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欢迎回来

虽然没有数据终端的辅助，郝仁要记录一幅星图仍然是很容易办到的，他那已经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类器官的大脑如今可以记忆并处理大量在普通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信息，这些信息甚至可以超出一般智慧生物的逻辑极限。只不过往日里他要记忆这些东西的时候数据终端会并入他的思维，用AI程序帮助他处理那些复杂单调的运算过程，但现在他只能自己来完成这一切了——倒是能处理得过来，只是发热量有点高。

郝仁一边将星图扫描入自己的记忆库一边对它那些缺失的部分进行简单编译和标注，而薇薇安就在旁边召唤着小规模的极地风暴帮忙降温……

星图处理完的时候郝仁听到自己脑海里传来“叮”的一声——天知道那个神经病女神给自己做强化的时候加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设定。

“是时候离开这地方了，”郝仁长出口气，飞速运转的脑袋渐渐冷却下来，“你知道怎么脱离这个时空是吧？”

薇薇安浅笑着，指向不远处：“你看，门就在那边。”

在不远处的沙丘上，黄沙如流水般褪去，一座在郝仁看来格外眼熟的建筑物就仿佛蜃景一般浮现出来。

斑驳的外墙，两层高的结构，新近翻新过的屋顶，郝仁当然认得它，他在这座房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而现在它也是一大群异常生物们安稳的家。

“……没想到你会把出口设计成这幅模样，”郝仁看到这座熟悉的老房子之后惊讶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地摇着头说道，“吓我一跳。”

薇薇安却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它一直都在这里，在我意识到自己正陷入梦境之前它就在了……”

两人来到老房子的大门前，薇薇安从身边摸出一把钥匙，钥匙上的斑斑锈迹和扭曲缺损之处迅速脱落，她将这把焕然一新的钥匙插进锁孔并轻轻旋转，锁孔中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伴随着这声轻响，房门打开，两人身后战场上那些沉默静立的邪念体也在同时悄无声息地化为黄沙，缓缓融入到这个由精神力量凝结而成的世界里。

“回家了。”

四周一切无声无息地崩塌，黄沙与混沌都如潮水般远去，郝仁感觉自己瞬间掉入了一条漫长无尽的黑暗隧道，四面八方不辨方向和距离，也感受不到任何重力与冷热，他起初有一点紧张，但很快他便感觉身旁多出了一个气息，一只略有点冰凉的手攥住了自己的手掌。

薇薇安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成为这条黑暗隧道中唯一的风景，她笑盈盈地看着郝仁：“现在我所有的记忆都连起来了，我所有的记忆和力量……在每一段记忆里都多出一个你来，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体验。”

郝仁笑了起来：“我这算不算篡改了你的记忆？毕竟在真实的历史里，你那一万年可没我的份。”

薇薇安摇了摇头，表情云淡风轻：“真实历史？那些都无所谓，对我而言，历史只是生活经历的一部分，所以只有我亲身经历的东西才是有意义的，人类写在纸上的东西撑死了算同人。”

郝仁若有所思，薇薇安则在片刻之后突然轻声打破沉默：“而且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比原本的经历好太多了——原本我是浑浑噩噩地游荡了一万年，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记忆里的过客，结识几百年，几千年，然后要么生死相隔，要么彻底忘却，谁都不能陪我走到最后。但现在却多了一个你……从我在冰河末期的荒原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你，一万年后收留我的还是你，你知道这对我而言有多大的意义么？”

郝仁在黑暗中定定地看着薇薇安的眼睛，一万年的回溯之旅带来了太多的回忆，这些回忆不光是薇薇安的，也是他的，这些回忆对薇薇安而言意义重大，对他而言同样如此。

他突然伸手环住了薇薇安的腰，这个大胆的举动让后者吓了一跳：“呀？”

“愿意跟我在一块度过更多的一万年么？”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薇薇安眼底似乎有一瞬间的慌神，但转眼就被笑意代替，“你这算突然袭击么——不过我可不是普通的人类小姑娘，你这突然袭击还嫩了点。”

“你就装吧，我都看见你刚才慌神了，”郝仁撇撇嘴，“一万年人生经验也得看是干什么的经验，你这一万年除了把流浪概论和倾家荡产经济学点到+5之外还有别的积累么……哦，还有跟人抢土豆……噫！”

薇薇安使劲在郝仁后腰上拧了一圈……也可能是一圈半，反正郝仁感觉自己护盾都快弹出来了。

“说实话，真的有点意外啊，”薇薇安眨眨眼，“完全没想到你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我印象中你不是会这么主动的人。”

