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云鹤

上完了第一节课的田梦夏已经回到了宿舍。

快速卸了一下妆，换下了刚才的正装，系着围裙，熟练的在厨房里忙碌着。

刚刚光鲜亮丽的打扮并不是她的日常形象，对经济拮据的田梦夏来说，为数不多的拿得出手的衣服，必须留在重要的场合穿。

厨房，显然不属于重要场合。

作为一个留学多年的中国人，做饭可以说是保证生活质量的基本功了。

田梦夏一边回忆着下午梦境接入的情况，一边将生菜放进水池里冲洗。

虽然带这门课并不是出于自愿，但既然这门课程已经和她的奖学金和毕业挂钩，那她就没理由不全力以赴了。

牢记学员的姓名和长相，记录他们在梦境中的表现，再根据他们的表现评估他们的学习情况，田梦夏默默的在心里列出这些代办事项。

能一路过关斩将读到博士，田梦夏必然是一个做事极有条理的人。

这种条理不接表现在学术上，也体现在生活中。

转身从冰箱里拿出牛肉，放进微波炉解冻一下，然后加一点点盐和胡椒在搅拌机中搅成粗细合适的肉碎。

撒着白芝麻的圆面包，放进烤箱加一下温。

番茄黄瓜切片备用。

从搅拌机中取出牛肉碎，用木铲压成肉饼。

锅烧的滚烫，加入植物油，然后把牛肉饼放进锅中煎，小心的翻面定型。

牛肉饼在煎锅中滋滋作响，在周末傍晚散发出轻松快乐的香味。

梦境接入是一件很费脑力的事，尤其是一次让20多个人同时进行接入，对田梦夏的大脑来说基本就是满负荷运行了。

大脑本来就是人体最耗能的器官，这种满负荷运转让田梦夏饥肠辘辘。

煎牛肉的时候田梦夏吃了半个牛油果，然后又把另外半个和咸奶酪、罗勒以及柠檬汁一起丢进搅拌机搅拌。

随着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响，田梦夏关上炉火，把烤箱中的面包取出来切开。

生菜、牛肉饼、番茄黄瓜片依次摆放在切开的面包上，最后涂抹上牛油果酱汁，4个汉堡就做好了。

4个汉堡分别包好，牛奶、咖啡、水果和饼干也都一起装进餐包里，一顿晚餐钱就这么省了出来。

看着满满当当的餐包，田梦夏会心一笑，又匆匆下楼，取了自行车往医学院西面的儿童医院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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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听说你第一堂课很成功呢！我就知道你最棒啦！”一个稚气的亚洲小男孩从病房里出来，抱着田梦夏的腿说。

小男孩消瘦的脸蛋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暗沉的黑眼圈，懂医学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孩子的心脏不太好。

“当然啦，不是说好了吗，妈妈好好讲课，云鹤好好锻炼。这样云鹤出院的时候妈妈就能租一套有卧室的公寓，给你买xbox，还能把你的小伙伴们请去家里玩。”

田梦夏看到云鹤的笑脸，全身的疲惫就已消失了一半，于是她蹲下身来，温柔的揉了揉云鹤又黑又软的头发，宠溺的哄着他说。

下午还穿着光鲜套装给学生上课的青年科学家田梦夏，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单身妈妈。

如果说“医学生”在美国是家境富裕、学历出众、前途无量的代名词，那“单身妈妈”就是贫穷、受教育程度低、前途灰暗的的象征。

这两种角色本应该是天然对立的，此时却在医学院最优秀的学生身上实现了统一。

虽然田梦夏对云鹤的身世讳莫如深，但围绕着她的猜测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好在医学院的学生都很忙，大家也只是心中疑惑，并没有要去求证什么。

这种疑惑其实是挫败感的保护色。

学医有多累，医学生当然最清楚了。

忙起来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能保证，田梦夏居然还能养个孩子？！换谁做她同学，都会有些挫败感的。

“他都跟我吹了一天了，说你能给研究生讲课了之类的。对了，刚才tommy来过，留了一瓶营养奶昔说是给你的。”

说话的是韩依依，田梦夏从小玩儿到大的铁杆闺蜜，每个周末都会过来帮她照顾田云鹤。

“哦，快给我快给我，我真的快要饿晕了，下课之后tommy和我的助教打嘴仗，我忘了找他拿了。”说着，田梦夏把奶昔一把拿过来，毫不犹豫的喝着。

平时从不喝含糖饮料的她，现在根本没力气去想这奶昔里加了什么了。

喝完奶昔，田梦夏和韩依依一起陪着小家伙吃晚餐。

“哇，牛肉汉堡！哇，曲奇饼干！麻麻做的饭果然最最最好吃啦！”田云鹤撒娇般的夸赞道，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怎么你们现在周六也上课？”韩依依边吃边问到。

田梦夏对她来说不是外人，所以她也就不讲究那些个餐桌礼仪了。

“商学院开设的emba课程，都是些已经事业有成的人来读，不是全日制的，所以课都在周末。”

田梦夏喝了奶昔之后总算缓过劲来了，吃饭也恢复了平时细嚼慢咽的风格。

“那你不是会更忙了？”韩依依关切的心情不言自明。

“可是当讲师的收入很可观呢，商学院还真是不差钱。再说周末不都有你陪着云鹤吗？过段时间他出院了，我就搬出学生公寓，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样你来了也方便一些。”

