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扫荡（三）

转眼之间，天sè已经亮了起来。仿佛只是一会的功夫，太阳便从东方的地平线下升了起来，照shè着这片激战了半夜，死伤枕籍的战场。正值初chūn时节，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也是懒洋洋的，薄希的晨雾已经消散开来，田野间翻起的泥土，阵亡士兵的尸身清晰可见，在这初chūn的清晨，留给人们的是一片惨淡。

聂自强皱着眉头，用望远镜看着对面rì军的阵地。双方间隔有七八百米的距离，并且都已经完成了阵地的构建。

rì军的阵地上一片肃穆，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轻重机枪架设在阵地的前沿，冰冷的枪身充满了威胁，直直的面对着己方的阵地。几条交通壕伸向了后面的战壕，偶尔有人从中一闪而过。

聂自强忍不住微微点头。从阵地的设置上，便可以看出，对面的那个叫做山本的对手，实在是有真才实学。虽然是在黑夜之中挖掘，但rì军前后两道战壕布成了两道平行的直线，阵地上的机枪火力点更是配置得益，没有shè击的死角。士兵们在战壕中行动不露行迹，避免了被对面冷枪shè杀，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是考虑不了这么周全的。

昨晚交战半夜，聂家军在战术上没有占到一丝便宜，这在过去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rì军的行动从没有慢过聂家军一时片刻，好像两军的指挥官商量好了似地，互相攻击，互相试探，一沾即走后又迅速设置阵地。山本在指挥上极是jīng到，各中队如臂使指，处处不落于人后。只是这份能力，便让聂自强由衷的佩服。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聂自强一筹莫展。他的时间并不多，西面还有大股的rì军等着他去处理，根据地中更是唱起了空城计。这些情况一旦被rì军所侦悉，聂家军遭受的打击就是毁灭xìng的。

聂自强问身边的文章道：“战士们都吃完早饭了？怎么样？”

文章：“吃完了，正在休息。咱们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大的战斗，战士们的jīng神体力还处在巅峰状态，只是半夜的战斗， 还没有什么问题。”

聂自强看了看手表：“再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开始作战！”

文章忙问道：“有什么好办法么？”

聂自强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用炮火掩护，从中路突破了。”

文章沉吟片刻，说道：“这么打……伤亡会很大。”所谓的中路突破，就是用人命去堆，打破rì军阵地！

聂自强说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的时间太紧迫了，耽误不起。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文章叹息一声，转身去安排部队。

聂自强又用望远镜观察rì军的阵地，想要从中找到薄弱之处。突然，百十名鬼子从战壕中翻了出来，开始在前沿组织队形。

聂自眉头一皱：好个山本，就连进攻也不落于人后！我这里刚要攻击，他就抢先了！聂自强抽出了枪，向天“砰”连开两枪。

听到枪声，正在休息的战士们一跃而起，扑到了战壕边，所有的枪支都架到了前沿，阵地上响起了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

一会的功夫，rì军便完成了组织。他们排出了最拿手的梯形战阵——战壕边的重机枪是底边两侧的火力支撑点，所有的轻机枪排在了最前面，然后是步枪手，掷弹筒手排在了最后，只要冲到了有效shè程之内，他们就可以对敌人压制了。

一声号令，整理好了队伍的rì军开始前进。最前排的鬼子踏响了脚步，后面的鬼子也紧紧跟上。瞬时间，两军之间的开阔地上尘土飞扬，脚步声震天响起，仿佛直踏进人的心里。如果是战斗意识稍稍薄弱一点的部队，只是这番声响，就足以瓦解斗志了。

聂自强嘴角一撇：“咱们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还玩这一套干什么！”他向战壕里的战士们高声喊道：“准备战斗！”

此时，聂家军的战士们已经是全员备战了。轻重机枪都已进入掩体，前后两道战壕里人影憧憧，枪支林立。战士们瞄着越来越近的鬼子，只等着他们再靠近一点。

4米！鬼子停住了脚步，再一次整理队形。聂家军的战士们开始做着最后的准备——他们把手榴弹的后盖拧开，再一颗颗的放到战壕边上。

战场上还是一片寂静，但几分钟后，这份宁静就会被枪声打破，就将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rì军动了！他们的战阵缓慢的向聂家军的阵地行进着，步伐并不比刚才快上多少。

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呼啸声！紧接着，隆隆的炮声传来，是rì军的九二步兵炮！

温良高声叫道：“隐蔽！”

在呼啸声传来的时候，战斗经验已经十分丰富的战士们就已经趴回到战壕中了。瞬时间，密集的炮弹落到了阵地上。

“轰……”“轰……”震耳yù聋的炮声响成了一片，泥土飞腾起一人多高，又重重的落下，砸在战士们的身上。大小不一的弹片四处纷飞，在空无一人的阵地上到处肆虐着。偶尔有炮弹shè进战壕之中，便带起一片血雨，有两名战士甚至被从战壕中炸的腾空而起，落到了战壕的边沿。

