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镇压

天人街雅居时尚宾馆四楼，夏楚孤身一人站在阳台，仰望天空无数团阴阳鱼般旋转的铅云。

撞在一起的云雾时而汇聚，时而分散，飘忽不定又纠缠不清，和夏楚梦中所见的夜空太像了，像到让他不禁去担忧，“雷公”会不会在夜幕到来的时刻降临。

那个古怪的梦中，它为什么要抓我呢？夏楚竭尽脑汁地去琢磨梦的来由，屋内吵闹着打牌的众人完全影响不到他。

“吃苹果。”莫思忧突然在他身后开口。

夏楚转身，红润的苹果平置在女孩白皙的手上，还未入嘴就已经有了甘甜的味道。

夏楚啃了一大口，看起来淡漠中透着呆滞的眼眸闭合，久久地吁了口气。

“你好像很累，昨晚没睡好嘛？”夏楚没有腾地方的意思，莫思忧只好挤进他右边狭小的阳台空间，斜倚在围栏上。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莫思忧的语气很像是在哄孩子。

夏楚睁开眼，毫不犹豫地低头同她讲道，“我梦到‘雷公’在远安市的上空翱翔，人们对它视而不见，它也对人们视而不见。它是冲我来的，把我连人带楼一起抓走了。”

莫思忧噗嗤笑道，“它抓你干嘛，去当压寨夫人嘛。”

“我不知道。”夏楚神态认真地思索，不确定地说道，“我最后好像跳下来了，然后…便醒了。”

“没关系的。”莫思忧并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捅了捅他的胳膊，“三天来，远安市做这类梦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毕竟很多人都远远看到了‘雷公’那个大家伙。”

“我和他们不一样。”夏楚有了几分诉苦的倾向，苦笑道，“我是货真价实地亲眼目睹了‘雷公’，它攻击远安市的时候，我离城东的合金大门不远，它翅膀上漆黑如墨的羽毛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天哪……”莫思忧脸带震惊之色地掩口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且连起眼的伤都没有？”

“有人保护了我，不过当时我还是瞬间失去了意识。”

阳台内突然陷入了沉默，两人相对而立了好一会儿，莫思忧才幽幽地开口。

“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好是坏……”她仰头注视夏楚，感叹道，“你来远安市只有一个多月，不仅进化了两次，还与巨型种有过近距离接触，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的话让夏楚想起了别的事，被他抛诸脑后但又无法忽略的事。

“这次巨型种入侵会不会和废城事件有关？”夏楚轻声说出自己最近的猜测。

“我觉得没有。”莫思忧瞳孔微缩，又回忆起了和夏楚在破败的洗浴中心，狼狈求生的经历。

“废城事件最初是外围整座军事基地的人员离奇消失，后来进入搜查的部队又都无故失踪。”

“你细想，如果真是‘雷公’干的，它那么庞大的体型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它虽然也毁了一座军事基地，但手段霸道得很，唯恐人类不知地降下了大片雷霆。”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废城的事更加可怕。”进化让夏楚的身体活力旺盛，但最近经历复杂的他，精神上疲惫浓重。

“有人和我说过，远安市在全人类范围内，只是一个边远城市。怎么连这个边远城市，都要发生这么多事呢……”夏楚将上身探出窗外，寂静的街道令他思绪万千。

他这一生就没有体验过多少惬意的日子，就算有，也时间短暂。

“现在不是这样啦。”莫思忧终于得到了足够的空间，和夏楚一块儿撑着阳台的围栏，“远安市目前是整个第十区的焦点，连其它大区都有不少目光关注这边。‘雷公’是之前不为人所知的巨型种，它的出现成功带火了咱们这一亩三分地。”

夏楚闻言转头道，“他们会坐视远安市沦陷么？”

“当然不会，可他们想支援远安市也很困难。”外面空气混浊，莫思忧将推拉窗半掩，“‘雷公’出现后，军方曾第一时间向距离最近的第七区外战线的部队求援，但得到的是战线吃紧的答复。”

“他们的敌人更可怕，不但有巨型种‘人马王’，还有特异种‘女妖’和‘暴食者’。而且有趣的是，一直和人类僵持的它们突然率领变异生物大军猛攻区外战线，罕有地进行了合作。”

“它们是在配合‘雷公’吧。”夏楚在进化者协会的职员口中，听过那三位的代号。

“显而易见。”莫思忧撇撇嘴，“虽然变异生物从不与人类交流，但它们的智慧不可低估。”

“从‘雷公’的出现方式就可以看出它们是有很强的目的性的。‘雷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避过了人类的侦查，突然现身在远安市，像钉子一般嵌入了人类的领地。与此同时，战线外的怪物头头们通过进攻战线来提供远程支援，明显是在防备人类围剿孤军深入的‘雷公’。”

“这些变异生物中的领主、王者们，如此步调一致地合作，它们的图谋会只是远安市么，远安市不过倒霉地首当其冲而已。”

夏楚精神高度集中地听莫思忧讲述‘雷公’事件的内情，认为莫思忧作为久居远安市的进化者知道这些理所当然，没有意识到她所知过多。

“喂，你俩，谈情说爱的事可以放放了。”林盛在屋内高喊道，“过来看直播了！”

莫思忧尴尬地看了夏楚一眼，而夏楚则面色如常地快步回屋，他真的很好奇直播内容。

生存仪的屏幕太小，不足以让太多人舒服地围观，所以夏楚坐到了林盛旁边，莫思忧去了女孩子们那里。

屏幕上是数百身穿重型镇暴套装的防暴警察，戴着防护手套的右手紧握棍棒，身体左侧的手臂防护组上固定有方形的防爆盾牌。

高台上有人大声训话，简短的训话完毕后，防暴警察们迅疾地拉下头盔的防护面罩，然后整齐有序地慢跑起来，脚步齐整，仿佛黑色的洪流般汇入城市的大街小巷。

每一个队伍的后面都跟着一辆大型喷水车，更后面是装载拒马、蛇笼等器具的卡车，最后是两辆军方的装甲运输车，里面坐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视频素材来源于军方的特派记者和空中的航拍，画面不断在各地切换，最后定格在前往中央大街的队伍。

这一队伍规模最大，他们要驱散的群众也数量最多，最为难缠。

中央大街的市政部门几乎都被举着牌幅的人群围住了，今早的天气变化让心理脆弱的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之前他们不敢去有进化者存在的环保局、城管局等地，如今已然不管不顾了。

夏楚看到装有导管的带电防爆盾牌，无法再有效地驱散数量占据优势的游行者。人群中不时有装满水的瓶子与石块丢出来，更有甚者直接甩起木棍、菜刀、铁锹等千花百门的武器。

一时间防暴警察的队列被逼的节节败退，终于喷水车的大口径水枪朝举止愈发疯狂的人群开火，后方的士兵们果断抛出催泪弹与催泪瓦斯，镇暴枪中的橡胶子弹不断射出，点射人群中丧失理智和别有用心的人。

“太他娘解气了。”林盛看到上百人在浓烟中泪流不止地剧烈咳嗽，摔在水汪中彼此踩踏，大声叫好。

夏楚则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们眼下严重破坏城市秩序的举动，不过是痛恨和嫉妒逃出生天的那部分人，害怕在城破后惨遭怪物的屠戮。

夏楚不同情这些徒劳无功地制造混乱的家伙，但切实担忧脚下城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