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天 这是世上最好的药

类别:其他 作者:幸无惧字数:1629更新时间:22/08/10 18:35:25
八月二日星期六,第六十六天

夜里醒来若干次,觉得自己像一幢腐朽的老木楼摇摇欲坠,坍塌就在分秒之间。这还只是“水库”手术,还没到“向特”,每天呼啸的红灯让我崩溃,那呼啸声穿越了时空进入到我的梦里,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护士小雪莉。

小雪莉告诉我,又禁奶了,因为老是呕吐。昨天白天我没见他吐很多,大概是夜里吐的。

小牛背上的挫伤正在恢复。

小雪莉还是允许我抱他,但是说医生等下要来抽取积液。她留心等着电脑上的指示,以便及时得知医生来的时间,免得刚抱出来又要放回去。

小雪莉问一答十,凡事都解释得清清楚楚。她说医生取了他的口水去化验,怕有病毒,医生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多de-set,给他用了抗生素,今天还要抽血,48小时内知道结果。

袋鼠抱大致状况和昨天一样,de-set时手动输氧。一个过路女医生看见我抱着孩子,微笑着评论:“这是世上最好的药。”

生命是奇迹,两个月前巴掌大的小生物,长成一个肉乎乎的宝贝。在奇迹发生之前,我相信奇迹吗?

我为我的蒙昧羞愧,但从今以后,我将永远与你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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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b9床新搬来一位贝比,睡在敞开式小摇篮里。我一下认出了他的妈妈。

某一次婴儿按摩课开始后,一位漂亮的东亚裔姑娘走过来,落落大方地问,我可以加入你们吗?一口流畅的英文没有丝毫外国口音。她穿了一件黑白竖条纹的衬衣,白皙高挑,黑眸红唇,像李小冉一样惊艳。我以为她是日本人。

她的谈吐举止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尽管是后来者,却积极参与学习,笑声朗朗,跟老师有很好的互动。莱尼亚问她的孩子多大,她平静地说,他三十周。我以为是孕周三十周。

她说家里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就在按摩课之前,我在尼克由的走廊看见过她,旁边一个高高的年轻男人是她丈夫。较之于两个孩子的父亲,她丈夫看上去更像仍在校园读书、聪明贪玩、走路晃荡、又帅又痞、学什么高分子生物工程纳米技术之类尖端专业的博士生或博士后。因为她的丈夫,我又觉得她像中国人,但是她跟常见的广东人、福建人风格迥异。

现在,她作了我的邻居。我情绪低落,一点没有跟她搭讪的**。她也是,尽管她并没有面临我这样的困境。

如果是广东福建乡亲,无需客套,立刻会攀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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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保罗前后脚到达医院,我签名时看见他的签名就在我的名字上面。我做袋鼠抱时,让保罗去休息室睡一会儿,他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没多久他进来说蒋来了。蒋上次要来未能成行,今天周六,得以从曼哈顿过来。正值暑假,想必他的芬兰太太和两个孩子都回芬兰消夏了。今年,蒋是没去芬兰还是已经回来了?

我抱着孩子出不去,让保罗把相机拿出去给蒋看。

把孩子放回去以后,我开始泵奶,他小手小脚在空中抓挠着,嘤嘤哭着。我一手扶着泵奶罩杯,一手伸进保温箱安抚地拍他,他还是哭个不休。我只好缩短泵奶时间,两手伸进去哄他。保罗不在还真麻烦。

六点半以后保罗回来了,说跟蒋一起去了八大道。医院在十大道,离八大道的中国城只有两条大道,这么久以来,我竟第一次想到这件事。

七点钟我出尼克由,跟蒋见了面,按他的方式左亲右抱几回合。果然他说海丽和孩子们已经去芬兰了。这是惯例,通常都是海丽带孩子们先走,蒋晚几周再去,上班族没有那么多假期。

“那你什么时候去?”我问。

“今年夏天我就不去了,这可是十八年来第一次。如果去芬兰,我就没时间来这里了,要先加好多班才能走。”蒋说,“桑原,我很高兴看见你和保罗都不错。”

不错?我看起来不错吗?

一个有教养的美国人,永远呈现给别人阳光灿烂的一面,哪怕明天要跳楼自杀。

“桑原,闪姆小时候也生病住过院,我和海丽当时很担忧。但是跟你们相比,你们是在横渡大西洋,我们只是从海里舀起一瓢水尝了尝。”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点点的手势,“你们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抵达胜利的彼岸。”

蒋翻看相机里的照片,他的态度完全是把小牛当成正常的孩子,没有当成早产儿。

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