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脸人血

今年天海市的冬天，仿佛比往年还要冷一些。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和东太平洋的湿空气搅合在一起，让这座城市的人们感到格外湿寒。

灰蒙蒙的天空偶而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摇曳干枯的树枝随风微微摆动，干枯的大树下有位老者像尊雕塑般立着，几片寒冬里的黄叶悄悄落下……

老者的背后插着一面破旧的棋子，上面灰布黑字写着两行正楷大字：“六爻惊醒世间名利客，八卦唤回苦海迷路人”

路上众生神色匆忙，未有人曾注意过他，时间也不知多去多久，老者亦是双目微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逝去！

突然……老者眉眼抖动半下，就在这早一分不早，晚一秒不晚的分秒毫厘间。

一辆送快递的电车恰好驶到老者面前，老者伸手一把抓住快递小哥的臂膀。

“哎呀……我去。”小哥面色惊恐的险些摔出去。

老者猛睁深邃双眸，声如洪钟的喊道：“年轻人，请等等。”

快递小哥岔着腿，两手紧紧抓住车把，以为自己遇到了碰瓷的，他面带惊恐怯声哀求：“大爷，您……您这是要干嘛？我可没什么钱！”

“小伙子，我看你天赋秉异，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谈谈……”老者用着武侠小说惯用的开场白，单手紧抓小伙的胳膊，想让他松开手里的电车。

“呼……”小哥见对方并不图财，这才敢长出口气，再迅速打量老者一番，得出一个结论。“您……您是算命的？”

“正是！”老者见小伙还算灵性，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钱吗？”

“只渡有缘人，分文不取……”老者说分文不取的时候故意拉起长腔，颇有一份世外高人的味道。

但快递小哥江小白的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暗自认定老头就是个骗子。

“好套路，街头算命的都是这种调调！我不能跟这个神经病耽误时间……说算命不要钱，一会准说我有血光之灾、厉鬼上身、怨念未了，猛烈吓唬我一番！”

不相信还好，如果真相信了，又感到无比恐惧的时候，对方又摆出一副模林两可、世外高人的姿态。

如果想问如何化解？

好办！请掏钱。

多少？

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江小白自认阅历不浅，冷冷道：“越说免费的东西宰人越狠！我没什么钱，走了先！”

小哥慌忙挣脱老者，跨上电车准备离去。

老者再次用力将他拉住，一脸焦急的急声促语道：“年轻人，事出紧急，长话短说。明日先祖将赐福予你……”

老者的话被江小白打断，他一脸鄙夷的学着小品里范伟的说话方式！“忽悠……接着忽悠！就你自己出来忽悠来了，没组团啊！”

老者并未理会小伙子的嘲弄，继续郑重其事道：“汝，此生被赐福之前，尚有三次劫难未渡完，今日定将集中爆发。”

江小白奋力推开老者。“大爷别忽悠了，我着急送快递呢！被人投诉你赔啊！赐什么福？这‘福’我不需要，送给你了！”

见对方不为所动，老者一甩衣袖伸出三根黑黢黢的手指，再次嘱咐。“我放你走可以，但一定记住：今夜子时之前，小心所有红色的东西。三次劫难，三次……一定小心。”

江小白用力猛拍一把车座，冷笑回道：“呵呵，我自己的电车就是红色的，这个也要注意吗？”

老者一脸认真“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江小白怒向老者，呵斥道：“荒谬……别装神弄鬼了，这么大年纪了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人做骗子！年纪大了去看个大门、烧个锅炉也好啊！”

他一捋老者油腻长发，满脸鄙夷道：“留这么长的头发，既不洗、也不剪、还不吹！竟敢出来吓唬人，你以为你是甘道夫啊！”

“甘道夫是谁？”

江小白不想多耽误一秒钟，他跨上电车，猛加电门消失在天海市的街头。

此时老者追他不上，只在背后隐约喊道：“下个路口，小心一辆红色的汽车。要是把你撞死了，老祖宗的事就全黄了！”

