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巡城马

穿越就是这么神奇，连名字都和以前一样，而且常规配备了一个美丽善良的小姐姐。

苏诺看上去二十出头，高挑匀称，皮肤白皙，无论从哪方面衡量都是绝对的美人，盯着苏黎笑的模样尤其好看。

房间相当破旧，隔音效果很差，楼上有对男女在争吵，女的大声尖叫：“我怀孕八个月这么辛苦，你居然好意思计较孩子是谁的？！”

这女人是个逻辑鬼才。

苏诺笑了，可苏黎不能笑，他充耳不闻面无表情。

他还注意到两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质地也很一般，从环境和穿着可以判断，这对姐弟的经济并不宽裕。

苏黎知道黑市上克隆一个人得花费数百万，很难理解他们钱从哪来。

地球联邦成立后统一了全球货币，币值相当于原美利坚货币，百万对于一般家庭就是个非常大的数目。

天佑之战后，大多数地球人的生活变得艰难，赚钱可不是容易的事，克隆再生这种花样基本是富人的专利。

苏黎因此变得格外谨慎，如果苏诺知道花费巨大代价克隆的弟弟被鸠占鹊巢，指不定会如何发飙。

其实苏黎已经可以起身在房间里活动，沟通能力更是不受影响，但他不能这么做，必须得装成一个全新无记忆的克隆人。

但他不太确定该空白到什么程度，这个分寸不好拿捏，遇事无师自通不行，像个婴儿似的无法自理又太过分。

他的肌体和大脑已经相当成熟，各方面能力肯定比婴儿强得多，尤其是学习能力应该和成人不相上下才合理，所以他很快就跟苏诺学会了一句话：“姐姐苏诺，我是弟弟苏黎。”

新舌头不那么灵活，吐字发声控制得不很顺畅，苏黎说起来话还真有点奶气，苏诺觉得很有意思。

看得出苏诺对他的聪明很满意：“姐姐从今天开始教你说话认字，就凭你的悟性，相信不出半个月就能正常生活了。”

苏黎没法回应什么，只能像个孩子似的瞪大纯真的眼睛，看着苏诺憨憨地笑。

装蒜到这种程度，这让他有点羞耻。

虽然又有了一次生命，可这也无疑令人悲哀。

苏黎曾经有自己的生活，有割舍不下的朋友和恋人，然而现在却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成熟坚毅的星舰战斗指挥官了，过去的一切很可能都将化作泡影。

现在他的亲友故交也许已经知道幽光号爆炸，甚至收到了他的死亡通知。

他禁不住想象女友万小遥面对死亡通知会是个什么情景，却又不愿往下深想，担心情绪波动被苏诺看出什么。

幽光号执行的是秘密任务，军部有可能对公众隐瞒实情，但万小遥作为太空军参谋部的少校情报官，一定会知道巡星舰殉爆。

那是一场剧烈的爆炸，不但炸死了幽光号上一千多官兵、也荡平了大本营中三千多人，对外可以找借口掩饰，内部却无法自欺欺人。

苏诺尝试着让苏黎坐起来，然后教他认识周围的物体：“被子、床、电视机……”

苏黎跟着念，一边念还一边点头。

都说男人是天生的影帝，看来不假。

“记住哦，等会姐姐会考你。”

这次苏黎没敢点头，按道理他不该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话。

虽然有这样一个可亲又美丽的姐姐，苏黎还是不太愿意接受新人生。

如果余生都要这么扮演另一个人，绝对不会是件快乐的事。

他一边牙牙学语，一边思忖着是否可以找机会联络万小遥，虽然身体换了一个，毕竟内核还是原来的，很容易就可以向她证明所发生的事。

不过真正恢复原来的身份恐怕不可能，一来法律上无此通道，二来幽光号被截杀必有阴谋，甚至可能牵涉军方，像个鬼似的贸然露头绝不是好事。

联络上万小遥并取得理解，就可以部分恢复原来的人生，甚至可能个人生活不受太大影响，这已经足够值得期待。

见苏黎坐得很稳，苏诺干脆让他下地走两步，于是他又装模作样开始蹒跚学步。

克隆的身体肌肉无力，一开始走路的确有些脚软，苏黎一边晃悠一边想：“看来演员这碗饭没那么好吃，本色演出都有难度，我这个人生大舞台是二十四小时实况直播，一个小纰漏就可能前功尽弃。”

