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天 搬进摇篮,精彩之至,难以置信

类别:其他 作者:幸无惧字数:3194更新时间:22/08/10 18:35:40
九月四日星期四,第九十九天

在前台被告知,b房间不能进人,医生在做手术。是玛丽安娜的贝比!一想到nec我就想到罗纳尔多,浑身冰凉,祈祷贝比平安无事。双胞胎中的一个已经没了,这个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当妈的怎么承受啊?

早产儿联盟网站上有一对双胞胎早产儿:午一和一午,两兄弟因并发症相隔一天离世。孩子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妈妈还每天在网上发贴跟孩子们说话;

深圳有一位早产儿,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尼克由的花费每天都是数以千计,孩子住院一个月就耗光父母的所有积蓄,救还是不救?救下来有什么样的后遗症?需要多少钱来后续治疗?父母每天在百般纠结中坚持着。妈妈隔着尼克由的玻璃窗看见孩子小手小脚在空中挣扎,万箭穿心,多少次恨不得从医院大楼跳下去得以解脱。然后没消息了,再后来妈妈委托朋友发贴感谢大家,说孩子没救过来;

一个家在农村的早产儿,住不起尼克由,被父母带回家,住在父母自制的简陋保温箱——棉被上罩了被单,以电灯泡取暖,一碗温开水放在角落保湿,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养着,希望把他救过来;

刚出生的二十七周早产儿,生下来有呼吸,却因为太小被无良医生装进垃圾袋,扔进垃圾箱,还是妈妈自己挣扎着下床捡起来抱在怀里;

不仅外人会认为不值得挽救,连父母也会放弃。那对东北龙凤胎的父亲不愿救治,母亲坚持救治,父母因此离异。跟妈妈和姥姥姥爷长大的龙凤胎,现在已经能满地跑了;

德国二十三周加四天的早产儿安娜,生下来475克,动过七次手术。德国爸爸不愿意抚养一个早产儿,全靠中国妈妈一人带大。安娜已长成窈窕淑女,虽然戴眼镜和助听器,却比同龄人聪明成熟、乖巧懂事;

…………

一个一个血泪故事,如果我没有优优,是不可能真正理解这些父母。

总有人说,世界人口已经太多了,这样的孩子还救什么,救下来也是有缺陷的。救治生病的父母可以理解,父母有生养之恩,而刚出生的孩子则不同,孩子什么都没为我们做过,也许只是一次即兴**的产物,何必为一出生就危在旦夕、先天不足后天难补的孩子付出高昂的成本。

所以,我们可以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所以,我们应该像古希腊那样,健康的婴儿才能活下来,弱小有病的婴儿扔到山谷里喂狼吗?

楢山节考是一种野蛮,杀婴弃婴是另一种野蛮,从古希腊以来的2000多年,人类文明进步至今,对生命的尊重已经是文明最基本的尺度。

研究表明,早产儿的平均智力并不低下,甚至高于普通婴儿的平均智力。如果说早产儿没有活下来的权力,那么牛顿、开普勒、雨果、爱迪生、拿破仑、达尔文、丘吉尔、马克??吐温、爱因斯坦……无数为人类进步做出巨大贡献的人都没有权力活下来。

瓜达鲁普说得好,医生你做你的工作,我做我当妈的该做的事,至于他活不活下来,将来会怎么样,有更高的力量决定。

更高的力量是什么?是生命的力量,是科技的力量,是所有为贝比工作、为他服务、为他奉献的力量总和,是爱的力量,是信念的力量。在苍天之上,在宇宙间,所有这些力量汇集在一起,成为上帝。

希望玛丽安娜的女儿有卡洛斯那样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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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放人进去了。

优优乖乖地睡着,两腿微弯,两手平放,保持着贝比的“立正”姿势。白嫩嫩肉乎乎的太可爱了,足以让撒旦抛弃邪念,难怪有人说,只有一种人有真正的、纯粹的美貌,那就是婴儿。

即使是睡着,他也闭着眼举起了胳膊,好象是对我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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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护士是“外联部长”乔伊,我跟她约好三点抱孩子,抓紧时间先泵奶。三点十分,乔伊包了个蜡烛包,取下cpap,说你在这里我们试试鼻氧管,你不在时还是cpap。

没有cpap优优的呼吸尚可,没有de-set,黄灯也少。但他总是哭,难哄。我抱了半小时后乔伊去吃饭,又过了一小时乔伊回来,问怎么样,我说是不是应该把他放回去,他老是哭,他今天不喜欢我。乔伊安慰道,不,不是的,再抱一会吧。一个来巡视的小医生说,他哭可能是疝气疼。