田梦夏对所有人都是报喜不报忧，课程的艰难和压力一概不提，只挑着好听的话讲。

“你别太辛苦了，找房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事，交给我去办吧。保证云鹤满意！”韩依依说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即使田梦夏不说，韩依依也是最明白田梦夏的难处的。

缺钱、缺时间、缺帮手，这三个最大的难处，韩依依一直在尽力帮她担待着。

“嗯嗯，谢谢依依麻麻！依依麻麻最好了！”

田云鹤平时在医院里是高冷孩子王，可是一到两个妈妈面前，就是个不择不扣的蜜罐子。

从他记事起，身在纽约的韩依依每个周末都会雷打不动的来费城照顾他，工作日的中午晚上也会和他讲视屏电话。

所以在田云鹤心里，田梦夏和韩依依都是他的妈妈。

田梦夏并不反对自己的儿子叫韩依依妈妈。

医院也有小朋友有两个妈妈或者两个爸爸，所以在田云鹤的认知里，一个家庭不一定严格的需要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也不一定要有一所房子让所有人住在一起。

只要有人爱他陪他，他就觉得自己是有家的孩子。

再说了，他不止一次听到其他人说自己的两个妈妈是多么多么的厉害。

不是那种假假的当面夸奖，而是护士和医生背地里偷偷的讨论。

从他们的议论里，田云鹤知道了他的梦夏妈妈是宾大医学院数一数二的学霸，所以基本上也是全费城数一数二的学霸。

而依依妈妈在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工作，电视新闻上都能看见她的身影。

有这两个厉害的妈妈傍身，田云鹤从来都不怕别人提到父母家庭的问题，至少他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比他的两个妈妈还厉害的人。

嗯……tommy叔叔除外。

tommy叔叔除了很厉害，还很有钱，真了不起。

小孩子虽然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可是他却隐约的明白两个妈妈生活的这么忙碌，就是因为她们需要挣钱。

tommy叔叔不像妈妈们一样忙，却依然比她们有钱，他很佩服。

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中，周末的家庭晚餐很快就结束了。

或者，因为一家人聚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晚餐的时光就过的格外的快。

吃完饭，韩依依收拾了一下餐桌，留下来陪着云鹤讲故事。

田梦夏则带着咖啡去对面的图书馆上通宵夜班。

如果说大学里只允许有一个24小时开放的图书馆，那这个图书管一定在医学院。

美国的医学院课业繁重、考核严格，汇聚了全世界最聪明、最刻苦学生。

面对海量的知识和信息、密集的考试和论文，再有天赋的学生都必须通宵达旦，夜以继日。

田梦夏虽然已经熬过了临床医学博士前两年血淋淋的书山题海，但科研方向的博士项目对时间投入的要求只增不减。

白天在实验室做研究，晚上整理实验数据，倘若想看看论文文献什么的，就只有在深夜了。

其实如果只是需要看文献，田梦夏大可以其他同学一样在宿舍看。

但是除了上学，她还要抚养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经济上经常还要靠韩依依接济。

在图书馆值通宵夜班，是学校勤工俭学项目里性价比相对较高的工作了。田梦夏不会放过这样的挣钱机会。

和上一个班的同事进行了简单的交接，田梦夏冲了杯咖啡，规划着下周的日程和开销。

颇有年代感的耳机里放着巴赫的钢琴曲，做完日程的田梦夏开始登录文献网站浏览各种专业论文。

香醇的气息随着钢琴声飘满整张桌子，带着阅读眼镜的田梦夏，表情冷漠认真，就像巴赫的音乐一样，充满了神性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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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地球的另一面正是白天。

古色古香的建群中，全年无休的办公室里一个中年男子端着茶杯，细品了一口说：“云天乐，听说你有个同学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

“恩，在读博士，但是没什么话语权，也没有招募的可能性。”云天乐回答到。

“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中年男子放下茶杯，微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云天乐的神情，在心里泛起了一丝赞许。

这个年轻的情报分析员是他一手提拔培养的，分析问题速度很快，还能从很多常人根本无法注意细节中获取有用的信息，所以经常给人一种未卜先知的感觉。

“大概是为了医学院的那个梦境接入项目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云天乐年轻的面庞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宠辱不惊，眼神清澈坚定，却又让人无法看穿。

“确定不能招募的话，就派个人去把，那群学员，实在是想不注意都难啊。”

看来不仅是田梦夏觉得这门课的存在十分不合理，就连远在大洋彼岸的祖国情报机构也注意到了其中诡异。

当然，他们关注的焦点和田梦夏不一样。

田梦夏考虑的是梦境接入的安全性，国内情报机构关注的却是这个班上的学员。

“好，我会安排的。”云天乐说罢就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办公室。

因为田梦夏的原因，云天乐两年前就开始留意这个项目了，也提交过报告，但是一直没有回音。

本以为会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天领导居然让他亲自安排。

按说人员调度不是他的事的，他是情报分析专家，每天分析情报，根本也没空了解外勤方面的事情。

是时候让他出场了，云天乐默默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