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三节：那年夏至（一）

加利卡诺城依山而建，无论对于谁来说，这都是一座坚固的城堡，而对于马林来说，这鬼地方是所有钢铁直男的炼狱——为了要走进路对面的店看一眼，你需要走上接近三十步台阶，然后才能推门而入。

这座城市有着大量的矮人，上一个纪元的时候，这一地区曾经是一个矮人王国，后来王国毁灭在混沌的浪潮之下，然后人民光复了它。

等到这个王国的矮人回来，发现这里是人类的国度，在谈判之后，矮人获得了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权力，再后来诸文明公约签订，矮人与人类开始在这一地区混居。

马林在矮人的圈子里多少算是一个名人——卡特堡矮人大工坊如今已经是整个西部人类世界家喻户晓的大型工坊，每天都在吸引大量矮人工匠，他们或是慕名而来，为了学习更好的技艺而投身其中；又或者为了打败击败过自己的对手，而在工坊中努力学习。

矮人的工艺之神与主神不止一次的降下神谕，承认大工坊在矮人圈子里的名声与地位，而且马林听说过，工艺之神在工匠圈里给予马林的名誉矮人大工匠的身份——这几乎是这位神明能够给予的最大限度得承认。

所以马林每到一处矮人的店铺，都会受到热情的欢迎——比起人类世界里的消息的闭塞性，像矮人这样的人类亚种的圈子里，马林南游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

马林也不好意思腆着脸接受矮人的欢迎，通常也会多少指点一下他们的技艺——这些矮人店铺大多都以各种工具和兵器为主，也有些防具店。

这是洁茜卡最喜欢的，别的姑娘人成衣店里的时候，她就会拖着马林过来看看。

马林不知道这是这只狼姑娘炫耀的手段，还是真的为了看这些不同地域风情的装备。

马林的点指并不细致，通常也是在卡特堡紧为流行的手法，但强就强在这些小技艺并没有流传出来。

马林教给矮人们，也是觉得矮人们虽然实心肠了一些，但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教他们这些，也是为了能够让那些购买他们装备的各路人员能够多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洁茜卡最终也没能买上一点东西——毕竟她身边就是大工坊的实际主人，于是在矮人们的送别中，马林与姑娘们合流，开始向着城主府前进——这一地区的领主依然是莫里蒂家族的成员，只不过这一次的可不是里奇先生这样的中生代。

这座城市的主人，是莫里蒂家族最年长的一位，有着日精灵与人类的混血，传奇战斗法师多米·绿叶·莫里蒂。

绿叶是精灵语，这位传奇是一位老妇人，她的父亲是莫里蒂家族当年唯一一个有塑九天赋的孩子，莫里蒂家族为此连续给这个孩子做了三次血脉确认，再三确认她的确是莫里蒂家族的孩子，当年的老族长拍板，让她进入法师塔，法罗尔中部行省的塔主名下。

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里，她一步一步地成就传奇，最终从老族长手里接过了族长之杖。

在法罗尔，她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性族长，为此她曾经饱受争议。

但是最终，她与她的父亲在上一次亡潮中保住了莫里蒂家族——加利卡诺盆地防区是整个法罗尔公国中部十三行省中唯一没有沦陷的防区，这个盆地保住了十一万人。

亡潮退去，她拒绝了北方所有幸存下来的伯爵的请求，斥退了想要让她成为公爵的近卫，她最终从南方贵族那边接回了法罗尔大公唯一存世的女儿。

她扶持着这个孩子，直到她成年，直到她自己挑选了一位来自希德尼王室的王子作为丈夫，直到她老得走不动了，最终将王室传给了她的长子。

莫里蒂家族，以忠诚而闻名，是法罗尔人眼中护国的旗帜。

这位老夫人在大门外迎接马林，这让马林有些惶恐——无论如何，这是一位看起来极为慈祥的长辈，年岁过百，无论如何，都应该获得马林的敬意。

“夫人，午安，这次前往南方，来到您的这座城市，多有打扰。”马林微笑着行了法师礼——在法师礼与贵族礼之间做选择，马林肯定会选择法师礼，这是一个年轻的法师对于一位老长辈应该有的敬意。

多米老夫人微笑着还以法师礼，她虽然面貌老迈，但行动与双眼都不像是一个老人应该有的轻便与有神：“马林，我听说过你的故事，在见到你之前，我以为那只不过是莫威士家族为你在铺路。”

马林有些小尴尬——传奇法师有足够的实力看透马林的灵魂之力，马林现在从外表看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但是如果让一个传奇来看马林的实力……用安娜夫人的眼光来看，马林的灵魂展现在她眼中的，是一个端坐在华丽王座上的孩子，他微笑着，并没有戴上王冠，相反，王冠落在他的脚下的地面上，到处都是。

马林曾经疑惑过，因为以占星师与星相家的眼光来看，马林这是众王之王的星相，考虑到他在工匠界的巨大名望，大家都说，马林将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工匠之王，在那之前所谓的工匠王者，都只不过是戴着黄铜冠冕的儿童。

对此，马林只能一笑了之——他们不会明白，马林从小接受的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他的眼里，无名的凡人以彼此的血肉为代价，铸造了美好的世界。

马林的灵魂所展现的画面，是不再有压迫的未来，每一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国王。

“好了，我的孩子们，来，跟着我这个老太婆进来坐客吧。”

马林跟着老妇人走进了大宅邸的大厅门。

在那里面，人们分站在两侧，有人在鼓掌，有人在问候，马林还看到了各教会的代表。

马林微笑着走向他们，首先是与丰收女神教会的老夫人问候：“夫人，您好。”

老夫人微笑着拥抱了马林：“老霍夫曼的教子，欢迎来到加利卡诺。”