唉!疝气,早产儿的常见问题,优优一个都躲不掉。

抱了两个小时,喂奶机器“哔哔”了,喂奶结束。乔伊来关机器,我再次提出放回去。

乔伊把蜡烛包里的优优放进保温箱。刚放进去,一个大胡子年轻医生来量头围:31.5cm,缩小了0.5cm。大胡子说以后一周量两次,不用每天量了。他的头型正常多了,左边的小犄角没了,右边的小犄角也缩小了。

保罗来以后我开始泵奶,隔着屏风看见乔伊推了有金属围栏的大摇篮进来。司彤乐早先告诉我们,今天或明天会转移到大摇篮,并且要搬到a房间,如果我们来看见孩子不在这里,不要害怕。老太太真贴心。

乔伊忙,一直等护理完别的贝比才有空收拾摇篮和保温箱。她把罩在摇篮上的大塑料布取下,给小床垫铺上床罩和床单,做好新的床窝窝,装上床头的音乐“树”……我泵完一侧,换瓶子,重新启动奶泵,抬头一看,优优已经不在面前的保温箱里了。乔伊过来打开保温箱轮子的锁扣,要推走保温箱,我把屏风拉拢过来,形成独立的小隔间,挡住自己。

保温箱离开b10位置,摇篮进来,保罗跟我站在摇篮边。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司彤乐来了,问保罗感想如何,保罗用了一个大词fabulous(精彩之至,难以置信)。司彤乐期待的就是这个,很满意我们的满意。

我对司彤乐说:“今天是杰姆斯的预产期,真是个有意义的日子。”司彤乐很高兴听到这个巧合,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尼克由,护士们全知道了。

护士们络绎不绝地来探望、祝贺:洁思迈、依莱娜、肯尼亚……还有其他贝比的父母们。曾有过节的鲁哈蒂也来了,我跟她交换了一个笑脸,算是一笑泯恩仇。这是在尼克由最欢乐的一天,空气都在歌唱。

在大摇篮里,鼻氧管也拿掉了,优优鼻子上干干净净,只有嘴里还有橙色的胃管,难得看见他没有遮盖的全脸,光滑嫩白的脸蛋,毛茸茸的头发,好奇闪亮的眼睛,他真是个完美的贝比。

总是笑嘻嘻的乔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停在门口的保温箱,从下面抽屉拿出一大摞条纹小帽:“嘿!你们看哪,杰姆斯有这么多收藏品!”条纹帽与鼻氧管是一套,每次用鼻氧管护士都拿一套新的打开,他一直戴小白帽,没戴过条纹帽,攒下一堆条纹帽,这下只能当成垃圾处理了(注:楼上足月儿戴的是条纹帽)。

司彤乐跟保罗说,准备在尼克由给罗纳尔多建个纪念碑,具体怎么做还不知道,要成立一个委员会来商谈这件事,黛拉和家长薇薇安已经加入,问他愿不愿意加入进来,作为委员会成员之一。他表示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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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五扇格的大屏风围起了b8,b7和b9床位移走了,那正好是印度双胞胎兄弟。b7位置放了一台可移动医疗器械抽屉柜;玛丽安娜贝比的输液架上,除了原先的四部控制仪,又加了三部,一部仪器控制一种药水流速,那就是正在输进七种药物。那阵势,显然是大手术后的重点护理。远远看见贝比仰面躺着,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让人心疼极了。

我抱着优优时,从屏风的缝隙看见玛丽安娜和她丈夫进来。他是一个高大健壮的西班牙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玛丽安娜曾在家庭互助会说她丈夫不敢来尼克由。他跟瓜达鲁普的丈夫一样,虽然年龄二三十,心态还在青春期,没准备好为人之父,缺少了一些担当,要不是孩子病危,他还不会来吧。

他们在b8跟医生说话时,我断断续续听见玛丽安娜悲恸的声音:“很多损伤?”谈话的医生是住院医,在尽着医生的职责,不带感*彩地告知家长残酷的现实:“……有很多损伤……”。我听见玛丽安娜哭着离开房间,重重的脚步每一步都踩着绝望。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又进来了,见了孩子仍是像往常一样甜蜜地叫着:“嗨,小宝贝儿……”那是含泪的母亲泣血的呼唤,可以想见她在外面是怎样泪飞如雨,她是怎样忍住悲伤,强作欢颜进来。

晚上,保罗说,他出尼克由时,在休息室看见玛丽安娜,聊了几句。她一直在哭,但是说得很清楚,医生已经束手无策,该做的都做了,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