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画中人

类别:其他 作者:薄野扶苏字数:3352更新时间:22/08/06 17:44:54
她在梦靥中惊醒,即便心中波涛骇浪,她的眸子一样的冷静睿智,一丝不乱。

窗外是深深的黑夜,浓的化不开的雾气丝丝袅袅的舔舐着琉璃纱窗。

她几乎本能的冷下瞳眸,跳了出去。

对方的身手实在不错。

连风声都很微弱。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她几乎是凭着这么多年来最原始的身体触觉来感受对方的气息。

这是长时间的体力角逐。

她略输一筹。

她觉得他的黑色的背影几乎要与这浓重的黑夜融汇在一起。

但他又是这样鲜明的存在呀,他的身上有一股深沉冷漠之气,他傲岸凌桀,就该被人来仰望的。

这样的存在,即使是黑夜,也不能淹没。

她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声音淡的像一片沾着清晨清淡空气的栀子花:“大人。”

他走近她,更深露重,他微冷的衣袍在拥抱她的那一刻得到缓缓温暖。

她穿着最柔软细腻的绸袍,绸袍上盛开的青花此刻在浓重的夜幕里与他的肌肤轻微的感受摩擦,异常的给人温暖安心,他几乎要沉溺在拥抱她的怀抱里。

她的目光掩映在沉默的夜色里,呼吸渐渐轻柔。

“大人,你怎么来了?”九凉问。

“无事,来看看你。”

九凉疑惑的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个念头,便脱口而出:“大人,你舍不得我去杀了白姐姐?”

“没有。”顾北伸手摸她的额头,淡淡的笑了:“你别想太多,我就是突然想见见我们九凉了。”

九凉心中一动,蓦的热了眼眶,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大人,九凉有时候会奢望,如果这一辈子都能和大人在一起,那该多好。”

“这确实是个奢望。”顾北温然的一笑:“别想太多,回去睡吧。”

霍九凉才被他焐热的心在他说前半句的时候骤然如被雪淋,半晌酸涩了眼角,点了点头。

他是从来不肯给她希望的。

白夭醒后难得得闲,和白顷歌静静的品一回茶,自然喜悦的忙着张罗,她从小性子跳脱,对茶道一事却十分能静心,常对白顷歌说,安静的泡一回茶,就像听大师讲了一回禅,对于武功上的修为大有进益。

她惯常喜欢穿粉色,今日却一改往常,着了一身素雅的织锦罗裳,粉白桃花在那盈盈一握的蛮腰束带上暗香浮涌,那及腰青丝用同样的粉白织锦桃花绸带扎起,宜笑窈窕,雅言清眸,灵动可人,秀色可餐。

白夭煮茶的时候白顷歌便在一旁教阿简念诗经。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白顷歌读这首词时微风过来,木亭六角上的占风铎叮叮铃铃的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她手持书卷,素衣青丝,安静逸清,疑似天上之谪仙。

她这样眉眼清雅的女子,澹静品茶时你以为她是纤纤温婉一弱女子,于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级时你以为她是地狱修得一株曼陀罗。

她来自神宫天阙,也来自无间阿鼻。

“小白,你真的遇到了楚哥哥?”白夭煮茶,氤氲的蒸汽弥漫了她的眼。

“恩。”白顷歌将书交给阿简,让他自己念,她微低着头,仿佛在仔细想那个时候的楚离:“真是恍然如梦。”

“他怎会不记得你呢。”茶水的热气蒸的白夭的眼愈加的白雾茫茫。

白顷歌摇头。

白夭想了想,终于无话可说。

两人在静默中饮茶。

之后两人同时想说什么,白夭说:“你先说。”

“我在想,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能够回归正常。”

白夭没想到白顷歌竟然期望的是这个。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心尖一颤,握住她的手:“你..”

一柄剑从窗外飞进来,钉在窗上,剑柄颤栗,一条白色的布帛系在上面,隐隐在空气中飘动。

白顷歌第一反应就是把阿简护在怀中。

不用取剑,便能看到上面有几个工整挺拔的小篆。

白姐姐,我在樱桃园等你。

若不来,天涯海角,必手刃你。

不管是谁,既然是指明找她,她就不得不去,不然叫人缠着总归是麻烦。

阿简要跟着去,白顷歌让白夭拦着了。

“娘亲去看看就回来。”白顷歌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脸蛋:“你乖。”

她万没想到是九凉。

但经历过这么多事,对于谁来她都没有那么多惊讶和不解了。

“是顾北派你来的?”