“我来了，夫人，今天晚上能够借住在教会吗。”这是表态——以马林现在的身份，如果真要借住，也只能在丰收女神教会——除非这座城市没有丰收女神教会。

“当然了，我的孩子，教会是你永远的家。”老夫人再一次拥抱马林，然后微笑着退开。

“你好，走在金色原野上的孩子。”公正教会在加利卡诺的主教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性，他伸出手，与马林进行了一次男人之间最为结实的握手。

收回手，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欢迎来到加利卡诺，阁下。”

“等到明天有空，我一定会来拜访贵教。”马林一边说，他手腕上的世界树嫩枝们一起钻了出来，在马林的指尖绽放，然后结果，最终四颗果实落在了马林手中，而马林将果实们递到了这位的面前：“泰南人有一句谚语叫借花献佛，我想这些果实也是您应该接受的。”

这个男人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微笑着双手托住了这四颗果实：“感谢您，阁下。”

“您与您的教友们行走在正道上，理受褒奖。”

与这位道别，马林张开双臂，与眼前的矮人用力拥抱，然后两个人拿起银制的酒壶，将里面足以作为工业酒精的液体一饮而尽。

一米二身高的猛男与一米二腰围的猛男之间的友谊不需要言语解释，一口干！

与矮人再一次拥抱，马林打了一个酒嗝，对着眼前的战神教会的主教伸出了手：“您好。”

“您好，吾主一直都在让我们劝诱你改神，但我们知道您的信仰坚不可摧。”这位老夫人微笑着感叹道。

马林哈哈一笑，第一次觉得恐虐这家伙也是有意思，同时也感叹于他的表演给各位带来了太多的假象。

马林根本就没有信仰丰收女神教会，坚不可摧的，是马林对于自己所学知识的忠诚。

与各教会的头面人物一一认识，马林扭头在莫里蒂家的老夫人的介绍下认识起了本地的贵族。

当然，老夫人也没有把七舅佬爷家的小侄子都拉出来给马林认识一下，她只介绍了一些有头有脸的贵族。

马林和各位一一握手，跟在他身后的多奇是大气不敢出——在他面前的这些大贵族是他这个伯爵四子完全没有交集可言的存在。

等到介绍完了，老夫人终于像是确认了马林身后还有这么一个小跟班，她笑了笑：“这个孩子，是里奇的孩子吧。”

“是的，夫人。”马林对于里奇是不是她的后代有所疑问，不过考虑到里奇将这孩子交给了他，他就要保护他的周全。

“曾祖母，向您致敬，我是多奇·莫里蒂，里奇·莫里蒂的四子。”

“看到你这么有精神，很好，我的孩子。”

这位老夫人有些宠溺地拍了拍多奇的脑袋，让马林的心中疑虑尽去。

“里奇先生让我带着这个孩子去参加安东尼的婚礼。”马林将这件事情原本地说了一遍。

然后这位老夫人思考了一下，她最终伸手，招呼了不远处站在那里的少女：“艾丽丝·绿叶·莫里蒂，我的长子的曾孙女。”她这么介绍道。

这位有着明显精灵血统的少女微笑着提了提长裙的裙边。

马林也在微笑——如果是别人，马林就担心了，但是是这位夫人的话，马林倒是真的不担心她做出送曾孙女的举动。

“我听说安东尼与你有同处战场的友谊。”

“是的，夫人。”

“既然如此，你都屈尊去参加他的婚礼，我这个老妇人，也让我最宠爱的孙女去送上一份薄礼吧。”这位老夫人微笑着看着马林：“我让她跟随着你，如何。”

“我一定会护送着她前往我们的目的地，然后再将她完好地送还给你。”

说到这里，马林看到了这位老夫人眼中的笑意，那是老狐狸欣慰于小狐狸滴水不漏地笑容。

这让马林对于这位老夫人的感观又好了一大截。

然后这位老夫人找了一个让年轻人互相聊天的借口离开了，留下马林与她的这位孙女。

“马林先生。”这位少女有着高挑的身高，她微微俯身看着马林：“我听说，您的实力超群，不知道，我能不能见证一二。”

马林一愣——等一下，别人家的女儿丢过来是何等野心简直是路人皆知，这莫里蒂家的女儿是怎么一回事，反其道而行之，必有不可告人之事！

“好啊，有机会，我一定让你一睹为快。”想到这里，马林的脸上多了一分喜悦——这莫里蒂家的小姑娘，可不要被吓到为好。

“马林，来，我们去跳舞。”法耶过来牵住了马林的手。

这让马林惊觉——眼前的法耶似乎重返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身高了。

似乎是发现了马林那写在脸上的诧异，法耶得意地牵着马林走向舞池：“这是我的变身术。”

说实话，马林很感动。

这样一个能够为了他而做出改变的女孩，能够与自己一起，为彼此付出忠诚与爱。

“马林。”在舞池里的少女看着马林。

“怎么了。”挽着她的马林问道。

“我看到了那位老夫人一个人站在那里。”眼前的少女的言语将马林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那位老夫人的一侧，马林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就那么一个人看着看大厅里的热闹。

她是传奇，而她的丈夫却没能冲上顶峰。

相爱的人，最终败给了时间，所以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莫过生离死别。

“我一定要努力成就传奇，不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莫威士的姓氏，也不是为了让自己的母亲感动骄傲，我只是不想让你有一天，也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耳边传来了法耶的低语。

马林心中的感动更多了，他抱住了面前的少女：“那我们约定好了，我会等着你，你也要等着我。”

“是我们。”法耶一边说，一边看向场边。

马林看向场边，看到了姑娘们，她们正微笑着关注着这边。

马林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是我们。”马林开始顺着舞曲，带着法耶开始漫步。

那一年夏天，我们一起愿下誓言。

说好了，见证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