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哪里不是你的家
类别: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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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讨厌字数:3203更新时间:22/08/08 02:50:54
虽然所有人都累过了极限,可两个小时后,圩堤上的所有人还是陆陆续续醒了。虽然天气不冷,可暴雨还在下,烂泥沤得人骨头眼都疼,实在是不能久睡。
波峰过去会有个波谷,洪水也是如此,洪峰刚过去,江水急剧下降,比这几天的“正常”水位都要低出两米多。补上的豁口处在渗水,不过这是正常的,外面的江水里闷着一条大船,完全由沙袋组成的新堤坝没那么容易垮塌。
睡了两个小时,稍稍恢复了些的人们站起来,看了看水势后,步履蹒跚开始回家,准备上床好好睡一觉,再在大雨中睡下去,他们都得得病。冲进万春圩里的洪水不多,都被池塘水道容下了,加大部分人的家园都保住了。
郭大江是被姜白摇醒的,他肯能这几年**逸了,身体素质下降明显,实在是累坏了。
睁开眼睛看到姜白,郭大江吃了一惊,现在的姜白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又恢复了瓷娃娃状态,在这一片烂泥中犹如一朵小花。
“你上哪儿去了?”郭大江爬坐起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又躺下,在烂泥里淋着大雨睡了两小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生病的征兆。
姜白笑着抬起一只手,将手掌按在了郭大江额头上,轻轻揉了起来,说:“我刚才呀,钻到水底看了看,这龙气到底是怎么了。”
说来奇怪,姜白的手这么一揉,郭大江立刻就觉得不晕了,堵塞的鼻腔也渐渐变得通顺,那将起未起的烧也消散了,身体似乎在迅速恢复。
“神了哎!”郭大江大喜,大呼小叫,果然是小米家的女儿,一家都不是凡人。他这才回过味来,连忙问:“你真的能下到水底?”
“嗯。”姜白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在水底,看到了龙气,她似乎很愤怒,不知道什么原因,龙气在地下挣扎,不过好像江水把她捆住了,不让挣脱,她挣扎的越厉害,水就越大。”
郭大江听得一头雾水,拿开小手看着姜白,莫名其妙问:“江水捆住龙气?这是怎么回事?”
姜白站起来,看着青衣江说:“当年姒文命将所有大巫的魂力都留在了灵山,人为制造了这条龙脉,然后开始领万民治水,疏浚河道,我想,这应该就是他那时候布下的局,既可以保持中华大地风调雨顺,又防止那些大巫的魂魄挣脱出来。”
郭大江目瞪口呆,虽然他仍没有完全听懂,可大概意思明白了,中国的山川大地,竟然是四千多年前大禹布下的局,而他们这些后人就生活在这个局上。
中国这块地方,说是得天独厚那是毫不夸张,景色秀丽,气候温和适中,风调雨顺。也正因此,即便是在生产力极其落后的古代,也能养育出几千万人口,而同期的欧洲人口数量不过只有中国的十分之一。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块大地的土地承载能力,独步地球,再也找不出第二处来。
再看纬度和中国差不多的美国,那里孤悬海外,没有兵灾,可由于山川不顺,温度差比中国大很多,那里冬天比中国冷,夏天比中国热,也就现在的科技时代,如果是农业社会,能养活的人还不如欧洲。
可这一切,竟然是祖先们规划好的,而代价是所有大巫们的牺牲……
那么多人的牺牲,福泽了子孙万代,或许,这就是中华民族祖先崇拜的来源吧,大禹这个举动究竟是功还是过,真的难以说清。
可问题是,既然这条龙脉已经沉静了四千多年,“为什么现在会突然起了变化?”
郭大江现在已经完全把姜白当成了老师,恭恭敬敬下问。
姜白这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灵山起了什么变化?”
刚说到这里,那边的所谓临时抗汛指挥部里响起了凄厉的电话铃声,趴在沙袋上睡着的指挥官猛然惊醒,抓起电话凑在了耳边,“喂喂喂!”