九凉点头。

“很好,你要杀我?”

九凉点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白顷歌觉得面前这个人很熟悉。

“你..”

白顷歌想问什么,被九凉的话打断。

九凉冷静的说:“今日只能我杀你,你不能杀我。”

白顷歌看着她,她继续说:“因为少柠的唯一灵魄在我这里。”

白顷歌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一件事,心中恐惧,脱口问:“恒音呢?!”

“死了。”

“谁杀的。”白顷歌的目光如狼,几乎要吃了她。

“司幽,哦,不,九幽杀了他。”九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对她来说,九卿也好,九幽也好,都没有区别,她不会替他们考虑生死的问题。

白顷歌明白了,司幽是顾北派来的间谍,而恒音,因为信任,死在了司幽手中,而她交给恒音的剑,那把封印了少柠灵魄的剑,也落入了顾北手中。

那师父呢,知道这件事吗?

“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这是你最后的遗言,我会尽量满足你。”

白顷歌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的岁数比她小了十万年,但她身上的某种特点和楼小笛一模一样,因为她比楼小笛更早接触黑暗,所以她比楼小笛更疯狂。

她很单纯,也很残忍。

她知道杀人不对,但她喜欢看别人杀人,她自己也喜欢那种血腥。

生在江湖,很难不杀人,白顷歌自己也杀过。

想到这里,她看着九凉眼中要杀人的那种平静,她忽然有些厌倦。

真想离开这里,永远生活在没有杀戮的世界。

但这种想法其实很可笑吧,世人都生活在这种生不由己的痛苦中,凭什么偏偏她能独善其身?

这世道,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你真的非要杀我不可?”白顷歌眸子里尽是落寞:“顾北他要杀我或者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何要杀我?”

“我?”九凉天真的看着她:“大人不喜欢你,我要杀你,有何不对?”

话已说尽,无话可说。

“我杀你的时候你千万别还手,不然会伤害少柠上神的哦。”说完这句,九凉手中掣出一砍刀,向她砍去。

白顷歌当然不想伤及少柠,于是所有的招数都只是防御,没有攻击,九凉便没有了顾及,一味的进攻,并不防御,功力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两人交手约有百来合,一个进攻凌厉,一个防御密不透风。

九凉想要杀她很难,而她想要突围这个困局也很难,因为她不想伤害少柠。

到三百合的时候,两人的进攻与防御正处于巅峰对决。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从血色樱桃中浮现出来,默默的站在远处观看她们的打斗。

两人的打斗此刻正处于胶着状态,白顷歌却仍然不由自主的分心去看那个人。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她们两个住在一起的情景,九凉说她曾经描摹过一个人,即便站在幕后,不见容貌,也知他灼灼其华,有倾城的妖美。

白顷歌知道自己是没有这等相貌的,九凉自己也不属于这等人,而顾北与雅致挂的上钩,至于妖美,是不搭边的,于是她难得勾起了好奇心问她那到底是谁。

九凉托着脸腮,摇摇头说:“浅月新来了个云游和尚,我忙不迭的去拜晤,和他说佛说了三天三夜,他才意气相投,和我说了些神鬼佛仙的事。

最后说的他高兴了,和尚便说与我有缘,说那幅画是俗尘之物,在他身边原不相称,想毁掉的,但又可惜,于是给我看了一眼,叫我有兴趣,可临摹下来。”

九凉接着说:“那幅画画的可真的是绝世的手笔,大家的风范,我临摹不了百分之一,想求着让和尚送给我,但他死活不肯,说这幅画临摹便好,若真得了,只会给我带来灾难。”

九凉的眸子亮晶晶的,她说:“那幅画旁边有一行小小的字:万世的寂寞与孤独,为了谁你不愿意轮回?”

“看了之后,仿佛觉得那字后面有一个水绿色女孩款款而来,有细碎的银铃声在欢悦的低歌,她眉间的美人痣鲜艳欲滴,平添几分妖艳,她纤纤若质的姿态让人心生怜爱。”

九凉问她:“白姐姐,你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幅画果真有妖异吗?”

白顷歌听了之后也是一头雾水,叫她把画拿来给她看一眼,她或许能参悟一二。

是了,这个人真的是从画中走出来的那个人。

但他比九凉描绘的那个画中人更加的妖美邪魅,和崇凛相较,有过之无不及。

白顷歌这一分心给了九凉机会,只差一招,九凉就能要了她的命。

电光火石之间,远处的那个人忽然不见了,她听到白夭的呼喊声和阿简的哭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