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旧市

这一星期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各种不会，各种不顺，各种犯错，我被弄得心力交瘁，七天功夫整整瘦了八斤半！现在的我，蓬头垢面，两腮凹陷，眼珠子里全是血丝，用我外婆的话说，都快不成人形了……

好在龙头骨架已经成型，接下来我的活就不多了，正主轮到了我外婆。

蒙龙皮基本都是针线活，除了我外婆谁都干不了，以前我外公扎龙灯的时候，也是这么分工的。突然从高压中解脱出来，我好像被抽了筋，整个人都软了，扯都扯不直。

这一天上午，我瘫在门外的躺椅上，看着汽车停在门口，查道明笑容可掬下来，连手都懒得抬，哼哼了一声，“查老板，自己进去看吧，有不满意的您说。”

查道明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立领中山装，依旧是那么的儒雅，他听见我的话先是一愣，待看清我的怂样后，哈哈一笑，“小米师傅辛苦啦。”

我有气无力哼了一声，表示你知道就好，挣你的钱真不容易。

查道明显然不会吃这一套，他和我打完招呼后，立刻转过身不看我，姿态恭敬拉开了车门。在我疑惑的注视中，车里又下来一人，把我看直了眼。

这人是个女的，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生的浓眉大眼英气勃勃，光说长相的话，我给打80分，就是那身装扮……

她脚蹬皂布长靴，身穿土布酱色长袍，头顶上扎着高高的发髻，赫然竟是个女道士！最离谱的是，身后还斜背着一把黑鞘长剑！

道士我见过太多了，迷信一条街上多的是，可明眼都人知道，那全是假的。这位姑娘不同，不说那一身明显是“制式”的道袍，就凭她与众不同的气势，绝对是真道士！

女道士下车后，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秀气的浓眉微微一皱。我被她盯得满肚子不高兴，我脸上有花？这么看我做什么。

“小米师傅，我来介绍下。”查道明察觉到气氛不太友好，连忙打圆场，“这位是龙虎山道长玄真子。”

“！”我瞠目结舌，龙虎山？天师！我前段时间在那个村子里破了个局，好像就是龙虎山……这位该不会是来寻事的吧？！

虽然当时没见过那个道士，可就凭他布下的局，绝对不是凡人，我这样的，估计是个都不是人家对手，这位女道士既然也是龙虎山下来的，搞不好也是位世外高人！

想到这，我冷汗下来啦，这里可是外公家，有两位老人在！

“这位……玄真子道长，光临寒舍，所为何来？”我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低眉臊眼问，想探探人家的口风。

不等女道士说话，查道明连忙解释：“玄真子道长是来陪我看龙骨的，她是龙虎山正印龙虎天师亲传门下！”

查道明话音刚落，玄真子立刻把架子端了端，果然一派天师风范。

听完介绍，我心里松了些，原来不是专程来找事的，那就好……随即我又悚然一惊，查道明竟然找了个什么天师来验货！我做出来的货色自己清楚，也就能唬唬外行，内行人一看准得露馅！

我这边震惊还没过去，查道明已经陪同着玄真子进了屋，两人一路谈笑风生，我连忙跟了过去。

一对硕大的龙头骨架就摆在堂屋当中，我进去的时候，那个玄真子正背着双手仔细观看，神情专注。查道明则等在门口，并没过来，显然他对这位玄真子道长无比信任。

“道长，你可还满意？”我凑上去小声问，心里打着鼓。

玄真子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瞪了我一下，继续一寸寸细看，我心里叫苦不迭，这是竹篾制品，哪能经得住这么细看。不过，下一刻这位道长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底安心了。

“这三个箍都不一样大！”玄真子指着骨架上三道大箍，一脸嫌弃说。

就冲这句话，我断定，这什么龙虎天师玄真子她是个外行。既然是外行，那就好办了！

“这一边是龙头，龙出水要抬额，所以前圈大，龙脖子这边自然就……”我装作无辜小声说。

“这些我当然知道！”不等我说完，玄真子秀眉一蹙，挥手把我打断，“那这一条又是怎么回事？！”

玄真子指着另一条龙头，这条三道大箍一样大，我心里已经有数，毫不着慌笑着回答：“这一条，是母龙……”

