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年

类别:其他 作者:林间照字数:3276更新时间:22/08/11 12:26:17
三年后。

临州王家东院。

李氏坐在窗前,读着母亲刚寄来的家信,心中一阵恍惚。

木氏在信中隐约地向女儿暗示道,她的亲姨母大木氏,想续聘出了孝的女儿为自己长子范士泽的继室。

李氏手捏着薄薄的信纸,仔仔细细又来回读了一遍,才确定自己没看走眼。

她此时已是不敢相信这封家信的真实,这上面写的消息,极大地冲击了她。嫁与表哥为妻,是她多年前少女时代的梦想。

李氏愣愣地盯着家信,一阵狂喜渐渐涌上心头。

王家主院内,小孙氏领着两个女儿,在老太太跟前尽孝。

老太太如今已是精神不大好。

对于她而言,三年,是极漫长而又难熬的日子。

万幸的是,她的孙子孙女们正在逐渐长大。

看着承欢膝下的两个奶娃娃,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柔软。

她开口道:“这个时辰,二少爷应该放课回来了吧,燕娘,你使人去迎迎。”

小孙氏点头离开。

燕娘是她的闺名,自打表哥王远故去,老太太也不再一口一个“孙姨娘”地叫她了,直接开始唤她“燕娘”这个闺名,一如当年她还是客居的表姑娘的时候。

已经五岁的王萍华,举过手中的小刺绣,口齿清晰地对着老太太撒娇道:“祖母,您瞧呀,孙女儿绣的小花。”

老太太眯了眯眼。

身边的石竹连忙扶过侧身的老太太,让她看得更清楚。

老太太接过二孙女的小刺绣,仔细看了看针脚,很中肯地评价道:“萍姐儿这绣活很不错,你姨娘教得很好。”

王萍华嘴角咧开了,她笑嘻嘻地抱住老太太,说道:“谢谢祖母,萍姐儿好喜欢学针绣,也好想给祖母绣件漂亮衣服。”

老太太一乐,爱抚地搂过王萍华,说道:“这针绣的活儿到底太伤眼睛了,祖母呀,可舍不得让咱萍姐儿伤了眼睛。”

她见王萍华似懂非懂的样子,柔声说道:“祖母只希望萍姐儿和莲姐儿健康长大,萍姐儿喜欢针绣,祖母可以让身边的石梅也教教你,但是啊,萍姐儿可不许每天都对着针线呀!”

王萍华脆脆地应了声。

一边,不满四岁的王莲华,也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拉住老太太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喊道:“祖母,抱抱。”

王莲华模样极为可爱,但似乎是幼时发了一场高烧的缘故,她成长的速度比寻常儿童都要慢些。

小孙氏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小女儿是个傻子,她哭哭啼啼地抱着女儿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请了专工儿科的大夫上门,才知道这孩子是健康的。

老太太见着如菩萨身边童女般的小孙女,一颗心越发地柔软。

她伸出另一只手,搂过小孙女,然后命丫鬟们捧来糕点给孙女们吃。

瞧着两个孙女喜滋滋地啃着糕点,老太太也弯了眼。

这时,门口的大丫鬟石兰轻唤了一句:“二少爷来了。”

老太太的眼更弯了。

三年前,自打李氏寻了个莫名的八字不合的理由,回了老太太想让

小孙子和李氏三弟幼女做亲的心思后,老太太挣扎着病体,又让王梓搬回了身边。

在这之后,老太太似乎和李氏又回到了当年那闹僵的局面。

李氏领着长子王材和独女王楠华,除了一旬一次的请安外,几乎都不踏步主院。

而老太太则唤来西院的小孙氏,让她领着两个女儿,搬到了主院里,祖孙四人其乐融融。

王材放了课,领着弟弟王梓回了家。

一进门,他与王梓互相问候,然后便分开了。

王材一路进了东院。

进了屋,王材向母亲恭敬行礼,他瞧见了在里屋描红的妹妹。

王楠华听到动静,晓得是哥哥回来了,连忙放下笔跑了出来。

她见哥哥微笑着看向自己,也兴奋地大声说道:“哥哥,外祖母又给母亲写信了。”

王材转头见母亲笑意正浓,知道母亲心情很好,于是开口问道:“母亲,外祖母可又告诉了您什么好消息?”

