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乞儿
类别:
其他
作者:
迦梨娑字数:2649更新时间:22/08/08 02:05:33
连着五日星夜兼程,姜宁他们终于到了距离凤宁只有三百公里的陈阳郡,因为人马都需要休息,养精蓄锐才能面对强大的对手,所以他们决定在陈阳郡休息半天,增加补给。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陈阳郡及附近三城因为冬日河流枯竭断水,遭遇了严重的冬旱,陈阳郡虽然离凤宁不算远,却是一个穷苦的地方,这里的地方官都是上面贬下来的,根本不会为民请命,他们只想着如何钻营、剥削,讨好上司,回到凤宁混一个油水多权力大的位置。就这样,陈阳郡的百姓越来越穷,人也越来越少,几乎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更不用说宁瑶根本不在乎这一个小城的存亡,冬旱都已经一个月了,朝廷的救济还没发下来。街上到处是乞丐流氓,老弱病残,整个城池笼罩在一层死气之中。
姜宁下车的时候就被一个小乞丐抱住了双腿,那个孩子似乎是看他们一行人像是有钱的行商,而姜宁又面容普通和善,虽然是个婢女,但只要她心软了能给他一点吃的,他就能多熬一天。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有多脏,扑在姜宁裙角,就是一大片漆黑的污渍。可大家连喝的水都没有,哪里来的水洗澡呢?
姜宁不知所措,傻站着不敢说话,东方湛便出言为她解围,蹲下来对那少年说:“你先放开姐姐好不好?你看,你把姐姐都吓坏了。”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语气轻柔,少年便放开了姜宁的腿,抬起头望着东方湛,眼神中满是怯弱与渴望。
“我很饿很饿,你们……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
姜宁看着这个可怜的小乞丐,动了恻隐之心,就爬到马车上把中午没吃完的干粮拿了一大包出来,塞到少年的怀里,又问他:“这些够吗?”
少年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吃的,他泪流满面,抱着包袱不住地颤抖,跪在地上向姜宁等人连磕了几个头,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姜宁听着声音都疼,幸好东方湛及时拉住了他,不然他可能会磕到头破血流。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是好人!月神会一直护佑你们的!”他连声感谢,站在原地等姜宁等人进了客栈,才蹦蹦跳跳地离开。
姜宁正准备去换件衣服,却听到东方湛暗中对手下说:“你去跟着那个少年,必要的话把他带回来。”
难道他以为少年是在演戏吗?可他刚才使劲磕头的时候毫不犹豫,一个演戏的人会这样卖命地磕头吗?还是说,他觉得少年是细作,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来的呢?
“少爷,你……”
东方湛打断了她的问题,指了指门口,“你看。”
姜宁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门口聚集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无神的双眼突然射出贪婪的目光,紧盯着姜宁一行人的车马行李,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一样。他们不吵不闹,只一味地往客栈里挤,店小二和几个跑堂的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进来,双方对峙激烈,险些动起手来。
姜宁一瞬间就明白了,脸色煞白,抓住东方湛的衣角,“那……那个少年?!”
东方湛点点头:“不用着急,我已经派人去了。”
希望还来得及。
不一会儿,出去的两个侍卫就扶着满身伤痕的少年回来了,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干粮的布袋,布袋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少年的蓬头乱发下还是一脸失神的表情,他沉浸在方才朋友邻人族人围着他讨要食物,他还没开口,那些人就按着他揍了一顿,把他的食物一抢而空的场景里,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明明……他颓然倒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姜宁心里不知道是苦涩多一点还是辛辣多一点,她莽撞的行为给这个少年带来了虚假的希望,却也揭开了最残酷的真相。
可还没等他们吃完晚饭,店小二就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跟他们说:“客官,你们快去后院马厩把你们的车马抢回来吧,流民暴动,把客栈后院洗劫一空,你们的人被打伤了好多个!”
亓舟脸色铁青,他根本没料到陈阳郡的状况这么糟糕,糟糕到商队通行都会被抢劫的地步。他立刻安排人去把东西抢回来,所有人都不敢耽搁,立刻上路,准备连夜赶去下一个城池。那个受伤的少年一直默默跟在忙乱的姜宁身后,宛如游魂一般。侍卫们套好马车,亓舟和东方湛都坐进去了,玉檀在车辕上站着,准备拉她一把,姜宁踟蹰片刻,咬了咬嘴唇,回头看了看那个可怜的少年,让她先进去。
姜宁走到少年身边,拉住他脏兮兮的手,把他往马车边上牵。少年垂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来。刚到马车边上,他就挣扎着要脱开姜宁的手,不愿意再往前走。
“怎么了?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不……我……”他伸手搓了搓衣角,可是双手和衣服都是脏的,怎么也擦不干净,而那辆马车,虽然并不华丽,却也干净整洁,宽敞高大,他从来没坐过马车,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善良的有钱人,平时那些大官富商都是横着走的,见了他们这些小乞丐,还要踢上一脚才高兴。
“是姐姐害你挨了打,你怪姐姐吗?”
“不……不怪你……”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我救不了这座城市的所有人,我只能救你一个。就算是跟着我,也不代表安逸无忧,我自己也身处险境,你愿意陪我颠沛流离,共担风雨吗?”
“我愿意!”
姜宁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把他推上车辕,少年不敢进去,她就陪他坐在外面。冬天的风凛冽刺骨,吹在人的脸上像刀子刮过一样,却让姜宁的神智更加清醒。她不是圣母,更不是救世神,她平生所求,不过是自己在乎的亲人朋友能够幸福安康,长命百岁,可他们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杀伐无罪,平庸有罪的世界,不论是谁,都逃不过命运车轮的碾压,他们这一辈子,必定会经历这样一场饥荒,或者那样一场战争。这些东西都让她感到害怕,她害怕的不仅仅是自我**的灭亡,更是民主与自由灵魂的沦亡。
路上,姜宁和少年交谈,知道了他叫做陈凌,本是陈阳郡郡城中一个药商的庶子,他跟姨娘守着药商在陈阳郡的宅子。七岁那年,药商突然托人卖了宅子,把他们俩赶了出去。姨娘一个妇道人家,根本就找不到这个走南闯北行踪不定的药商,只能带着他租住了一间破茅屋,靠给人洗衣服缝补衣物为生。陈凌也是在母亲因为过度劳累吐血而死的时候才知道药商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父亲另有其人,可母亲来不及告诉他父亲是谁就去世了,所以他只能当了乞丐,靠乞讨和做一些小工为生。他不敢离开陈阳郡,因为他们在陈阳郡生活了那么久,如果他的亲生父亲在找他,很有可能会找到这里来。适才他迟疑,就是为了这个,但他又想,既然他的亲生父亲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过来接他们,说明他要么根本没找,要么没能力找,就算他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姜宁听他慢慢叙述与母亲在陈阳郡艰难却幸福的生活,听他鼾声渐起,听暮色四合下归鸟的簌簌振翅声,满腔的怨愤渐渐平息下来,她已经看见了未来的道路,就在她面前,是她可以为这个时代留下的,唯一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