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承上启下的五年级

豆豆参加完智超补习学校家长分享会后，离他升五年级时间已很接近了。和低年级同学不一样的是，他们在课间也会交流起学习的事，也都会把补习班的事拿出来晒。

“星期六晚上，我和妈妈参加了家长分享会，那酒店真是太气派了，就像皇帝的宫殿，我一脚踏进去都不会走路了。哇！吊在头顶的灯有我们半个教室这么大……”豆豆伸开双臂，越来越大地笔划着，直到将两只胳膊伸成了直线。

几个同学的眼睛随着他的手臂移动着。

“那里好玩不？老师凶不凶？”有同学问。

“我说的是酒店，但教室里就没意思了，比我们班的还小……”豆豆说。

“付子傲，我外公也让我去上智超补习班，可我就不想去……”陈渊博说，“那些老师我都不认识，我听说那里的老师都很凶。”

“那你就给你外公说你不想去呗。智超学校里每个班都有学生上着上着就坚持不下去，还有的同学还被学校劝退了。”豆豆说。

“我不敢说……我外公说我长大了一定要比他和爸爸妈妈强。他是教授，我爸到国外留过学，妈妈是我家文化最低的人，光她不逼我。”陈渊博说，“其实，爸爸很忙，嘴上说得多可他没时间管我，主要是外公生怕我落后，他说我将来再不行也得比他强……他成天还给我讲高晓松家里全是高级知识分子，让我从小就要向高晓松学习。”

陈渊博是个非常乖巧的男孩，他从小就很文气，胆子小，对于家长的任何安排也从不反抗。

“上什么补习班？我才不去呢。我家里没人逼我，我爸成天要去查看事故现场，妈妈在环保局上班，天天在打蓝天保卫战，根本管不了我……你知道紫华今天的天空为什么会这么蓝？那是我妈妈在打仗！”魏宗赫凑过来说。

“你妈妈是孙悟空啊？天天在大闹天宫……”同学们说完，就哈哈哈哈笑了。

“去你的，你妈才是猴子！”魏宗赫说。

“你爸不也是交警吗？为什么对你要求这么严，看看人家魏宗赫多自由……”一个同学问付子傲。

付子傲低下了头。

几天后，李明轩终于接到了智超补习学校的电话，让他高兴的是外孙陈渊博通过了测试，被编入奥数班。

“这个星期我们家乐乐就要上智超了，老师说他的测试成绩不错，和其他孩子编进一个班了。”李明轩老人拎着一个印有“智超教育”字样的新书包，一进家门就说。

“乐乐还不错嘛，居然能考上奥数班。厉害！宝贝，加油！”正在做晚饭的李雨露系着围腰从厨房探出头说。

“关键还是咱爸几年来把乐乐管得好，给他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这样乐乐学习起来我们就能少操很多的心。”陈志豪冲着爸爸说，“爸，你辛苦了！快点坐下来歇一歇。”

“不累，不累！”李明轩摆摆手，脸上流露着胜利的喜悦。他放下书包顺手就拿起杯子，脖子一仰，将里面剩下的白开水一饮而光。

“乐乐，学校发的书都在书包里，等会你写一下名字。”李明轩高兴地冲着书房说，“你们班的奥数课每周六上午8点和每周日下午两点共两节课，每天把《智超预备冲刺卷》做3页，还有，老师每天要给你们往手机上发‘每日一练’的题目，做完后当晚传到微信群里，老师在群里批改。假期只允许你们休半个假期，每天上午8点上课……”

乐乐慢悠悠地从书房走出来，他冲着书包噘了噘嘴不屑地看了一眼，径直朝厨房走去。

“妈，你看看外公，他成天就不想让我轻松，我校内的作业都做不完，报这么多课干什么嘛？我班豆豆说了他其实也不想上奥数，是妈妈逼他的。”乐乐不无委屈地说。

“没事，没事。外公给你报班是想让你多学点知识，你要是不喜欢了，就以课内为主，妈对你没要求，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作业做不完就做不完，长身体才是关键。”李雨露说，“今天妈妈给炖了排骨汤，等会多喝点……”

嘴巴又一次噘了起来。“又是排骨汤，我一闻到这味儿就恶心……从会吃饭起，我几乎天天喝这个。”

“乐乐，下周一你们校内进行考期末试，智超的老师说本周奥数停课，让大家好好复习。”见乐乐走出厨房，李明轩饶有兴趣地说。

“知道啦……”乐乐好不耐烦。

这是小学四年级最后一次考试，从下学期起，小学阶段的竞争将进入白热化状态，这种竞争的激烈会波及到每个学生和家庭，家长都知道，如果在五年级得不到提升，那么，六年级“小升初”时的名校梦，基本会化作泡影。

因而在五年级里最显著的特征有两个，一是必须得有一位家长辞职专门陪读；二是校外的补习班犹为重要，补习学校里“一对多”辅导将逐渐会被“一对一”辅导取代。

每天中午12点放学前的半个小时，接孩子的家长就络绎不绝朝校门口赶去，身着红红绿绿衣服的各种托管班、兴趣班、补习班的人员都已到位，他们先是拿着厚厚一沓广告挨个发，然后，举起牌子等着孩子们出校。接孩子的人群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头，老人至少占据了半壁江山，妈妈和托管班的老师占到快一半。为数最少的是爸爸，他们像一朵朵开败的玫瑰，无精打采，不显眼，还害羞，总是躲在人群的最后排，不说话，也不怎么耐烦地玩弄着手机。