李氏一把抓过女儿,帮她揉揉有些酸的手指,笑眯眯地告诉儿女们:“是你们三舅回家了,你外祖母告诉我,过一阵子,就让你们三舅来瞧瞧你们。”

王楠华仍记得三年前待自己很温柔的三舅舅,一阵欢呼。

王材也很是开心,他一直挂念着自家的三舅舅。

两年前,朝廷以新立储君的名义大开了一届恩科。

李盖参加了这次科考,他中了进士,虽然名次不高,但也能被授予正式的官职了。

然后,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李盖并没有接受官职任命。

他转过身,顶着老父的暴怒,将自己一年游历在外弄笔自娱的几幅山水画,献给了游历时指教过他的两位大儒。

两位当世大儒,对李盖的山水画作做了一番探讨,给出了“笔法纵逸,泼墨淋漓”的评价,同时鼓励李盖多“读书、习史、爬山”。

这下,李盖在京城中出了趟风头,一时甚至盖过了此届皇榜三甲。

时人对其作画才华有了新的肯定。

这下,其父李回得到了不少上司和同僚的明示或暗示,叫他不要让李盖放弃了兴趣爱好。

李父的脸色才缓了许多。

谁料,盛名过后,麻烦接踵而至。

有人开始上门求画了。

李盖作画,本是弄笔自娱,况且他也有功名在身,不比寻常画师傅。

有人捧着重金上门求画,被他大发雷霆地赶走。

也有人直接依仗身份地位要,李盖便在别人的画作上签名,以他人之作愚弄这些人。

时间长了,倒也得罪了不少人。

李回十分头疼,他与长子次子如今都在朝为官,三子的这般任性,对家人的仕途很是不利。

于是,他便以两位大儒给三子的要求为名,让李盖外出继续游历了。

京城李家。

回家不久的李盖,抱了抱小女儿,安抚了下快要临盆的妻子金氏,然后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内,早已有一位客人在等待。

此人名叫黄玉宝,是名副其实的京城富商。

他也是曾经上门向李盖求画的客人之一。

但不同的是,这位富商并没有捧着人们想象的钱财上门,而是拿着一块名贵的丝绸,在上面画上了自己的山水画作品,然后带着一位朋友的推荐信,厚着脸皮上了李家门。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黄玉宝竟由此成了李家三郎的知己。

李盖进了书房,见黄玉宝正在和自己的书房侍女书儿嬉皮笑脸地说话,却见书儿眉间隐约有着一丝不耐烦,不由地开口笑道:“黄兄莫不是惦记上了我这侍女?”

黄玉宝一见正主来了,也不矫情,朗声笑道:“叔钧莫要开我的玩笑。我与书儿姑娘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李盖眉眼一转,示意书儿离开,然后抓起黄玉宝的衣袖,假装严肃地问道:“那你刚刚又是在干什么?今儿可要给我说清了,要不然,李某可不能放走你这风流之徒呀!”

黄玉宝知道李盖一向洒脱,此时正与自己顽笑,他便笑着直言说道:“还不是求你李三郎一幅真迹千般难万般艰呀,黄某只能从你身边侍女下功夫了。”

他知道,要得李盖的一幅画,其实很简单,李盖这两年也多次回家,归家后闲暇之时,便常常以身边侍女为原型,画出一幅幅人物风景画。

李盖听了哈哈一笑,说道:“那这样,黄兄可要加油了。”

他一向不拘小节,并没有想过,书儿虽是侍女,可也多少顾及名节,自是不肯将三老爷给自己做的肖像画送人或卖出。

两人坐定,谈了半晌,忽然把话题转向了李盖长姐身上。

黄玉宝把玩着一块羊脂白玉环,说道:“叔钧,我听闻府里人说,你过几天便要去临州了,可是去探望你那位长姐?”

李盖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黄兄有所不知,叔钧这次准备出行,家中老父老母却仍持不同意见呢!”

黄玉宝眼神一闪,笑道:“莫不是为了你长姐之事。”

李盖这几天好容易说动了两位兄长,并成功说服母亲探望了姨母,还拉表兄外出喝了趟酒,唯独在父亲这里受了挫。

他起身,望着窗外繁木重影,不由一叹,说道:“正是,家父直言李家家风清正,绝不容许再醮之事。可当我想起长姐如今风华正茂,怎么舍得她就此一生都埋在那……地方!”

黄玉宝一捏玉环,说道:“叔钧可知,我父亲曾经坚决反对过我学习经商之术,他自来希望我能参加科考。”

李盖转过头,继续听友人诉说。

黄玉宝又摆出嬉皮笑脸来,说道:“只是我自幼耳濡目染家中行当,对读书习作一事唯恐不及,又怎么愿意放弃想要做的事。”

“那后来呢?”李盖问道。

“后来嘛,自然是我这做儿子的说服了父亲。”黄玉宝嘻嘻一笑,隐去了自己用实际行动向黄父表明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一事,说道:“我与父亲说,人生在世,何必沽名钓誉,全凭自我心意,只要活得悠闲自在,岂非胜似一切?”

李盖也笑了,眼睛扫过黄玉宝,说道:“你这倒是圣人所追求的洒脱!”

黄玉宝嘿嘿一笑,口称不敢当,眼里却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