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征战(28)

类别:其他 作者:缭云字数:3556更新时间:22/08/06 16:15:09
三四年的时间里,沈焱等人潜心修炼,没再掺和尘世俗务,收集精魄之事还需讲个缘分,求而不得,只能以平常心待之。

谁也没想到这次会消耗如此之多的时间精力,旷日持久的战事看不到结束的征兆。与其在军营里虚度光阴,还不如就以神识代人注意着周怀敏萧予的动静。

谢邈萧意粲一直没找到火灵芝,所以一直在外历练,还没回来。历劫濒死的江洳涣已被沈焱用各种名贵珍稀丹药吊着逐渐恢复状态,如今又是一条没心没肺活蹦乱跳武力值爆表的傻龙,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好吃懒做的典型。

司凤御灵术愈加出神入化,莫说一心多用,甚至统御万物她都已经摸着了点门道,假以时日必有大成。这得益于这些年苦练元神,她的元神已是超越自身境界的强悍,与元婴期的江洳涣不相上下,而她现在的修为还只是金丹高阶,距离突破境界尚有时日。

当她将丝丝缕缕的神识外放时,只要她心念所及,哪怕万里之外一只飞虫的动向,也逃不过她的神识,纤毫毕现。万物有灵,皆可为我所用。以万物为介,她可在一息之间洞悉这个大千世界。

师父既然说了精魄之事不可强求,只能静待,她便也老老实实没干预什么,哪怕她被周怀敏的事气得抓心挠肝。

但是她觉得现在必须要出手,不然周怀敏就要死了。这么多年便都白等了。她已经不得不信师父的话,因为事实证明了她当初确实看走了眼,现在重点关注对象都是周怀敏,至于那个薄情寡义恩将仇报权力熏心的萧予,已被她唾弃。

司凤一个瞬行已从千里外来到关押周怀敏的牢狱。

此时周怀敏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浑身上下俱是鲜血,宛如一个血糊糊的死人,唯有那双无力张开血肉模糊的手微微发颤,提示着这还是个活人。

牢房里充斥着浓烈得赶不开的血腥气,周怀敏孤零零昏死在那里,看着分外凄凉。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英雄末路最叫人伤感。想当年她也是雄姿英发吓破敌人胆的风流人物,却落得这般光景。

原本服侍她的小栓子,自从她女子身份暴露后,便被分去了别的牢房。后来周怀敏苦苦相求,终于将那无辜的孩子放了出去。栓子从七岁上做了她的亲兵,一晃六七年就过去了。临别前,她也没别的值钱东西,给了她一块原先萧予赐的玉佩。那玉是上好的羊脂玉,触手生暖,她一直贴身带着,如今送给了栓子,便算是一了百了了,再无瓜葛。

栓子来跟她道别时,她千叮咛万嘱咐,往后安生度日,不要从军,也不要从政。她自己就是政治斗争权力倾轧的一个牺牲品。身在局中,命运便不由自己主宰,没点段数,切莫跟朝堂扯上关系。可这个乱世,想要置身局外,又谈何容易。栓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逃离一个现实的牢笼,也许不是最难的,最难逃离的,是心灵的桎梏。

司凤收了御灵术,如今她已能根据残留的一点气息,还原往昔情境。

她用清秽诀去除了牢房里的污秽,又去了周怀敏满身的血污。从怀里掏出一粒愈伤丹药,掰开周怀敏的嘴,迫使她服下。

也不知周怀敏要多久才能醒来,司凤耐心有限,索性凝神静气,在小小的牢房外围设置了一层屏障,摈除外界干扰,营造出一个静谧的小世界。摸出她自己草草制作的竹笛,开始吹奏御灵曲。

说来也是凑巧,这又是司凤第一次对人实践御灵术中的通音探魂之术。其实说白了就是上次神识入萧予梦境的进阶版,随着法力提升,她现在要尝试真人入生人意识神魂之境。或者再换个说法,就是要进入人真正的内心世界或称潜意识世界。没想到两次都是涉及到周怀敏。

人的头脑可以通过洗脑或自我催眠进行伪装,真正的内心世界,却是不可以伪装的,也不会欺骗人。

她要探一探周怀敏到底是为什么如此执迷,大好年华不做寻常女子该做之事,却偏偏要过那刀头舔血遍体鳞伤的军旅生涯。司凤十分肯定,周怀敏其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她宁遭酷刑也不肯招供,必有隐情。

也不知是她手里的笛子制作太次,还是自己技术不行,吹奏出来的曲调赶不上大师兄的万分之一,呜呜咽咽,像个嗓子坏了的人努力发出暗哑断续的声音,难听至极,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忍耳闻,吵得要死。难听程度堪比她师父的三弦琴弹奏破障音。好在笛声虽难听,还是成功突破现实的阻隔,密闭的屏障内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靡靡幻影,这是梦境和幻境特有的标识,没想到也出现在人的内心世界中。

