由检分析格局。

还要道破天机，大明皇帝讲传位为信王。

严格意义，也不算是道破天机，范永金、魏忠贤都猜测到了这种可能，甚至墨言私下都或许想到过，文无忌是要将这种别人的推测直接摆到朱由检面前。

让朱由检相信这是命，天数。

所以文无忌还要扮演一次神棍。

让朱由检在入京城之前就有心理准备，明白大明的国运走向，明白坚持到底的改制才是唯一出路，明白只有和四门寨联手才能在当下抵挡住女真军队，给朱由检改制提升国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而这之前，文无忌早就给朱由检植入了一个潜意识。

同朱由检分别时文无忌说过，朱由检是天降大任。

朱由检不会思维延伸的去考虑内在含义，但如若亲耳听到朱由校传位，朱由检便会打开这个潜意识。

文无忌是知天命的人。

这是文无忌所能想到，双方联手作战，最为有效和朝廷避免矛盾冲突的方法。

黄昏晚照，琮记站点人员接引下文无忌、陆迁、莫胭等人进入县城。

朱由检并没有丢下手中计划的诸多事项安排。对于士绅田产数量的调查还在继续，红薯推广和水利工程力度也在加大。

只是夜深人静，时间的煎熬便缠在身上，星光月影，昼夜流逝，朱由检无数的回忆着宫内和朱由校的点点滴滴。

期间也能想到文无忌。

那些文无忌出手于无形，不断替自己化解危机的种种。

灯光将朱由检消瘦的身影投射到窗户上，远处高低错落房舍间的夜色动了下，陆迁出现在房顶。

有讯号的发问声响起，墨言出现在屋脊。

陆迁止步，四周有王府侍卫靠了上去。

“是陆爷”有认识陆迁的侍卫惊喜的开口。

“好久不见”陆仟抱拳。

走近，墨言看到陆仟熟悉而沾染风霜的面孔。

“文先生来了”陆仟说道

英雄亦有英雄泪，此时的墨言内心也是感怀。

不出意外，文无忌等人是接收到山海客栈信息披星赶月抵达，看陆仟脸上的风尘就知道长途跋涉的艰辛。

“来了就好，王爷甚念文先生”墨言说道。

朱由检先是听闻到外围有警戒声，手中拿起文无忌赠送的燧发枪，人戒备起来的时候看到远处房舍人影幢幢，随后信息传来，文无忌抵达。

人‘啊’了一声，一把推开房门，院内淡淡的灯火下文无忌身影已经清晰了起来。

疾步上前，朱由检看到了一月以来朱由校之外自己最为想念，熟悉信任的文无忌。

视线相对的时候，朱由检顿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下来。

同时朱由检分明的感觉到宅院内弥漫开的一种安稳。

墨言、陆仟候在房外，两人进屋，朱由检也未急于就京城之事展开话题，看着风尘朴朴的文无忌，“自北方而来”

“云内州”

“千里之路呀”朱由检感慨一声

“事关重大，万里之遥也要抵达”

“女真如何？”

“林丹汗败北，生死不明，女真夺取宁夏镇，在乌海一线陈兵过十万，但眼下女真忙于收服漠北蒙古诸部，尚无暇向榆林一线迂回出击，再起战事估计也是在一月之后，京城之事要紧”文无忌说道。

朱由检拧眉：“有这么严重？”

信王心系京城中的朱由校，但却没有认为情况会危及朝堂变动，听出来了文无忌口中的京城之事要紧这句话和自己所想象的有不同意义，朱由检拧眉。

“十万火急”文无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