苏诺看似也不太了解什么样的学习进度比较合理，所以当苏黎扶着墙越走越稳时，她大加赞赏，最后干脆搀着他在家里转了一圈。

这是两室一厅很普通的民居，装修简陋。

客厅里的克隆设备都搬走了，家具恢复了原样。

苏诺挽着苏黎的胳膊，像是在家里散步：“我们现在只能租住在这里了，为了复活你，我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还找朋友借了些钱才凑够了租设备的两百万，接下去的日子会比较辛苦，你得和姐姐一起挺过去。”

看神情就知道苏诺以为苏黎听不懂这些，才聊家常似的顺嘴说。

她破釜沉舟才克隆了弟弟，苏黎如果真想回归自己原来的生活，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就是赔偿，赔钱让她再克隆一个弟弟。

可两百万联邦币不是小数目，苏黎一时也拿不出来，这时候最好别触碰这个话题。

苏诺将他带到了卫生间，想训练他自己上厕所，这时候电话响了。

苏诺出去接电话的功夫，苏黎在镜子前顾影自怜。

不得不说新版苏黎非常英俊帅气，比他之前强，未经阳光的苍白皮肤在阳刚中掺入了些许阴柔，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怦然心动的男人。

“就凭这张脸，再搞定万小遥应该不难吧？”

这个想法让苏黎心中有些发酸，一时弄不清这股醋意该怎么算账。

苏诺虽然走到阳台接电话，但没有躲避苏黎的意思，所以音量未加控制，基本可以听清楚。

手机发明四百年来，基本功能已经三百年没变过，只不过在显示的质量和运算速度上不断提升，而且越来越重要，早就成为个人生活终端，日常的大多数事情都是在上面完成。

几句话后苏黎就大致了解了内容，那是一个催款电话。

私自克隆是犯罪行为，能够出租这种设备的人绝非善茬，而两百万不过是租金，不包括克隆的技术支持和药物费用。

按照事先约定，租金必须一次性付清，三十万技术费、药费在克隆成功后支付，现在是结账的时候了。

苏黎再次怀疑苏诺怎么可能弄到这么多钱，毕竟已经支付了两百多万巨款。

听苏诺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支付了其中的十二万，还有十八万拿不出来，希望对方宽限一段时间。

看来苏诺一开始就钱不够，却不顾一切复活弟弟，这是要吃霸王餐的节奏。

十八万联邦币，差不多是一个公务员五年的工资，姐弟俩接下去拼命打工一年也未必赚得到，对方宽限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电话里对方好像提供了几个借贷平台的电话，让苏诺借钱结账。

苏诺刚才说过找人借钱才凑够了租赁费，苏黎怀疑那些钱恐怕也是这种高利贷。

不知道苏诺一共欠了多少钱，很快算总账的日子就会到来，接下去的日子不会好过。

苏诺的电话明显不会很快结束，苏黎趁这功夫撒了泡尿。

他在培养缸里依赖营养液维生，的确尿多。

尿完他就后悔了，像他这样的情况应该还不知道如何使用抽水马桶，到处尿甚至尿裤子才合理。

苏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进来。

苏黎只好冲水消灭痕迹。

当苏诺站在门口时，苏黎像个傻子似的玩马桶上的按钮，一次次地冲水，笑得天真可爱。

这也算是用抽水马桶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苏诺把他从卫生间里牵了出来，顺手打开客厅的电视让他看，自己则继续到阳台打电话。