其实这话纯属扯淡，那条是我先做出来的，因为缺乏经验失误了，懒得返工修改。可问题是，既然你都是外行了，不忽悠你都对不住自己。

“母龙？”玄真子道长闻言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有道理……”

接下来玄真子似乎已经无心再看，装模作样围着两条龙头骨架转了一圈后，拂袖走向门外，查道明连忙跟在后面问：“道长，东西怎么样？”

玄真停住，前脚悬在门槛上，转头看着查道明，吐出一个词，“堪用。”

玄真子道长飘然出门离去，查道明面含赞许对我点了下头，“小米师傅，拜托了，请继续。”

说完，查道明追着玄真子钻进了汽车，我苦等他们调头离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什么天师门下，装的挺像，感情就是个骗子，比我这蒙事的还不如。

不过我绝不会揭穿人家，其实咱俩一样，都是吃大户的，谁都不比谁高尚。不知不觉中，我对那个姿态高冷的冒牌天师有了一丝好感，这就叫物以类聚。

这最难过的第一次验收，就这么被我和那个玄真子联合蒙过去了。

接下来，工程继续，外婆还叫来了一位本家婶婶，俩人一起为龙头蒙皮贴鳞片。这是个细活，就是耗时间，没个十天半月做不完，我彻底清闲了下来，沦为了打下手的。

又过去整整二十天，两条龙头终于全部完工，期间又补了些材料，没花几个钱，统算下来，查道明给的一万结余了差不多九千块，这就算是纯收入了。

到了交接的日子，查道明叫来了一辆大卡车，一路敲锣打鼓，把一对龙头接走，鞭炮在外公家门口炸了至少一万响。

看着自己亲手扎制的龙头被一群壮汉簇拥在卡车上，昂首向天威武雄壮，我感慨万千，真不容易啊！这段经历，够我吹大半辈子了！

送走了自己的“杰作”，我也该回家看看了，给外公外婆留下七千，我揣着两千块上路。别小看这两千块，现在的年代，省点用的话，两千块钱足够我一年的花销。

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挣来了第一笔“巨款”，成就感那真是满满的，蹬起自行车来无比轻快，一路带风。

当天晚上，推开家门后，老爸老妈都在，笑盈盈看着我，餐桌上一桌子菜，还有酒。

“小子哎，你比我当初出息多了。”老爸笑呵呵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除了吃喝就知道泡妞，除了追到你妈，一点成就都没有啊。”

我看的清楚明白，我妈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我爸一脚。

装作没看见，我走过去坐下，把一千块拍在了桌子上，“拿去买几件衣服吧，养活我这么多年，也该孝敬孝敬您们了。”

我老爸哈哈大笑，得意非常，老妈把钱收过去，仔细数了两遍收进口袋里，语重心长说：“我们怎么会用你的钱？你还年轻，放我这里存着吧，等你娶媳妇的时候一把给你。”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俩人开始就着话题唠起我的婚事。最后一总结，我那点成就立马被一抹干净，相比我老爸这个年纪已经结婚，我差太远了。

我那个闷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人什么都好，各方面都优秀，可就是莫名其妙没女人缘，我有什么办法？听着他俩唠叨，原本美味的菜如同掺了沙子，怎么吃怎么不对味，勉强吃了个八成饱，我就借口累了洗澡睡觉。

到了自己房间，我把专属挎包妥善收好，这里面好的坏的什么都有，可不能让别人沾到。

由于时间还早，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干脆从衣兜里掏出那枚铸着“龙虎天师”的铜钱观察起来。这铜钱是老村长给我的，外公看过后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推断出有好几百年历史，应该算是文物。

我对文物一窍不通，不过听说过许多老东西值钱的传闻，所以一直珍藏着。我打算明天就去古玩市场，找人估个价，要是合适就卖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看着看着，困意袭来，我把铜钱塞枕头底下，就这么睡着了。

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由于爹妈都不在家，随便对付了一顿后，就奔了镜湖公园。

镜湖边有个很大的花鸟市场，角落里有一小片专门卖老货的，这是我知道的唯一和古玩沾边的地方，我打算先去探探再说。

我到的时候正当中午，穿过熙熙攘攘的花鸟市场后，进了记忆中卖老货的小巷。巷子只有几十米深，两旁加一起开着十几家店铺，门庭冷落，几乎看不见顾客。

我对这里两眼一抹黑，站在巷子口犹豫一番后，拐进了第一家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