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天 培养孩子这件事全世界都差不多

类别:其他 作者:幸无惧字数:2976更新时间:22/08/10 18:35:47
九月十四日星期日,第一百〇九天

我是在全美最大的分类广告网站c站看到那辆二手童车广告的。那辆车是一个讲究的好牌子,与其他童车不同的是它另有一个小摇篮,可以单独放在床上,也可以安在童车上,上面有可收缩的太阳蓬。我不太想买站立式的大摇篮,占空间太多。

标价220元,相当贵了,店里的新童车也就几十元,上百元的都是很好的。我看了几个星期,那辆车的广告一直都在,我胡乱搜索了它的原价,在某处看到原价为500元。

在每天晚上累得只想躺下的疲倦中,我不想再为找合适的童车烦神,既然我想要一个带小摇篮的,那就是它了。

我虽然在c站卖过两样大件旧家具,却从未买过的东西,没想过一个广告挂了很久仍在意味着什么,也没想到查一下亚马逊上的标价,或者搜索一下其他带摇篮童车的品牌。

卖主是一个丰满、精明的年轻白人女人,胸前吊兜里吊了一个孩子。我有些奇怪,看她孩子的年龄,应该正是用童车的时候。她向我示范如何打开、折叠,转换摇篮和座椅,复杂得我感觉需要拿笔一步步记下来。我问她有没有说明书,她说没有。一个不好的征兆,说不定她不是第一任主人。然而,我花了一上午跑出来就是要解决童车问题,实在不愿意再去翻来复去搜索、考察,已然奔着它来了,虽不是特别中意,但箭在弦上,整势待发。

这辆车看起来骨架比较结实,座椅和摇篮的面料**成新,我指出下面网篮上的两个小洞,卖主立刻减价二十元。她胸前吊着孩子从楼上下来,费力地一手提车,一手提摇篮,看在这份上,我也不好没有过硬的理由就拒绝她。如果当时我能冷静下来,应该想到其实我的第一印象是它太重了,而它复杂的装卸和有限度的车轮转向角度,让我隐隐觉得今后会有麻烦——都是外在因素推动着我做决定。

一旦我付了钱,她又拿出一个简易吊兜,问我要不要:“五十元。”我笑了一下,我几乎确定我当了一回傻瓜了(非建议的吊兜一般只要二三十元)。

我就这样一手提着三十多磅的折叠童车,一手提着十多磅重的摇篮去坐地铁。傻瓜,刚才你要是说,改天开车来取,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吗?

回到家,童车打不开,写邮件问卖主,再无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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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马普洱。

带了一冰盒冻奶去医院。旁边加床的贝比要出院,马普洱很忙,不可能把奶送到安奈克斯去,而a房间的冰箱只有冷藏室,没有冷冻室,冻奶在冷藏室几个小时就会融化,融化后48小时内不用掉就得丢弃。

加床的贝比走了,以为可以松快些,却马上又有人加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托米科的女儿那由米。

喂奶比较顺利,吃完了一整瓶2盎司,还没来得及高兴,“噗”一下火山爆发了。每次要是给他吃一整瓶,都会吐出来。

收拾干净,我抱着优优刚坐定,保罗进来说:“海丽来了,你出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海丽暑假带两个孩子去芬兰,开学前才回来。她的家在远离城市的乡下,周遭是树林、草丛、田野、湖泊,非常清凉舒适,是避暑消夏的圣地。夏天,太阳两点才落山,四点又出来了,对没去过高纬度地区的人是非常特别的体验。

海丽瘦瘦高高,戴了一副黄框眼镜,浅黄的头发胡乱挽在脑后,前后都耷拉了细碎的发绺。她带了一件小衣服给优优,用花纸包装好,系了丝带,还有一些芬兰小食品:加了红莓干的巧克力,口味奇怪的口香糖,当地产的鲱鱼罐头。保罗说以前曾在海丽家乡吃过熊肉罐头。

“今年夏天芬兰真是热啊,高达三十八度,我们都受不了。”海丽感叹道,“芬兰人没有电风扇,用不着,想买空调得去国外买——今年夏天可是热惨啦。”

“蒋很幸运,他今年没去芬兰,今年纽约倒没那么热。”我说。

“他总是很幸运。”海丽说。蒋跟保罗一样,是不操心的人。不操心的人一向会表现出善良、敦厚、随和、宽容的品性,然后就幸运地遇到一个操心的人。

“闪姆怎么样?他申请大学有意向了吗?”