很凑巧，电视里正好播放关于阿尼玛卿雪山大本营两天前毁于陨石的跟踪调查报道。

大本营死了那么多人，许多是民间狩猎队成员，这种事包不住。

苏黎记得很清楚，幽光号就是在阿尼玛卿雪山群上方进入的大气层，受到攻击后一直没有改变航线，直接栽了下去。

整个新闻根本没提幽光号，按道理爆炸发生在同一时间同一区域，应该有极大关联性才是。

很明显有关方面隐瞒了幽光号的事，反而将之掩饰为一颗巨大的陨石，炸毁了大本营。

这种事有过先例，差不多五百年前西伯利亚通古斯大爆炸，就是一颗陨石距离地面几百米凌空爆炸，威力不亚于几百万吨级核弹。

苏黎木然看着电视，波澜不惊。

这些都在他推理之中，只是没想到验证得这么快。

既然还在风头上，这几天肯定不适合轻举妄动，看来得暂缓联络万小遥。

苏黎转头看着阳台上极力解释的苏诺，心中十分不忍。

接下去的恢复应该加快点，管它合不合理，尽早为这个女孩分忧才是正事。

不对，应该是尽早为姐姐分忧才是正事。

苏黎苦笑了起来。

对于苏黎的全面恢复，苏诺也是闭门造车，她请不起专业的康复人员，而在网上又找不到这方面的资料。

所以接下去几天苏黎认字、学说话进度都是飞快，她也没有起疑。

为了掩饰无师自通，苏黎也用大量时间看电视，装模作样地模仿，所以后来苏诺说他是电大毕业的。

这几天苏诺接催债电话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而且不止一伙人。

每次她都尽量好言好语商量，然而对方不吃这套，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而且开始威胁上门处理。

当发现苏黎忧心忡忡注意她打电话时，苏诺轻轻搂着他肩膀安慰：“姐姐没事，等你恢复了我们接几个大案子，很快就能赚回这点钱。”

这无疑是自欺欺人。

苏诺每天都和苏黎讲之前的事，所以他知道姐弟俩原来的职业是巡城马。

在这个珠江口的超大型城市里，巡城马是个古老的职业，历史可以追溯到七八百年前。

通俗点说，巡城马就是赏金猎人，是拿警方悬赏过日子的人，这原本就是一碗硬饭。

天佑之战后巡城马有了新的缉拿对象，就是混入人类社会的泰利人。

七年前的天佑之战，地球联邦动员全球之力，在距离地球26万公里处，也就是地球与月球之间，狙击一支小规模泰利星舰队，最终惨胜。

这是人类第一次接触外星人，也是第一场外星战争。

实际上这支泰利舰队的编成并非纯军事，而是一支移民队伍，主体部分是十六艘民用飞船，载有大量泰利平民和泰利星**动植物。

在漫长的航行中，他们发现地球可能是个偶然，而地球人能够战胜也是偶然。

这场家门口的保卫战损失巨大，人类以微弱优势歼灭了泰利舰队的军事力量，但仍有部分泰利人突破防线进入了地球。

两艘移民飞船拖着火舌冲进地球大气层，在最终坠毁前一路释放出大量逃生仓、饲养仓，除了以阿尼玛卿雪山为首的数个地区被外星动物污染外，相当一部分泰利人逃入人类聚居区，并以独特的方式隐藏下来。

泰利人繁衍快，行踪诡秘而又攻击性强，是人类的大患，所以地球联邦一直重金悬赏缉拿、消灭。

如果抓住几个泰利人，不论死活都够姐弟俩还清账单了。

不过极少有巡城马染指抓捕泰利人，实在是太危险，无论智力还是体力，人类都很难与泰利人匹敌。

二十天前苏黎就是在与泰利人的偶遇中丧命，接着苏诺不顾一切复活了他。

如此一来抓泰利人抵账也合情合理。

本着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精神，在恢复苏黎头脑的同时，苏诺也没忘了锻炼他的筋骨，毕竟身体克隆出来后未经风雨，有可能不大结实。

于是两天后就证明了苏黎在培养缸中的怀疑，新的身体的确附加了某种功能，非常奇特。

苏黎有一次坐在厅里做完俯卧撑，伸手想拿茶几上的水杯，手还没有碰到杯子，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手和杯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吸力，将一杯水隔空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