或焦虑、或平静、或急切、或淡然、或高兴、或忧愁、或胸有成竹、或不知所措……校门两侧绵延至几百米开外的人群里，这样的表情写在每人个脸上。生活就是一幅画，每张脸就是一块画布，蘸上不尽相同的颜料，就会呈现出千姿百态的画卷，画卷里必然还渗透着甜酸苦辣和千般滋味。

在一墙之隔的外界，甚至就在接送孩子的人群里，尽管还有伪善、欺诈、谎言、市井的卑鄙、马群般的喧嚣、野兽般的巧取豪夺、烧红了的功力心，甚至还有猥琐与下作……但只要有这堵墙在，只要考试制度在，那么，一墙之隔的校园里，家长的权势、地位、财富便微不足道。孩子们一起学习也一起比拼，竞争便是公平的，尽管这种公平的背后残酷而惨烈……这堵墙，便是公平的防线，神圣的象征。

放学铃声还没响起家长已汇成潮水，就跟夹道欢迎重要外宾和领导一样，在人潮中间他们会给学生留出一条通道。

“考不上‘六大名校’就是陪太子读书。学得好不好，就看五年级，错过五年级，努力也白搭……”在人潮中，一位退休老师每天都会“演讲”，周围的家长将他团团围住，听！他们都在竖起耳朵听！

“五年级是最关键的一年，五年级数学学得好不好，就看二年级下学期乘法口诀记得熟不熟；五年级语文学得好不好，就看三年级上学基础知识和作文……如果低年级没学好，五年级补救还来得及，如果低年级没学好五年级又不补，那到了六年级问题就会全面爆发，就像决堤的水堵也堵不住。”这位退休老师说。

他的话说得很溜，围观者想插嘴也插不进去。

“聪明的孩子学一年，聪明的家长抓一年，关键就在五年级，放松五年级，努力也折搭……五年级是小学承上启下的关键节点，初二高二是中学承上启下的关键节点，平时多努力，要抓就要抓节点！”这位老师饶有兴趣地说，“紫华实验小学本身就是省、市重点小学，生源优质，五年级如果能考到班前10名，上‘六大名校’一定没问题；上了‘六大名校’初二能考到全班级前20名，上高中名校就没问题，上了高中名校大学入学率100%，火箭班考北大、清华等一流大学入学率也是99.8%100%”

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许多家长踮着脚张望着孩子，但仍不肯离去。

“二年级下学期的数学，三年级上学期的语文，五年级全年的综合……咱家长心里要记牢，想让孩子考名校，三个节点莫错过，今天忙里偷个闲，明天买不到后悔药……”退休老师说，“我孙子出来了，今天先说到这里，咱们明儿个继续谝……”

“老先生！孩子不愿意学习咋办？”一位年轻女家长追上前问。

他回头看了看她反问：“如果孩子愿意学，还要家长做什么？”

四年级（8）班的同学们放学了，李明轩赶紧跑上前一把拽住外孙，从他肩头取下重重的书包问：“怎么样？数学考得还行吧？有没有不会做的？”

“哎呀，你干什么嘛？”陈渊博摇晃着肩，将书包抖落在外公手里，但对他的问题一个也没回答，好不耐烦。

他正听着付子傲、魏宗赫聊科幻片里的桥段，全神贯注，好不开心。李明轩见外孙没有理他就不再盘问，而是跟在他们身后朝回家的方向走着。

“豆豆，妈妈在这儿……赫赫……”王一薇赶紧上前叫住他们，顺手将豆豆和赫赫身上的书包取下。

“赫赫，你爸刚打电话说他下午要去开现场会，让你跟豆豆一起到我家吃饭，一起玩。”

“真的吗？太好了！”魏宗赫赫天真地跳了起来，拍打着豆豆的肩膀说。

“李叔……”王一薇看见李明轩正走在孩子身后。

李明轩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打扮，有点花白的头发齐齐得朝后梳拢着，纹丝不乱，一副棱角分明的茶色眼镜架在他挺拔有型的鼻梁上，瘦长的脸形能让人想象到他对知识的严谨和执着。他不善言谈，嘴唇曲线清晰可见，身体笔直，着白短袖，蓝裤子，他从不穿拖鞋，即使穿上凉鞋，白袜子也从不离脚。

“付子傲妈妈啊……”李明轩很有礼貌地向她示意。

她回了他一个适度的微笑。

“付子傲妈妈，听说你家豆豆在智超学校上奥数，我也给乐乐报了，补习班的老师说，要把他编进另一个班。遗憾，要是和豆豆在一起可就好了。你们上了一学期，你觉得那个奥数班怎么样？”

“叔，我觉得老师都很认真，每天都在微信群里催作业，而且及时批改，如果没有完成还会给家长打电话。问题是孩子现在的时间不够用。他们有时忙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是，是这样的。”李明轩说，“我成天催着让乐乐喝水。”

王一两薇微笑了一下说：“我就一直很纳闷，豆豆每天上学时会带一杯水，可到下午放学时至少还有大半杯子水。一问，别的家长说都是这情况。说孩子们在学校要么听课，要么写作业，好不容易有了课间，玩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喝水？”

“你家豆豆学习好，我家乐乐得向他学习。”

“叔，看您说的，都是小孩，这次考试好下次成绩差，哪里还有个谱嘛。”王一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