因为是第一次真人侵入别人的内心世界,司凤心里也没底,旁边又没个人照应,她不敢太莽撞。

此刻周怀敏的识海还混混沌沌,意识不清,需要找到她的自我意识,司凤才能问询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跌跌撞撞在这个谜一样的世界里行走,半天也没看到周怀敏的本我。司凤忽然灵机一动,放出神识获取了周怀敏一丝头发,带入她如同幻境的内心识海。这里涌动着万千条思绪,被悲伤愤怒失望孤绝沮丧等情绪充斥着,整个内心的环境晦暗不明,阴沉压抑。不同于现实五光十色的世界,这里的世界是人内心的直观反馈,灰黑一片,少见光明,那些情绪似乎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司凤置身其中,也被这些消极的情绪感染着,影响着。那千丝万缕的思绪萦绕在她手里的那根发丝上,越叠越多,她伸手触摸那一条条灰黑色的情绪,便感觉到鼓噪喧嚣的绝望悔恨愤懑等激烈的感情。司凤心里很明白,这种情绪来自于周怀敏自身,而不是她自己。

为了减少周怀敏的情绪对自己的影响,司凤不得不默念清心经,竭力保持心平气和。继续朝前走,忽然看到满眼的灰黑中夹杂着些微的红色和粉色,当她伸手触摸这两色情绪时,负能量顿时一扫而空,内心变得温暖缠绵,似乎如坠冰窟的身体都变得热乎起来了。

原来人的内心世界,便是这样一个诡谲古怪的所在,大大出乎司凤的预料。她脑子里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就在将成型而未成型时,被突然出现的周怀敏分了神,茬断了。

周怀敏蜷缩在地上,双臂交抱着,是一个标准的自我保护姿势。

司凤蹲下身,道:“你不如跟我走吧。盟约断绝,背信弃义,你已被彻底抛弃,所谓坚持,有什么意义?”

周怀敏翻了个身,手掌摊在身侧,犹自微微发颤,嗓子干哑:“我不能。”

司凤问道:“为什么?你有什么愿望,我也可以帮你实现。”

周怀敏恍若未闻,摇摇头:“不能招,招了必死无疑。我还不能死。”

司凤笃定道:“你不会死,起码我不会让你死。”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起码现在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周怀敏沉默不语。

司凤道:“我有一万种法子可以救你,可如果你自己不愿走出这牢笼,我强行救你出去也无益。”

周怀敏道:“我不能做逃兵,现在出去,岂不是坐实了通敌卖国的罪名?那我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绝对不可以。”

司凤道:“可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有意义吗?能洗刷冤屈吗?”

周怀敏道:“公道自在人心。我没做过的事,别人还能捏造罪名栽赃到我头上么?”

司凤叹气:“你为什么这么执拗,我救你出去你能少吃点苦头,何苦来哉?是放不下手中的权柄,想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周怀敏道:“不是我舍不得兵权。只是我若没了这把利剑,心愿便达成不了,死不瞑目。”

司凤道:“你不妨说说你的心愿,兴许我能帮帮你。”

周怀敏痛苦闭了闭眼,摇摇头:“我发过誓,要手刃仇敌,不能假手于人。”

谈话进行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牢头亲自送来一碗没熟透的狗头肉,特殊的腥气熏了司凤一鼻子,她打了个喷嚏,结果喷嚏结束,她便从周怀敏内心世界脱离了出来。

她隐了身,撤掉屏障,便听牢头恶狠狠地冲着依然脸朝下趴着的周怀敏骂道:“起来吃饭了,今天是好菜,你亲狗哥,装什么死?赶明儿你的狗头也该跟脖子分家了,哼哼。”

跟在牢头身后的一个眼生的狱卒也谄媚地笑着附和:“就是就是,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拿什么大架子,居然敢不拿正眼看人。还幻想着有一天能重见天日,真是痴人说梦。周大哥,要不要我再给这婆娘泼盆冷水?”

牢头踹他一脚:“还愣着干嘛,快去。”

片刻后,周怀敏被迫醒来,还好司凤给她喂了丹药,现在药效还没过,倒没觉得太痛苦。她还发现下头一直淅淅沥沥绵绵不绝的催命物已经停了,肚子也不再如万千灼刀翻来覆去绞割的疼痛,身上瞬间有种轻盈飘忽的错觉。

牢头也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本性使然,从周怀敏入狱就没给过好脸色,这牢里,他最大,只要没在圣旨下来前将人折磨死,他爱怎么来怎么来,天王老子下凡都不怕。既然周怀敏的态度让他不爽,他就有一千种法子恶心她。

看今天牢头这反应,似乎他得了什么有关周怀敏的消息。既然能让他高兴得大发慈悲给她弄晚半生不熟的狗头肉庆贺,肯定对周怀敏来说不会是好消息。

“吃啊,怎么不吃?”牢头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周怀敏看都没看铁栏杆下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冷冷道:“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牢头似被她的态度激怒了,一矮身,伸出短粗的手将碗拿起来,瞅准周怀敏的脸就砸过去,被后者一偏头躲过。碗砸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

见未能如愿砸到周怀敏,牢头气得跳脚,狠狠踹了一脚铁栏杆,啐了一口浓痰:“你通敌卖国的证据已是确凿,再得意这两天,就等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