这种军用卫星电话的声音很大,姜白和郭大江离的很近,可以清晰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丁村水库已经满溢了,早就超出了蓄洪能力,随时有垮塌的危险。”电话里传来急切的声音。
郭大江听傻眼了。
丁村水库在青衣江的上游,群山之中,是这一带最大的水库,建于四十年前,需水量达到了24亿立方米。一旦垮塌,这么多水倾泻而下,下游平原将会变成一片泽国,不说财产损失,光是人员的伤亡,就将会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数字。
“泄洪!可是!”指挥员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刚刚封起来的豁口,脸色瞬间惨白。
江里的水位这么高,这时候泄洪,就等于持续不断的洪峰袭击,这豁口……“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发动人员抢修,誓死保住大堤,我老董在这里立下军令状,人在堤在,人不在大堤也……”
老董说着说着,身体僵住,电话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声音在大喊:“开坝泄洪,一定要保住城市!那里有几百万人……”
“夸啦”一声,一旁的指导员把卫星电话扣上,张大嘴巴看着指挥官老董,“董……”
老董艰难的摆了摆手,看看滚滚青衣江,又看看昨晚拼死封起来的大堤,最后将目光落在他们为之奋斗牺牲的万春圩里。
那里面,稻花飘香,水美鱼肥,炊烟袅袅,疲惫的百姓们回到家中,正在生火做饭。
姜白和郭大江对视一眼,看看对岸雨中繁华的都市,最后全都把目光落在了老董身上。
老董失魂落魄走向豁口,指导员小心翼翼在后面跟着,欲言又止,附近听到这个消息的军民们也跟着,默默无语。
昨晚和洪水的战斗是惊人的,体现了中国人不怕苦、不怕死、勇于风险的精神。这一段堤坝下面埋着一条船,十几辆卡车,还有一个年轻的生命……
“我特么不干了!”指导员突然狠狠把帽子摔在烂泥里,往地上一蹲,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他指着江对岸的城市大骂:“凭什么这样,那边是人,这边就不是人?!”
指导员这一哭,几乎所有人都哭了,泣不成声。
老董站在豁口边,双拳紧攥,身躯簌簌发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算了,我们赶紧搬吧。”有个乡民老者说话了,老者抹了把脸,哀声说:“58年,我们这里就泄了洪,这次,就再来一次吧……”
老者转过身往家走,摆了摆手,一路悲声不断,乡民们簇拥着老者纷纷离去,从老到小全都哽咽着,泪水混着雨水咸咸的,流到嘴边被吞下去。
一直紧绷着身体的老董终于叹了口气,松了下来,他从地上捡起军帽,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泥浆,送回指导员的怀里,“你这个指导员,觉悟比我还低,执行上级的命令吧。”
姜白拉了拉郭大江的手,小声说:“我们也走吧。”
姜白牵着郭大江的手,几乎是拽着他向前走,郭大江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目光呆滞,连路都不看了,机械走着。
很快,万春圩里想起了“呜呜”警报声,一刻不停歇,在催促着里面的几万居民赶紧离开。
无数高音喇叭同时传出低沉的嗓音,“这里就要作为泄洪区泄洪了,请所有人尽快离开,从南大桥进入市区,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临时居所,请跟在军队后面,不要掉队,祖国感谢你们……”
播音的声音和警报反反复复,悲伤的人们扶老携幼离开了家,开始在军警们的带领下撤离。女人在哭,男人们面色沉重,孩子们满脸惊恐,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郭大江被姜白牵着走向长江方向,忽然打了个摆子清醒,回头看,万春圩里,人们正在向公里汇聚,跟着军车走向了北大桥方向。时隔四十年,这里再一次作为泄洪区,人们将要再一次失去家园。
房子没了可以重新盖,庄稼没了来年还可以再种,可毁灭了的记忆,又如何恢复?
说不清,值不值得说不清啊,郭大江一贯认为自己就是个大老粗,可看见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这里是一段无人的堤坝,对岸是城市的繁华地带,一艘水警船正在江面上巡逻,看见他们后,船头立刻有水警高喊:“老乡,我接你们过江。”
他们被当成了万春圩的人。
快艇靠了过来,几名水警连忙跳下船,先是对着他们俩敬了个礼,人人面色庄重。接下来,他们被扶上了船,快艇离岸,开向了江对面的都市。
坐在船上回头看,一队军人排成行跑在圩堤上,他们是来布置**包的。
以被堵上的豁口为中心点,战士们一路埋**,足足埋了有上百米。
姜白和郭大江踏上了对岸大堤,这里已经聚集满了人,他们打着雨伞,穿着时髦考究的夏装,看着对岸,人人面色惊恐,沿着江堤全是,一眼望不到头。浑身是泥的郭大江刚一上岸,附近的人纷纷避让,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原本郭大江应该也是这样的人,可现在,他对这些人生出了深深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