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梦中的音乐会

费城奇摩表演艺术中心今日富丽堂皇。

红色的帷幔点缀着金色的演奏大厅，芬芳的鲜花环绕着弧形的舞台。

舞台上的交响乐团成员正在调试各自的乐器，台下座无虚席。

田梦夏和一行学员占据了声音最均匀的贵宾席，静静的等待着主角的登场。

作为美国历史最悠久的乐团，费城乐团如今的声望虽然不如芝加哥乐团和纽约爱乐高，但一直是田梦夏心中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田梦夏的父母都是艺术爱好者，家里的诸多收藏品中，有两张被精心装裱起来的票根和节目单，那是她父母分别收藏的费城乐团来华演奏的音乐会票根。

两张票的位置并不在一起，那时她的父母都还是中学少年，竟然参加了同一场音乐会，还不约而同的收藏了票根。

田梦夏一直觉得，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那费城的名字，应该早在那时就烙在了她的生死簿上。就如同那个翩翩少年，注定只能是她生命中飘过的一片云……

“当年尼克斯总统破冰访华，其中一个硬性条件是让历史上第一个美国乐团进入中国演出。”

身边brown充满磁性的声音打断了田梦夏的思绪。

“那个乐团就是费城乐团，当时的指挥是尤金奥曼弟。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呢。”

田梦夏收起了眼眶中的薄雾，淡淡的笑答到。

“总统出访还要捎上交响乐团，其实我们美国人也是挺懂浪漫的。”

brown注意了田梦夏好一会儿了，他发现这个老师年轻的面庞总是时不时的会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

还好这种苦涩都只是转瞬即逝，他用一个轻松的话题瞬间化解了它。

brown虽然知道田梦夏本科读的是音乐学院，但直到昨天晚上看到内勤部的人给他的情报，他才发现田梦夏有意模糊了自己学术主页上的教育背景。

田梦夏的主页里根本没有说她本科读的是世界上最富盛名的柯蒂斯音乐学院！

也对，从音乐学院转行到医学院，本来就很惊世骇俗了。

如果再让人注意到她是高中没读完就被柯蒂斯音乐学院破格预录，在校期间就被唱片公司签下了录音合约，那些本来准备读她论文的人，多半都会跑去搜索她的专辑吧……

陈美婷坐在田梦夏的另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嘴，索性就不说话。

她是杀手不是卧底，在艺术方面只接受过极少量的扫盲教育。

在这种从小接受高雅教育的人面前聊艺术，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她没那么笨。

马上，他们就没心情欣赏这些美妙的音乐了。陈美婷在心中默默计划到。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乐队的指挥穿着优雅的燕尾服走上了舞台，brown饶有兴致的看着田梦夏的大脑模拟出的这一切，却在认清了指挥的相貌后，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喜悦。

尤金奥曼弟，刚才他们聊到的那场破冰音乐会的指挥，费城乐团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指挥家，20世纪美国的古典音乐大师。

brown没有见过奥曼第本人，却收藏了他所有的唱片和采访，他对费城乐团的了解和感情也全赖于对奥曼弟的推崇。

如今斯人已逝，他却能在梦境中聆听仰慕已久的大师的音乐会现场，这惊喜来的太大，大到一贯冷静自持的他也禁不住激动起立鼓掌。

和他一同起立的还有英国拍卖行的ceo约翰，日本财团继承人前田阳介，以及俄国的军火商人伊万。

叶廉看见这种阵仗，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警觉，思忖着田梦夏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曾经当过国际卧底间谍，接受的艺术教育确实比陈美婷要多，但是也多不到哪儿去，顶多是在能听出几首世界名曲，认出几幅世界名画时能顺道侃几个艺术家的轶事。

毕竟对艺术本身缺乏了解时，谈轶事是最好的转移话题避免出错的方法。

所以他虽然十分机智的选择了和大家一样起立鼓掌，却并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起立。

他不认识台上的指挥，不明白大家见到已逝大师时心中的激动，更不明白在场的观众对于接下来的音乐会的期待。

乐团会演绎什么曲目？是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还是赫拉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亦或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在座的观众都激动的等待着，可奥曼第优雅的举起指挥棒时，音乐厅里却响起了陌生的音乐。

小号和小提琴踩着号子般的节奏铺成开来，音乐厅里好似翻起了惊涛骇浪，听众的心脏随着号子的节奏砰砰直跳。

钢琴奏出了气势澎湃的华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紧紧遏住，仿佛只要听漏了一个音符就会掉入眼前的巨浪中万劫不复。