老者急的直拍自己大腿，摇头无奈看着江小白的背影消失。

而江小白也丝毫没有听进老者的忠告，朝着下个快递投放点飞驰而去。

……

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一道红色炫影猛然在江小白眼前掠过，他前面的一个行人，在斑马线上被瞬间撞飞。

受伤者倒地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江小白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靠……好险！”

他长出口气定睛望去，肇事车辆果然是一辆红色甲壳虫小汽车。

汽车停稳，一名穿着红衣服的女司机，满脸惊恐的从车里下来，跑向倒地的伤者。

江小白手心微微冒汗，心中暗暗不爽。“靠……差点被老头咒死了。”

这场事故过后，江小白依然不相信老者的话，但他心里开始默默思索，都有什么东西是红色的？

“口红、红裙子、红鞋子、红胸罩、红内裤……”

大致总结完，想到这些东西好像也都是女人用的物件。

江小白随即释怀，还能有多大的危害？

大不了，一会路上看到红色的汽车，就躲远点好了。

呼……

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一道劲风刮过，江小白脑袋的正上方传来一声巨响。

江小白仰头看去，一个巨大的红色广告牌被风吹断，一根支架拖拽着巨大的铁架子在空中摇摇欲坠，而此时他就在这广告牌的下面。

“我擦……老头的话果然不假，这是要我的命啊！”

江小白脑海中，陡然闪过这个念头。他紧握电车电门，赶紧加速冲了过去。

待江小白刚刚驶过，巨大的广告牌最后一根支架应声断裂，骇人的铁架子从空中轰然坠落，恰好砸在刚才他经过的地方。

江小白坐在电车上，双手紧握扶手惊魂未定。此时他对老者的话，已是丝毫不敢怠慢。

人，并不都怕死，但大家都怕等待死的过程……

所以人，在躲过一场致死的灾难后不仅会害怕，还会后怕。

人更会对，下一次不能确定的灾难，感到无必的恐惧，江小白就正遭受这种煎熬。

江小白看着满车快件，沮丧的思索。

“三劫过去两劫，还有一劫等着我。今天的快递是不敢再送了，给主管请个假，先回家躲一天再说。”

……

江小白谨慎地骑着电车，朝自己在天海市的出租屋慢慢驶去。

八十年代老旧小区的弄堂里，江小白推着红色的电动快递车，往自己单元的楼道口走去。

“哎哟！小白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哇？”一个身穿红色羽绒服的老阿姨正在洗菜，作为江小白的邻居，她对江小白此时回家感到十分意外。

江小白瞅了一眼红色羽绒服，小心翼翼道：“黄阿姨！我……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休息。”

黄阿姨回道：“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蜡黄蜡黄的，多喝点热水休息会或许就好了！”

江小白心里暗想：“我又不是来大姨妈了，喝什么热水……”

此时的他现在看到红色就犯怵，没有再说什么，便快速的停好电车钻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

回到房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中午12点。

江小白心里暗暗盘算：“距离24点还有12个小时呢，这段时间怎么安全度过？睡觉！平时送快递累的要死，今天总算有机会睡个好觉！”

他脱完衣服就上了床，不知过了多久……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待他醒来定睛望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23点30分了。

“再有半个小时就安全了！肚子饿，还想嘘嘘……再忍一会，过了12点再说！”江小白趴在床上，一脸凝重地盯着钟表。

时间一分一秒的缓慢流逝，江小白显现出平生从未有过的耐心，直到……秒针、分针、时针同时跨过24点的刻度。

“平安渡劫……吃饭去！”

江小白走出房门看了一眼楼道里的红色电车，没有异样。

又看了一眼邻居家红色的房门，也没有任何异常。

“应该是没事了，这个点只能去吃麻辣烫！”

刚才躺在床上的时候，江小白就想到了小区门口的麻辣烫，一般城市里的小区门口半夜都有在卖。

来到摊位前，江小白一脸轻松。“老板，二十块钱的，庆祝一下我渡劫成功。”

