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天罚
类别:
其他
作者:
迦梨娑字数:3090更新时间:22/08/08 02:05:19
“惊风,还有几天能到阳安?”
“大概还有五天路程。探子来报,他们一直在昼夜赶路,沿路寻医,好像是打算尽早赶到阳安为人治病,不过,这两天却放缓了赶路速度,改道去了榷方,殿下,我们是先到阳安,还是去榷方与他们碰面?”
“去榷方吧,我吩咐陈长臻在榷方整顿沿河码头,他不会那么快就动身去阳安的。既然他们不着急去阳安了,按照姜宁的性子,她肯定要在榷方玩个够才肯走。赶了这么多天路,大家都疲累不堪,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明天早上再上路。”东方湛勒住马,停在一间破庙面前。身后众人都下马整理行装,很快便收拾好了破庙的正殿,生起了篝火。
东方湛坐在篝火前,拿着羊皮地图,正在研究着什么。破庙四面漏风,偏偏此时还下起了小雨,秋雨霖铃,寒气从地面升腾而起,沁入骨髓。昏黄的火光照亮了众人的面孔,有一丝诡谲莫测,刚刚架上去的野兔子开始发出诱人的香气。突然,庙外的杂草丛里发出的声响,惊风站起来打算出去看看,东方湛示意让他不必管。
“殿下……”
“是我们鸠占鹊巢,打扰人家了,派个人去把他叫进来,不得无礼。”东方湛淡淡地说,他一进门就发现这间破庙是有主的,残破泥像前干净的供盘,摆着几个干瘪的野果子,那张条案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
惊风让人出去,不多时就带进来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瘦弱女子。那女子似乎受到过极大的惊吓,畏畏缩缩不敢看人,嘴里咿咿呀呀地轻声说着什么。
东方湛观察了她半晌,才确认她不是杀手刺客之流,确实是个普通百姓。他示意惊风与她交涉,谁知她不懂官话,惊风费了老大劲才让她明白,他们不是要占领这座破庙,想把她赶走,只是借住一晚,让她坐在破庙大堂里的一角,还给了她一只烤好的野鸡。女子好像许久不曾吃过肉食,见了焦黄酥脆的野鸡,吞了吞口水,盯着它看了许久,却还是不敢接过去吃。惊风拿油纸包着烤鸡,放在她身边,回到东方湛身边守着,不再管她。女子见没人注意她了,伸出脏兮兮的手悄悄地把烤鸡抱在了怀里。
一切归于平静,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东方湛仍在翻看那张简陋的羊皮地图,推敲着什么。惊风他们两人轮岗值守,一部分人已经进入了梦乡。东方湛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想到了姜宁的那副“动画”,想起了她的笑声。
天真纯粹的人,世所罕见,姜宁就是这样的人,她有一颗赤子之心,不论对朋友还是对敌人,都善良热情,让人忍不住亲近,忍不住沉沦。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到的呢?会觉得失去她、离开她无法接受,会在想起她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微笑,会不计代价地相信她,就算有可能受伤,只为了她能开心地活在世上。
东方湛的意识渐渐模糊,坠入了睡梦的长河。黑夜里隐隐约约传来“吱吱”的老鼠啃咬声和其他人沉重的呼吸声。
角落里蜷缩着的女子睁着眼睛无法入睡,她偷偷地爬起来,走到外面,值夜的人以为她要去方便,并没有在意她的去向。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发现昨晚的女子早已经不见了,想来应该是她害怕众人,连夜逃走了。东方湛等人并没有在意这小小的意外之事,洗漱过后就上马赶路了。
行了半天,终于从小路走上了官道,路边有个茶棚,一个驼背老人正在招呼着行人喝茶,东方湛下令众人就地休息,带着人走进了茶棚。
道路偏僻,茶棚里只有两三个人,其中一个背对着他们,惊风扫了一眼,看着这人的背影,感觉有点熟悉,为了东方湛的安全起见,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头。
那人却吓得从凳子上滑了下去,抱着头趴在地上不停求饶,东方湛皱了皱眉,开口道:“惊风,不可仗势欺人。到榷方还有多久?”
地上求饶的人听见“榷方”两字,猛地抬头看向东方湛,却是昨晚逃走的破庙女子。她跪在地上用两膝疾行扑到东方湛面前,声泪俱下,哭喊道:“求公子带我去榷方!”