然后大提琴深邃的声音引领着独奏钢琴开始了充满温情的叙事，刚刚紧张的心情在这种浪漫的节奏中迅速平复。

神奇的旋律在音乐厅中斗转星移，那些旋律中既有李斯特式的浪漫又有拉赫玛尼诺夫的广袤叙事，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细细聆听，那些优美的音符中有奔流不息的河水，有金黄的麦浪，有勤劳耕作的农民，更有富足幸福的生活。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田园牧歌，即使早已远离，抑或无法到达，都不失为浮华世界中值得为之坚守的精神家园。

brown的牧歌是波士顿寒风凛冽的海岸线，约翰永远无法割舍家族在苏格兰高地的古堡，前田阳介每年都要去磐梯山下看一眼碧波荡漾的湖水，而伊万闭上眼睛，看到了故乡广袤的土地。

大家都沉浸在自己对于理想世界的想象中，唯有叶廉见过这音乐中描绘的真实景象

那是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华夏文明最初的血脉之源。

“田梦夏，有你的！”叶廉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知道田梦夏留学经历的叶廉，潜意识里觉得田梦夏这个西医博士是个对中国文化缺乏了解的人。

现在看来，她不仅了解祖国的文化，甚至可以用一首黄河成功的吸引所有学员的思绪。

brown一边享受着美妙的音乐，一边默默的笑了。

虽然各国的梦境接入实验室都强调他们的研究不会用于盗取人脑中的秘密，但军方和情报机构对这些实验室的关注足以证明盗梦操作的可能性，不然田梦夏的选修课也不会聚集来这么多政商精英。

田梦夏在课堂上讲过，盗梦行为和《盗梦空间》里设想的基本操作是一致的。

盗梦团队需要建立一个梦境，然后将目标拉入到这个梦境中，通过模拟出一个能够迷惑目标的场景，诱使目标说出盗梦者想要知道的内容。

她强调过多次：梦境防御的第一步，就是学会识别梦境。

发现自己身处梦境之后，如果不能自然醒来，就要和盗墓者进行一场精神力的消耗战。

如果盗梦者的精神力先消耗殆尽，那梦境场景无法维持，大家自然就会醒来。

如果防御者的精神力先消耗殆尽，那就再也无力在梦中维持清醒，只能堕入盗梦者编织的梦境中，说出自己的秘密。

今天田梦夏带他们在梦境中体验绝妙的音乐会，无非就是要带他们体验一下“明知是梦境，但却不想醒”的感觉。

让这群不可一世的政商精英看清楚自己和造梦者之间精神力的差距，可以激励他们在接下来的“老师学生”的双向选择中继续选修这门课程。

这种推销自己课程的小伎俩，自然逃不过在商场上浸淫多年的brown的眼睛。

可是看破不说破，他很乐意在梦中享受这场美妙的音乐会，同时看看这个中国老师还有多少本事。

陈美婷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然她一定会像上次一样在田梦夏安排的音乐中失去自主意识的掌控。

梦境识别的课程已经告一段落，今天这节课前田梦夏交待了本节课的目的是训练学员在明知自己身处梦境的情况下，自觉的从梦中醒来。

开始很多学员都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已经能够快速识别出梦境中的漏洞，从而安全苏醒，那么在明知自己置身梦境时，岂不是刚一入梦就会醒来？

很遗憾，答案是否定的。

田梦夏上回在饭桌上跟她提过，人有时候会明知置身虚幻的美梦中，却不愿意醒来。

比如梦中遇到无数珍馐静待享用，梦见彩票中奖一夜暴富，梦见自己变身超级英雄拯救世界，梦见久思不得的情人含情脉脉的在床榻边对你微笑。

有些美梦如果注定无法在现实中，那就在梦中过一把瘾吧。

田梦夏成功的通过已逝音乐大师尤金奥曼弟指挥的《黄河钢琴协奏曲》将大家的思维拖进了对故乡山河的迷恋中，即使在课前她已经告诉所有人保持个人意识，谨记自己身处梦中，只要愿意，随时可以醒来。

然而并没有人选择醒来。

陈美婷相信这群学员中一定有人和她一样一直知道自己在梦里，可是看看他们，都一脸陶醉的欣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音乐。

奥曼第大师去世时他们有些人都还没有出生，如此难得的机会能亲临现场，那就多听几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