“修真小说看多了吧？”

“老板也是书迷啊？”

“呵呵……赶紧吃吧！时候不早了，我马上也要收摊了！”

深夜的大街，昏黄的旧路灯被风吹的摇曳摆动。

江小白坐在一尺有余的小桌旁，小心吹着发烫的食物，长长的影子延伸到黑暗的尽头，长长的黑影更显道路冷清。

远处走来一位戴着红围巾，身穿红风衣的年轻女子。红色的皮鞋和地面撞击持续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待女子走近，江小白扭头看她年龄应该不大，身材也极为曼妙有致，一双黑丝袜显得格外性感妖艳……

“夜场女……”江小白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妙龄女子后面不远处尾随而来一蒙面男子，男子手里持一把尖刀冲向女子。

“救命啊！”

年轻的红衣女子发出骇人的呼救声，处于求生的本能，她拼命往这边有人的地方跑来。

江小白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敢管的，但今天在这寒冷的冬夜，这里只有他和麻辣烫老板两个人。

所以他的选择……

还是不能管！

懦夫？

错！

为啥？

蒙面歹徒手中的尖刀，这一下，进去可就……

人类求生的本能，让红衣女人发疯般的朝着有人的地方跑去，而此时江小白坐在小板凳上躲闪不及，被红衣女子巨大的惯性瞬间撞倒，两人重重摔叠在一起。

而女人大腿恰好骑在了江小白的脖子上。

“嗯……有点骚！”

江小白鼻头的嗅觉细胞，尚未完全识别完这种复杂的气味，尖刀就扎了过来。

噗嗤……

锋利的刀刃贴着江小白的脖子，在女子的大腿上重重的扎了进去。

瞬间，殷红的鲜血从女子大腿的伤口里喷溅而出，顿时江小白脸上满是腥红的鲜血。

哗啦……

猛刺的惯性也让蒙面歹徒重重地摔倒在地，刀也从歹徒的手中脱出。

小区保安听到异响从岗亭里冲了过来，歹徒寡不敌众落荒而逃。

这时惊慌失措的江小白才敢从地上爬起，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一脸懵逼。

“不是已经过了24点了吗？”

上古时代自盘古开天辟地，人王伏羲渭水河畔画八卦……

获得无上智慧的老祖宗们就发明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等十二地支来代表时间，而古代的子时指的就是我们现代的‘晚上23点-凌晨1点’之间。

而现代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一传统的计时方法，当然也包括江小白。

不一会警报声响彻整个街区，110和120都来了，受伤女孩被紧急送往医院。警察安排江小白、麻辣烫老板和保安一同上车回去录了整夜口供。

直到第二天东方鱼肚白，江小白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冰冷的出租小屋。

“真倒霉！”江小白看着镜子里一脸疲惫的自己，再看着洗手盆里红红的血迹，他悲催的想到昨天的快递还没有送完。

江小白推着车子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同样刚回来的保安大爷看着江小白，关心的问道：“都腊月二十九了，还不回家过年啊！”

“送完这车就回去了！”江小白疲惫的回了一句，头也没抬消失在忙碌的天海市街头。

为啥腊月二十九还没放假？

因为江小白所工作的快递营业点，就数他的资历最浅，并且就他离老家最近，所以才被留下来值班，而江小白的老家就在天海市旁边一个小城的城乡结合部。

……

不知不觉太阳已至中天，江小白乏力的推着馈电的电车，走在昔日繁华的街道上。

此时大街上的车辆和行人也越来越少，天海市每年也就这几天才显得格外清净。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无力自嘲道：“呵呵，我天海大学的毕业生送快递，简直就是个笑话！”

江小白回到自己工作的快递派送网点，关闭门窗、拉下电闸、锁好电车……最后关上大门。

上了停靠在八路的二路汽车，来到了天海市长途汽车站，买了张开往江苏坤山的短程长途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