聂自强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抬起头来。他看着加快了脚步、正在迅速接近的鬼子，高声叫道：“命令炮兵连，向敌人的攻击部队，开炮！”

又转头喊道：“准备战斗！”

战士们从战壕里抬起了身体，冒着鬼子的炮弹，把枪支架在战壕的边缘。四面不断爆炸的炮弹使士兵们不断的倒下，但所有人都站直了身体，向鬼子瞄准着，丝毫不为所动！

“咚……”“哒……”，枪声骤然响起！就在战士们刚刚露出头来的时候，鬼子阵地上上的重机枪和最前排的轻机枪立即开始了shè击！子弹如同狂风暴雨一样向聂家军的阵地上shè来，阵地前的泥土发出“扑扑”的声响，不断的有战士被击中，倒在战壕里，鲜血直流！

“轰……”“轰……”周立的炮兵连开炮了！四门迫击炮向着正在发起攻击的鬼子shè出了密集的炮弹！经过了数次大战和八路军的调教，炮兵的技术早已今非昔比。炮弹好像长了眼睛一样，扑进了rì军相对密集的人群中，炸开了一片血海！鬼子一片片的倒下，余下的立即卧倒，向四面散开，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打！”阵地上传来一声大吼！

战士们立即乱枪齐发！前后两道战壕中的数百只各式枪支齐齐喷吐出火舌！各种口径的子弹向着rì军扑了过去。虽然是卧倒在地，但rì军还是不断的被击中，一个又一个正在举枪shè击的鬼子无力的垂下头，倒在血泊之中！在聂家军的优势火力下，鬼子的攻击势头被完全的遏制住！

聂自强举着望远镜看了半晌，说道：“命令炮兵火力转移，把阵地上的重机枪给我敲掉！”虽然距离遥远，但重机枪的火力极其密集，威力也是极大，给战士们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一名参谋领命，摇响了电话。

随着炮兵火力的转向，被压制在开阔地上的rì军又恢复了活跃。他们在中队长的高声指挥下，纷纷从地上跃起，向着聂家军的阵地发动了亡命的冲锋！

步枪手卧倒在原地，向阵地展开jīng确shè击，压制敌人的火力。机枪手向前勇猛越近，二三十米之后，也架起机枪开始shè击。后面的士兵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开始向前越近。鬼子剩余的百十人就这么分成了两批，彼此掩护着靠近。

这时，鬼子距离阵地前沿只有二百多米的距离，已在掷弹筒的有效shè程之内。步兵开始冲锋后，五六具掷弹筒原地展开，向聂家军的阵地发shè榴弹，对轻重火力点实施定点清除！

虽然敌人攻势如cháo，但聂家军的战士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们冒着rì军的炮火和密如飞蝗的子弹，向靠近的鬼子展开了火力拦截。此时，士兵们的军事技术也是稳步提高，鬼子不断跃动的身体在士兵们的枪口下接连倒下。渐渐的，能够移动的敌人越来越少。

阵地上的战士们长出了一口气，敌人的攻击后继乏力，看来很快就能打退了。

聂自强却不这么想。从山本昨夜到今晨的指挥能力来看，他是个指挥能力极强，而且崇尚进攻、xìng格强硬的军官，第一次进攻就这么结束，似乎并不符合他的秉xìng。

他向身边的参谋说道：“命令战士们整备武器弹药，小心鬼子的后续攻击！”

果然，就在剩余的几十个鬼子被密集的火力压制的趴在地上，没有什么作为的时候，rì军的阵地上又是一个中队冲了上来！他们冒着如同雨点一样的炮弹翻出战壕，也没有什么集结，就那么像前冲了过来！

近二百名鬼子越跑越近，在跑动中，他们速度有快有慢，渐渐形成了前后两条散兵线，向聂家军的阵地笼罩了过来！

rì军的攻势如同cháo水一般，一波连着一波！

聂自强暗自点头赞叹，这个山本果然是能力超强的指挥官。要是换成一般的军官，眼见如此巨大的伤亡，只怕会立即停止攻击，改为相持了。但他却依然强硬的派出部队冲锋，想要在坚如磐石的敌人阵地上打开缺口。此举看似鲁莽，但在两军对峙，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打破僵局的时候，却是最佳的上策了。最为难得的，是山本一旦定计，便不死不休的决心！是面对强敌，依然敢于突破的信心！

一旁的温良却有些看不懂：“山本疯了？我们的人数火力，都不在他之下，还要这么冲锋，他是嫌手下的士兵太多么？”

聂自强摇摇头，说道：“你不懂的。rì军是一支崇尚进攻的部队，主动进攻一向是他们的传统。山本如此不计伤亡的攻击，所表现出来的，正是rì本自古以来的jīng神。”

两人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后面的rì军便已冲过了四百米的距离，正在向前面的鬼子靠拢。

聂自强高声喝道：“给我狠狠的打！让鬼子看看咱们中国人的战斗jīng神！”

