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城市与触须

森林吞噬了城市，植物取代了建筑，“万物之灵”用火焰和钢铁建造起一个辉煌灿烂的文明，但大自然只需要一些时间就能将这些痕迹磨灭殆尽——甚至将这一切都吞噬同化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已经消退很多年了，这一点从那些古老苍凉的废墟就能看出来，很多废墟不但已经倾颓，更是成为了野生动物的巢穴和领地，它们的建造者精心设计了这些东西以展示人的智慧和力量，但如今这些成果却只能造福于森林中的飞禽走兽，而这些后来的“房客”显然并不会在意它们的巢穴原本是干什么的。

几只长着刚硬短毛、看上去像是野猪一样的异星野兽惊慌失措地跑向远方，眨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莉莉只是稍稍释放出自己的威压，便把这些没多少智商的动物吓的屁滚尿流，看样子诺兰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颗星球上没什么具备威胁性的东西，森林中的野兽并不比地球上的虎狼厉害多少。

“这个文明的发展程度看来不低，这些废墟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了，但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风化，它们的材料技术和塔纳古斯不相上下，或者更高一些，”在驱赶完野兽之后，郝仁和数据终端一同上前查看着曾经被那些动物当做巢穴占据的一处古代遗产，它是个半球形的金属壳，曾经似乎是某种用于储备危险液体的大型压力容器，它如今扭曲变形并且只剩下二分之一，但本身的强度却没有多少改变，除去表面的斑斑锈迹，它仍然坚硬稳固，“一种结构复杂的合金，耐高温和腐蚀，强度也很不错。”

薇薇安用手指摩挲着金属容器表面粗糙的锈蚀痕迹：“那他们是怎么灭亡的？”

“说不定还是长子，即便不是长子，也有无数种原因可以导致这种层次的文明灭亡，”数据终端用缺乏感情的语调说道，“文明很脆弱，哪怕能上太空的也强不到哪去，疾病，战争，天灾，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大部分文明的抵抗能力其实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强。现在还无法分析这颗星球的原生文明是如何灭绝的，但本机认为在城市废墟那边肯定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莉莉抬头眺望向远方，由于丛林层层遮挡再加上地势高低差的问题，从这里并不能直接看到城市废墟的景象，但她特殊的视觉还是能捕捉到一些东西：在林木间偶尔可见的钢铁，或者是被巨树顶到半空的水泥碎块，这些东西愈发密集了起来，这显示他们其实已经抵达了城市废墟的边缘，只是由于森林侵蚀，这部分废墟遗迹已经快要被完全磨灭了。

“没想到梦位面还有这样的地方，”郝仁忍不住感慨，“被空间断裂封锁起来的神秘星区，犄角旮旯里藏着的生态星球，还有已经灭亡的古代文明……生命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啊，总感觉稀少又宝贵，但又总能在各种地方出现。”

“比起感慨这些，我更在意的是咱们在太空里受到攻击的问题，”薇薇安皱着眉，“那攻击明显是目的明确的，就是冲着咱们……但之前无人机已经把咱们的跳跃点来来回回扫描过无数遍了，是确定了绝对安全才照亮航路的吧？”

提起这件事，郝仁表情也严肃起来：“没错，无人机已经把跳跃点扫描过无数遍，而且直到咱们跳过去之前，还有无人机撒下的探针在那个区域活动：探针释放出的信号很强烈，但它们可从来没被攻击过。”

如果不是提前确认了航路安全，郝仁绝对不会带着一飞船的人贸然跳往未知星系去以身犯险，但这次情况尴尬就尴尬在明明已经确认了目的地安全，甚至还专门让探针和无人机用各种方法测试了半天，最后还是出事儿了。

郝仁不禁认为这真的是个陷阱，而且是个相当高明的陷阱，并且极有可能——这个陷阱背后还是有人控制的。

或者至少有一套复杂且精明的判定机制在控制着这个陷阱。

他摸着下巴：“太空里那道风暴在后来呈现出明显的神力特征，所以它是依靠神明力量推动的，而能够调动这种力量的存在并不多，在梦位面只有三方：创世女神以及她手下的守护者种族天生具备此类能力，弑神一族通过符文技术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还有一个……就是被污染腐化的那个‘灭世女神’了。至于疯嚣之主，它并不具备布置这种陷阱的智商。”

“灭世女神的概率更大吧，”莉莉寻思着，“创世女神算正义阵营，应该不会干害人的事儿，弑神一族其实就是被两边当枪使，他们自己压根没掌握过主动权，也就灭世女神，她有能力有动机的。而且房东你想想，薇薇安脑袋里的星图咱们不是一直都怀疑么？依我看那就是灭世女神留下的坑，咱们过来这是主动掉坑里了……”

