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两个老人

“这一个小时你是完全自由的，我不会跟着你，想做什么随你的便。”小蛇淡淡地说道，“珍惜这难得的心软吧，我的爱人。”

“你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么冷漠。”夏楚心情复杂。

“不，我的冷漠和残忍超乎你的想象，还有……你最好别再和我说这种话。”

夏楚知道她生气了，不敢再多说，安静地等待落地的那一刻。

沧海市是一座滨海的城市，莫选择在一个码头降落，落地后便一阵风似的远去。

“抓紧时间，一小时后我会到你身边，一秒都不会多给你。”小蛇撂下一句话才离开。

馥郁的香气被海风吹去了远方，夏楚嗅了嗅，只闻的到清爽的海盐气息，他知道小蛇确实离开了。

他的身侧是一架海上公路，迂回往复，联通了城南与城北。有一条路线另辟蹊径，直通漂浮在远处海面之上的大型人工岛。

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而人工岛远远看去只有淡薄的光晕。那光晕不给人温暖的感觉，结合那些灰白朴素，棱角分明的建筑，肃杀气息不言而喻。

那肯定是军事区，类似于远安市城东的军事园区，夏楚默默思忖。

沧海市与远安市不同，远安市防范的重点是周遭的废墟区，而沧海市的的坚盾是对准大海的。

大海是最早沦陷的区域，海里翻滚的变异生物，数量和质量都难以想象。

去哪呢？夏楚陷入了沉思。

这个城市太大，又太陌生，以他的速度，也难以在一个小时之内，踏遍每一条街巷。

问题是体外的烟雾隔绝了旁人的目光，对堕落者来说这当然是必要的，但对他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因为别人看不到他，他就基本无法和旁人交流，突兀开口的话，只会让路人受到惊吓。

可夏楚没有别的办法了，无奈地走到一位在海边散步的老人旁边，询问军方最高指挥官的住所。

可他问了四五遍，不断加大音量，老人都自顾自地遛弯，完全无动于衷。

他意识到这层烟雾也许也有隔绝声音的效果，考虑到老人家的听力可能存在问题，他又找了个几个年轻人，最终依旧徒劳无功。

他能听到小蛇的话是因为她能让声音穿透烟雾，而夏楚自然是做不到了。

这要怎么办呢，陌生而喧嚣的城市，不断穿梭的人流与车流，他如何在一个小时内找到那个女孩，找到她以后又要如何与她说几句话。

小蛇的仁慈果然是有限的，从某种程度上讲，甚至称得上残忍。

想的再多都不如采取行动，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旁若无人地在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上奔跑，目光不停地扫过街边的牌幅、路标等所有具有地理信息的物件。

父亲的机械表和生存仪一起毁在了远安市，在那场灾难中，只有雀儿的骨灰袋奇迹般的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

夏楚没有了计时工具，时间的流逝就变得难以捉摸。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宝贵与吝啬，仿佛能从耳畔呼呼的风声和城市的喧嚣声中，听到表针滴滴答答的转动。

不知过了多久，夏楚跑到了海上公路的另一头，迷迷糊糊地纵穿了这个第十区最繁华强大的城市。

他突然有了被注视的感觉，下意识地看向身后，见到两个对坐在石制棋盘两侧的老人眼神明亮地望着他。

夏楚试探性地点了点头，两位老人皆含笑回应。

他再无怀疑，知道自己怕是碰到了了不得的人，犹豫了片刻，迈步凑了上去。

坐在东侧石凳上的老人白发稀疏，胡须与眉毛尽皆斑白，但一身黑色正装优雅得体，看起来精神矍铄。

西侧的老人似乎年轻一点，乱糟糟的白发中夹杂了不少黑丝，精气神也不输于另一位老人，明显是地摊货的衣衫上多有破损和油污，显得邋遢。

衣着样貌差别很大的两个老人，气质也各有不同，前者自信从容，仅用目光就能让人如沐春风，后者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思，就差把糟老头子四个字写在脸上。

“两位老人家为什么能看到我？”夏楚微微躬身，礼貌地问道。

“想看就能看到喽，你的伪装并不高明。”邋遢老人耸了耸肩。

不仅能看到，而且能听到……

夏楚喜上眉梢，有些急切地问道，“请问两位老人家知不知道，沧海市军方最高指挥官的住所？”

“军方的要员都常驻在海上的人工岛中，轻易不会离开。”正装老人语调温和地回答。

“那他的家人呢？”

“这我自然不知。”老人的声音愈发柔和。

“你似乎陷入了很大的麻烦之中。”邋遢老人斜着眼看夏楚，手上把玩着一枚红色的帅棋。

“是的，请问您能帮助我么？”夏楚本能地认为，可以向老人求救。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答应您一些条件。”

邋遢老人嘿嘿笑道，“那你觉得自己能为我做些什么？”

夏楚无言以对，垂手默立。

“蠢小子。”邋遢老人摇了摇头，“你的脑袋是榆木做的么，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买吃的，买玩的，买穿的，连扶我过马路都可以谈一谈嘛。”

“我身上没钱。”夏楚刚抬起头，又低了下去。

邋遢老人扶额叹息了一声，把手上的帅棋丢给他，“拿着这枚石棋，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捏碎它试试。”

“这……”夏楚小心翼翼地接住，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不靠谱的物件。

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石棋，怎么想也不可能解决他现在的麻烦。

“您这样做真的好么，那可是公共物品。”正装老人用食指轻敲棋盘。

邋遢老人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翘起腿抠脚丫，“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

正装老人莞尔，“我还想和您下一盘棋呢，可惜现在缺了帅棋。”

“少了枚帅棋而已，影响不大。”

“没有帅棋，真的还能下么？”正装老人笑容消失，眼神含义不明。

邋遢老人打了个哈欠，“能不能下无所谓，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和你下。”

“哦？这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正装老人俯视黑色的将棋，“可您不想做棋手的话，难不成要做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