此言一出，战士们立时振奋起来！稍有些知识的人都知道，rì本自古以来就对中国怀着觊觎之心，但总是难以成功。这个国家的xìng格，就是对强者臣服，对弱者欺凌。好在历朝历代，他们完全被压制在下风，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是到了近代，才趁着中国虚弱，反抗无力的时候，占领了大片的土地。但是顽强的中国人，从没有停止过反抗！虽然每一个个体都是渺小的，但是所有的中国人组合在一起，就是极其巨大的力量！今天，正是让卑鄙卑微的rì本人见识中国人巨大力量的时候！

已经渐渐稀疏下来的枪声骤然密集了起来！重机枪、轻机枪、步枪，向着进攻的敌人猛烈的shè击！子弹如同暴雨一样向鬼子笼罩了过去！

正在快步前行的rì军立时被打倒了一片，他们没有料到聂家军竟然在三百余米外就展开了火力，思想上的准备不足让他们吃了大亏，两条散兵线立时出现了无数的缺口。rì军士兵立即卧倒下来，轻机枪掩护，向着聂家军的阵地慢慢的匍匐前进。

此时，战场的态势很有些意思：rì军的炮兵在全力压制，炮弹如同雨点一样落了下来。但是聂家军的战士隐身在战壕之中，虽然也是不断的有人被击中，但火力密度却是丝毫未减。而rì军阵地上的重机枪已经完全被周立的炮兵连压制，只能间断shè击，重要的连shè火力点变成了比步枪也强不了多少的平庸武器。

双方的步兵正在相隔二百余米展开对shè。rì军进攻的只有二百多人，聂自强把戴胜的二营作为了预备队，但余下的两个营也有七百余人，在兵力上占到了上风。但却受到敌人炮火的压制，难以完全施展。双方所用的战术基本一致，都是炮兵覆盖敌人的阵地，步兵展开全面的交锋。但总的来说，聂家军作为守方，还是占了很大的便宜的。

双方的士兵全力shè击，战场上的枪声更加激烈起来！虽然己方不断的有人被击中，倒了下去。但是这丝毫影响不了士兵们战斗的决心！他们的思想里只有一个意识：消灭眼前的敌人，夺取战斗的胜利！

相持了十几分钟，聂家军的阵地上的火力更加密集，进攻的rì军被压制在一百多米外，再也难以寸进！

聂自强看着眼前的战局，心中很是不耐：这些鬼子被打的难以抬起头来，可是依然死战不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了局？

他想了想，说道：“命令部队停止shè击。准备手榴弹！”

参谋领命去了。

片刻之间，阵地上便是一片安静。战士们缩在战壕中，只留下几个观察哨，监视着rì军的动静。

对面没有子弹shè来，但鬼子依然在不间断的shè击着。时间不长，他们便也停止了shè击。紧接着，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士兵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着阵地展开了快速突破！虽然知道敌人的停止shè击很是诡异，但rì军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是敌人布下的陷阱，也只能跳下去！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阵地上一声大吼传来：“手榴弹！”

无数战士从战壕中露出头来！他们的手中握着正在不断的冒着白烟的手榴弹！转眼间，数百枚手榴弹飞上了半空，向鬼子投了过去！

“轰……”“轰……”毫不间断的爆炸声响了起来，比起密集的机枪扫shè也是毫不逊sè！阵地前面数十米的开阔地上，腾起了一片片烟雾，弹片在烟雾中四处纷飞，扑向身边的**！一声声惨叫不断的传来，一百多名鬼子没有什么躲藏的余地，他们被手榴弹完全包围，只能承受着是人数几倍的爆炸！

“哒……”机枪的shè击声再次响起，十几个刚刚冲出烟雾的鬼子被打倒在地！

在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下，鬼子再也承受不住了。他们在烟雾中慢慢向后退却，身受重伤的没有人去理会，轻伤员也勉强支撑着身体，向后退去。只是一会的功夫，rì军便退到了手榴弹shè程之外。

爆炸的烟雾消散了，暴露在战士们眼前的，是已经后退到二百米之外的鬼子的背影，还有向阵地不断shè击，掩护撤退的几挺机枪。

聂自强说道：“命令战士们，zì yóushè击。这么好的移动靶，不能浪费了！”

稀疏的枪声响起。此时shè击的，都是对自己的枪法很是自信的战士。从他们的枪口里shè出的子弹，追在鬼子的身后，打出了一朵朵灿烂的血花！几个机枪手虽然卧在地上，尽力缩小身体的面积，但在shè击技术高超的士兵眼中 ，还是和站立着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一会的功夫，几个机枪手便血流如注，再也动弹不得了。

鬼子的第一次进攻，被完全打退了！

聂自强看着眼前躺满了rì军尸体的开阔地，笑道：“山本这一下该心疼了？”

他在这里谈笑风生，却不知道在双峰村的根据地，正在面临着巨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