“为何要去榷方?”
“我要为父报仇!我打听到我的仇人去了榷方,我要去杀了他们!可惜我没有盘缠,靠一双腿不知道还要走到什么时候,我露宿破庙,我饥一餐饱一顿,就是为了活着找到我的仇人,还我父亲一个公道!”她义愤填膺,声音嘶哑,原来她并不是不会官话,而是为了隐藏自己,打消别人的戒心才装疯卖傻。
“你的仇人是谁?他对你的父亲做了什么?”
“他们杀了我父亲,杀了全村的人!可他们是王孙贵胄、朝廷命官,我人微言轻,斗不过他们,可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他们,为父报仇!”
“不若如实道来,我为你主持公道。”
“你是什么人?”
“王孙贵胄,朝廷命官。”
“我凭什么信你?”
“你在求我,而不是我求你。”
“我叫时惜音,家父名叫时泓,是一个读书人,爱好游学,常常流连于名山大川之间。家母几年前遽然而逝,留我与家父相依为命。我从小就向往父亲那样的生活,于是立志终生不嫁,侍奉老父,陪着父亲游走四方。”
“那一天,我们走进了一个奇怪的村落,所有人都用白布包裹全身,仅仅露出眼睛和鼻孔,我们初时以为是当地风俗所致,并没有在意。村庄虽偏僻,风景却十分合父亲心意,再加上他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便打算先在这个村子定居几年。于是,父亲成了村子的教书先生,而我,因为家族中长辈去世急需回家奔丧,不能在此地停留,提前就出了村子。后来有一天,父亲终于发现了这个村子的秘密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发病时恐怖至极,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更可怕的是,父亲发现他自己可能也染上了这种不治之症。父亲写信给我,让我不要回去,可我怎能抛下老父一人身居虎穴龙潭?但是,当我再找到那个村子的时候,村子已经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村中的所有人,包括我的父亲,全都消失不见了。”
“既然存在过,总会有迹可循,为什么不报案呢?”
“我去了,没有用的,这个村子在深山之中,不与外界沟通,几乎无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我在废墟上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山沟里的小河边找到了线索。”
“举村搬迁?”
“是的,我在那里的竹林深处找到了大量被砍伐的桩子,还有割断的葛藤,河边还有一些染血的布条,因此我猜测,他们遭到了山匪或者野兽的袭击,出于某种考量,抛弃了世代生活的村庄,坐竹筏举村搬迁了。我也做了同样的竹筏,沿着河流一路搜寻,穿过黑漆漆的岩洞,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哽咽着叙述往事,跪在地上,凄惨无比,东方湛侧头示意惊风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对面的长凳上接着讲述。她虽然衣衫褴褛,讲话却文质彬彬,颇有条理,应该深受其父的影响。
“这是一个世外桃源,物产丰美,山清水秀,林木葱茏中有几间刚建好的茅草屋,我在远处就看到了村中人标志性的白衣白服,断定这就是他们的新落脚地。但因为父亲说过,他们得的病十分凶险,我怕自己也染了病,救不出父亲还白白送了性命,就没有贸然前去与他们交涉。”
“我躲在村外的草丛里,等了一天一夜,却发现他们正在准备再次搬家,情急之下,我想出了一个计谋因为所有人都遮着脸,我不能判断哪一个是我的父亲,就穿上和他们一样的衣服混入其中。我不敢靠近,就远远地观察他们,发现父亲并不在其中,还听到他们说村里另一支迁移的队伍找到了圣地,能够治好他们的病。我潜藏在队伍的后面,远远跟着。一夜之后,我们找到了所谓的‘圣地’,却发现,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村人烧焦的尸体散落各处。剩下的村人惊慌失措,连夜逃回了原来住地,我却看到了悬崖上的绳索,猜到凶手是从上面下来的,或者他们也是下面的人,是利用这些绳索爬上去的。我费尽力气爬上去,山上有一个很大的寨子,我假装自己是从山下上来的,花光身上仅剩的银钱,终于打听到了凶手的去处……”
“等等,听你这样说,这种病的传染性和致残性很强,就像瘟疫一样,我也看过不少医书,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疾病。”
“公子,这不是病,是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