“废话，我在那座山上坐了一百二十多年，这一百多年啥都没干就用来下决心了。”

郝仁这是随口胡诌，因为首先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小山头上呆了多久，其次他在山上呆着的大部分时间里其实都用来睡觉了——他主要是觉得这时候应该随便说点啥，好缓解自己的紧张心情。

薇薇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郝仁，在黑暗中，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而且带着一丝艳丽却并不令人感觉不安的微红，这抹微红或许就是她寻回自己力量的证据。

良久，她才开口打破沉默：“你知道么，如果从三年前咱们第一次见面作为起点，我跟着你到处探险的日子在我的整个人生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虽然这三年时光是我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有趣最安定也最充实的日子，但它只有三年，而我却已经活了一万年——我经历了众神崛起的年代，也经历过诸神黄昏的战争，还亲眼见证过人类文明从原始蒙昧迈向天空的过程，这些日子远比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要长，长了数千倍。

“所以虽然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却始终无法把你作为一个可以长久相伴的对象看待，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太短暂了，一起经历的东西太少了，少到和我的一万年比起来会被忽略的程度。

“但现在，这一万年的沟壑已经被填平。

“从冰河末期的北欧荒野，到汉谟拉比在巴比伦城立下法典，从以色列人离开埃及，到众神时代最后一座神殿倒塌，从荷兰人称霸海洋，到二十一世纪的信息爆炸，我所见证过的，你也见证了，而且是一同见证。

“所以我要说——谢谢你陪我走过了过去的一万年，并且希望你能陪我走过接下来的一万年，以及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的许多个一万年……”

郝仁与薇薇安对视着，他原以为自己真到了这一刻会激动万分，甚至会手足无措，但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要冷静许多，尽管喜悦，却没有太多的意外和错愕，最终他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他已经在历史中回溯了一万年，很多事情无需说明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所以他在很冷静的情况下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你这一大堆排比句是刚想出来的啊？”

薇薇安一瞪眼：“我好不容易说这么多排比句……不是，我好不容易说这么多掏心的话你就这反应啊？”

郝仁嘿嘿一乐：“我这画风你又不是不知道……”

薇薇安绷了半秒钟，终于还是没忍住噗一声出来，她掐了郝仁胳膊一下：“好好好，说的也对，你要不是这个画风我还真接受不了的，随口说出那一大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很显然，每个人都有自己习惯和喜欢的相处方式，而薇薇安就很享受这种气氛。

“虽然我答应你了，但有件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梦位面的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我无法割裂自己和梦位面以及和创世女神之间的联系，而你也不可能终止你的这项‘工作’，所以疯嚣之主的阴影会一直盘踞在咱们头上——我不希望你分心。”

“放心吧，我当然知道，在搞定这个天大的麻烦之前咱们也没工夫考虑别的问题。而且别的不说，我得先想办法再刷一刷跟海瑟安娜之间的声望……”

“放心吧，那孩子本性不坏，而且很能分清是非，她就是嘴巴不饶人而已。我看得出来，她现在已经挺喜欢你了……至少对你的态度比对她的仇家好。”

“这就算友好声望了？”

“别贪心啦……”

说话间，深邃幽暗的“时空隧道”中已经渐渐出现了些别的东西。

隐隐约约的光线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并渐渐交织成为仿佛镜子般的碎片，在这些碎片中倒映着一幕幕不断变幻的景象，郝仁凝神望去，看到的是一段段历史片段，有一些他曾经经历，而另外一些则难以辨识，这些历史片段在隧道中飞快地倒退，演绎着从远古到近现代的快进影像。

在所有影像的尽头，是一片无尽的光芒……

再次感觉到脚踏实地，郝仁身子忍不住摇晃一下才勉强站稳，头晕和耳鸣同时袭来，让他缓了好几秒钟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他首先确认了自己正站在渡鸦12345建造“时空之门”的那座平台上，这让他确信自己已经成功回到现实世界，随后他看清了始终守候在大门附近的朋友们，眼前的一幕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南宫一家四口正围在一块搓麻将，渡鸦12345跟伊扎克斯爷俩各自脸上贴着一大堆纸条在传送门旁边斗地主，白火捧着个PSV使劲搓，她身后站着的海瑟安娜一边看着一边给乱出主意，而正对着郝仁的是一张摆满了生菜叶子和肉片的大桌子，桌子上的黄铜火锅冒出腾腾热气，莉莉、赫斯珀瑞斯、滚喵以及另外几个人在桌旁围了一圈，滚被烫的眼泪汪汪，莉莉则正夹起一筷子羊肉片往锅里涮……

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郝仁和薇薇安凭空出现在空地上……

郝仁真特么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