郝仁皱着眉，虽然莉莉的想法听上去都很有道理，但他始终从中感觉到一种违和感，可是这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所以最后也只能摇摇头：“先别忙着下结论，等搞明白那道神力风暴的本体再说吧。”

为了顺路收集当地自然环境的数据，郝仁一行的前进速度并不快，在采集够足够的资料之后他们才从森林里穿出来，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向大地的时候，他们站在了森林中央那座城市废墟的边缘。

它比预想的要大一些，之前从空中掠过的时候诺兰只来得及拍几张角度不甚理想的剪影，所能看到的废墟规模仅限于空中可见的部分，但从森林边缘一处高地看下去的时候，这片废墟被森林掩映的部分也就一目了然了。它昔日应当是一座高度发达的大城市，即便经历岁月沧桑和灾害侵蚀，其辉煌痕迹仍然可以窥见，郝仁看到城市中心有很多排列整齐的高大建筑物，一些挑空的结构在这些楼宇之间交错连接，而城市最中心则是一座四棱锥形状的巨型建筑，气势恢宏，用途不明。

所有建筑都已经严重损毁，城区各处都能看到坍塌破灭的痕迹，虽然仍能看到那些排列整齐的高楼大厦，但郝仁也能发现，坍塌掉的建筑要远比那些仍然耸立的多出许多。这个文明有着高超的材料科技，他们建造的高楼大厦要远比地球人盖起来的结实许多倍，就像塔纳古斯的黄金之都一样，这些建筑中的一小部分在末日之后仍然可以耸立几千年甚至一万年，但即便这样，大自然的力量还是狠狠地蹂躏了这些结实的人造材料：蔓延生长的森林让这些坚固的钢铁扭曲变形、弯折倒塌，巨树从大楼的内部生长起来，将自己的枝桠刺破楼宇的墙壁，让整座建筑都仿佛变成了树干外面的一层外衣，而茂密的树冠就直接在楼房的上半部分膨胀生长开来。

桥梁变成了藤蔓的骨架，路面也破碎扭结在一起，这就是文明结束之后大自然反攻的结局。

郝仁还看到城市废墟中有两个巨大的湖泊，它们应该是城市的地底结构坍塌导致的，地铁系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首先承受不住上层建筑的重量，导致城市各处坍塌下陷，随后这些凹坑就成了蓄水的好地方，在森林蔓延过来之后，最大的凹陷区也变成了湖泊，成为动物们饮水的水源。

清晨已经来临，这个世界正变的明亮起来，飞禽走兽的声音让废墟和森林都变得逐渐热闹，一阵“扑啦啦”的声音也加入了这阵黎明奏鸣曲中：薇薇安的小蝙蝠群从密林中飞出，飞向城市的各个方位，去寻找可能有价值的东西。

数据终端则升至半空，准备从空中扫描整个废墟群的能量反应：按照经验判断，这种文明在灭绝时只要有一线反应时间就一定会努力留下些信息痕迹，即便不是刻意为之，这种规模的城市废墟深处也极有可能埋藏着数据库之类的史前遗物，或许此类数据库能够抵挡时间的侵蚀，甚至在几千年后仍然保持着运转，数据终端要找的就是这种东西。

在等待更多情报的时候郝仁攀上了附近的一座巨石，从高处远眺整个城市以及城市周围的风景，突然间，一丝违和感让他的视线停在了某个方向。

“房东——”南宫五月的喊叫声从下面传来，“你在上面看什么呐——”

“你上来看看，那边我总觉得有哪不对。”

五月摆动着尾巴，三两下就爬到了大石头上，然后扬起上半身跟着郝仁一块手搭凉棚看向远方：“怎么了？”

仗着尾巴增加的高度，她抢占制高点比郝仁厉害多了……

“那边的植物很稀疏，森林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清除掉了，而且看不到任何算得上完好的遗迹……就连一堆高点的废墟都看不到，”郝仁指着远方，“总感觉好像是被轰炸过的样子……”

“看着好像是诶，”五月摇晃着尾巴尖，“这么说这个文明是被战争摧毁的喽？”

“不，不只是这样，”郝仁皱着眉，“哪怕城市是被轰炸摧毁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森林也应该早就把轰炸过的地方填平了才对……”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数据终端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搭档！我这边看到点东西！”

郝仁领着五月回到地面，跟莉莉和薇薇安汇合，片刻之后数据终端也从高空落了下来，后者也不吭声，直接就把一段在高空拍摄下来的影像投影在四人眼前。

只见在城市的西北方向，一道突兀的山脉从森林末端隆起，并沿着森林边缘蔓延出去，山脉通体黑褐中泛着微微绿意，而且它的线条不像寻常山体那样棱角分明，反而看上去颇为圆润流畅……

线条？

郝仁终于猛然意识到那画面上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触须，一条从地底深处蔓延出来的、如同山脉般巨大的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