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圣人之像
类别:
科幻灵异
作者:
稻草天师字数:2753更新时间:22/06/22 11:06:12
东篱先生一口气把说话完,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完全看不出他已是一位快要百岁的老人。
张宗年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边,其实他和徐锐一样,也觉得是学术上的瓶颈牵扯了东篱先生太多的精力。
这几年随着被瓶颈限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很担心东篱先生究竟能不能撑过三年后的百岁大关。
“徐小友对道家的批驳别出心裁,着实令老朽眼前一亮,不知徐小友对老朽的理论有何见解?”
喝完茶水,东篱先生竟主动问了徐锐一句。
在场之人都有些诧异,徐锐出身军旅,自然是兵家一脉,虽然刚刚与田聪辩了一场,但更多的还是通过四个实验强行打脸田聪的大道之说,细细想来,他并没有提出任何见解。
从之前的交流之中,众人也都明白他对儒家学说的研究并不如何深入,不然也不会第一个插不上嘴,不知道东篱先生为何会问道于盲。
徐锐倒是有些理解东篱先生的心思,他是陷入自我的思维怪圈太久,想要通过自己这个异数打破固有的思维枷锁,所以才会一听到自己大闹龙台,便迫不及待地邀请自己。
说到儒家理论,徐锐虽没有研究,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抄,现成的程朱理学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老实说这套理论应该很适合东篱先生现在的诉求,可问题是徐锐也有私心,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大魏走上中国近代的老路。
沉吟片刻,徐锐突然问东篱先生。
“先生,请问何为圣人?”
东篱先生笑道:“三百年前,我大魏先贤龚友德曾言‘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
听到此话,徐锐呼吸一窒,“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这应该是宋朝理学家周敦颐在《太极图说》里提出来的。
看来这个所谓三百年前的大魏先贤龚友德十有**也是个穿越过来的文抄公……
不过徐锐现在没工夫去管这些,因为这句话前面的部分都好理解,关键在“主静”二字。
所谓“主静”的意思就是,在没有天地以前的世界是“静”的,所以人的天性本来也是“静”的,只是后天染上了“欲”,必须通过“无欲”的工夫,以求达到“静”的境界。
这已经是“存天理,灭人欲”的雏形。
再看东篱先生身为一代大家,竟深居简出,衣着极其朴素,这便是已经是在灭自己的欲了。
还有,徐锐注意到房间里有盆小苗,作为这间屋子里唯一的装饰,显得十分突兀,说不定那便是他用来“格物”的试验品。
看来东篱先生应该是渐渐倾向于理学之说,即使没有任何外在影响,他应该也会很快突破瓶颈,走上理学之路,到时候魏国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徐锐在心里暗叹一声道:“先生可听说过心即理?”
“心即理?”
东篱先生一愣,心即理这三个字他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一想却又有些似是而非,不禁问道:“何谓心即理?”
徐锐道:“心即理,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东篱先生闻言眉头一皱,似是陷入了沉思。
徐锐却继续道:“道家说道,儒家说理,在晚辈看来其实都是一回事,那就是宇宙中的真理。
晚辈看先生已经吸收了道家精华,认为理在万物之中,要明理便要格物而至理。
然而不论格物不格物,理都客观存在,却只有印刻在人心里才能起到作用。
是故心即理也,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
先生遭遇瓶颈,不问本心,却要格物,岂非南辕北辙,舍本逐末,又怎能不被受困其中作茧自缚?”
“徐兄,不可胡言乱语!”
见徐锐竟然教训起东篱先生来,黄正元顿时大惊,连忙开口阻拦。
张宗年一把按在他的肩头,朝东篱先生努了努嘴,只见东篱先生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似是已经抓到了什么关键。
难道师祖竟真的受了徐锐的启发?
黄正元愕然望向张宗年。
张宗年朝他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不要打断徐小友,兴许是个契机!”
什么?连张师也认为徐锐能助师祖成圣不成?
黄正元浑身一震,望着徐锐心中一片骇然。
徐锐没有理会黄正元,盯着东篱先生继续说道:“吾之灵,便是天地鬼神之主宰。
天若无我之灵,谁去仰他之高?地若无我之灵,谁去俯他之深?鬼神若无我之灵,谁去辩他吉凶灾祥?
天地鬼神万物离却我之灵,便再无天地鬼神万物。我之灵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无我之灵。
是故吾心即道,吾心即理!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世人借眼、耳、鼻、舌、身识万物、辨善恶,此为本心,人人皆有本心,便人人皆可成圣!”
“轰!”
东篱先生只觉脑海中有天雷轰然炸响,那层始终未能捅破的窗户纸好似春融之冰瞬间破碎,一个崭新的世界骤然出现在他眼前。
徐锐的解释虽然不一定正确,但东篱先生一身积累何等厚重,同样的话听在他的耳中又是另一番天地。
大道至简,道理说开的时候往往十分简单,但思考的过程却是极难。
此时徐锐以王阳明的心学轻轻一捅,所有积累融会贯通,那些一直想不通的关节豁然开朗,深厚的学术理论顿时犹如洪水决堤,水到渠成,东篱先生距离悟道成圣只差最后一步!
见东篱先生瞳孔一缩,脸色大变,张宗年知道他已经到了突破瓶颈的关键时刻,顿时浑身绷直,双拳紧握,紧张到了极点。
东篱先生豁然望向徐锐,沉重地喘着粗气,用沙哑的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徐小友说人人皆有本心,是故人人皆可成圣,可知易行难,若知而不行,又要如何成圣?”
闻言,徐锐没有丝毫停顿,张嘴便道:“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是故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便是未知!”
“知而不行便是未知?!知行合一……好一个知行合一!哈哈哈哈……”
东篱先生突然仰天大笑,抬手一扫,将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扫到地上,“叮铃桄榔”几声脆响,茶杯茶壶碎了一地,茶水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沾湿了好几卷宝贵的古书。
裕王三人大惊失色,东篱先生却是毫不在意。
他一把抓过一叠大纸,又提起搭在墨盒上的笔,当即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一边写,还一边念念有词,情绪激动,神情夸张,好似中邪一般。
“成了,成了,终于成了!”
张宗年喜极而泣,老泪纵横,对四个少年拱手道:“家师悟道,家师悟道矣!”
东篱先生耽搁十年,却不是荒废十年,这十年的积累好似一汪深海聚于天灵,一朝悟道立刻进入忘我之境,一日千里。
几人有幸得见一代宗师悟道成圣,自都兴奋不已,但此时不敢打扰东篱先生,便跟着张宗年悄悄退出小屋。
才一出来,白发苍苍的张宗年马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四位少年顿时大惊,连忙上前搀扶,张宗年却十分固执,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起身。
趁徐锐来扶他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徐锐的手腕道:“徐小友学贯诸子,当真无双大才,此次不吝点拨,助家师悟道成圣,大恩大德,我儒家上下没齿难忘!
张宗年身为家师之徒,能有幸见证他老人家得偿所愿,亦为其喜,为国喜,为我儒家一脉喜,请徐小友受老夫大礼!”
说着,张宗年竟是朝着徐锐深深拜下,裕王三人,特别是真正的儒家门徒黄正元顿时一脸愕然地望向徐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