“呜呼!”海丽长吁一声,“我就怕他的意向太多了。”

闪姆上的是北美顶级公立高中——史岱文森高中。史岱文森号称是“小哈佛”,看看该校那些不乏诺奖得主、奥斯卡得主金光闪闪的校友名录,就知道这是所什么样的高中。在大部分初中生只需就近升高中的美国,史岱文森需要经过严格的考试择优录取,录取率不到3%,而其毕业生会有两三成进入常春藤大学(即美国东部八所一流名校联盟,为哈佛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耶鲁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达特茅斯学院、布朗大学和康奈尔大学)。

能进常春藤的孩子该是多么高大上、多么不食人间烟火,但闪姆却是我认识的中学生里最平和、最懂人情世故的,他不像一般青少年有强烈的青春期反抗,到了十来岁就与大人敬而远之,相反,他与我们非常亲近,对中国的一切也很好奇,我们说什么话题他都专注地听着,也愿意发表自己的看法。

从闪姆身上,我倒是能看出美国名校招生的价值取向,除了学业优秀、有文体专长外,他们最注重的是个人潜质,即未来可能形成的人格魅力:有没有持之以恒完成一项工作的热情和才干,有没有献身社会、服务公众的精神,有没有组织、策划一项公众活动的技能,以及带动、影响周围人参与的号召力,有没有开阔的视野和对社会各阶层广泛的关注体恤……

蒋和海丽,他们多年来在孩子教育上花费的资金、时间与心血,让我觉得培养孩子这件事,全世界都差不多。

“我去闪姆学校,到处可见亚洲面孔,中国的、韩国的、印度的……一半以上是亚裔学生。”海丽摇着头感叹,话锋一转,“不过,最近自杀的两个天才少年,其中之一是他们学校的。”

这已不是新闻,我曾经看到一个调查说“自杀已是亚裔青少年的第二大杀手”,硅谷中自杀的中学生、大学生也是华裔占大多数。这些自杀者往往出自富裕家庭,父母多是精英,本人也供读于声名显赫的好学校,却不知在光鲜的表象下,隐藏着疲惫、孤独、压抑、绝望交织的心理暗流。

亚裔很少从公共心理健康服务系统寻求帮助,更多的是依靠家庭、家族和亲友来解决问题,在美国,亚裔的家庭规模、气氛和家族文化已经大为缩水,缺失了很多内涵,这些本身天资聪颖的孩子学业虽然优秀,心理上却无可依靠。

我也是这样,我不会去向一个陌生的心理医生倾诉我的问题,但我是成年以后才来美国的,有自己坚实的文化基础,遇到打击最终能靠自己逃出生天。

优优,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即使你足月出生,我不会做逼你考高分、学钢琴的虎妈。

蒋一家人来了几次,都没能见到孩子,我把相机拿出来给海丽看照片。海丽从最初的几张看起,看到优优刚生下来皮包骨头的样子,脸别到一边,再转过来眼睛红了,眼泪潸然。我也忍不住流泪——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啊!

快到喂奶的时间,我得进去了,保罗说陪海丽在附近走一走。

七点我离开时,马普洱告诉我,我带来的冻奶已经放到安奈克斯了。我出了房间,想起跟冰盒一起带来的冰袋忘了在冰箱,回去拿,一开冰箱赫然看见带去的16瓶奶仍在里面,跟我带来时一样四个一组固定在支架上。仔细一看,少了一瓶,五点钟喂奶,马普洱没用我新泵的奶,而是用了一瓶冻奶。

三小时一瓶60毫升,一天八次,16瓶大约两天可以用掉。但是以前还有剩余的一两瓶,加上我每天在这里泵一两次,带来的奶48小时内肯定用不掉,得抛弃。母乳像液体黄金一样珍贵,泵奶像沙漠掘井一样困难苦累,我滴滴心疼。

但是护士太忙了,马普洱走路一跛一拐,我一旦久站也会脚后跟疼,理解她的痛楚,不能总催她们。没有办法,只能把冰袋又放回去,压在小奶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