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黑松林的传说

站在格林威的任何一条街巷，哪怕是在最深沉、最逼仄的地方，只要抬头看向城市靠近黑松林方向的边界地带，都能看到那一抹散发出辉光的绿色。

那就是被称作“绿林屏障”的附魔高墙，以帝国南境独有的灰白斜晶岩为基础，镶嵌三万块出自精灵工匠之手的符文石砖，庇护这座城市免于被森林吞噬的工程奇迹，它形成了一个独特而具被排斥性的生命循环，以确保格林威所处的这片土地与黑松林的土地完全隔离，而这样一道奇观正是格林威最独特的风光。

初次造访此处的郝仁一行当然也被这道不管从哪里都能看到的宏伟高墙吸引了目光，而现在听着艾文娜对这座城市以及黑松林的描述，其好奇心更甚。

“黑松林是德拉贡帝国境内最大的谜题之一，就连帝国自己的博学家们也无法解释这片广袤的森林，没有人知道这片相当于数个行省的茂密丛林是在什么年代形成的，反正自从帝国把疆土扩展到南境，它就已经盘踞在这片土地上了，”艾文娜看着车窗外的景象，一边欣赏一边介绍，“这片森林的生命力让那些自诩为丛林之子的精灵都困惑不已：不论是砍伐还是焚烧，黑松林都能在数天内恢复过来，有时候你砍倒一颗大树，它甚至会在你的眼皮子地下开始抽芽重生，而且越是向森林深处进发，这种异常的生命力就越是明显……”

说到这，艾文娜稍微停顿了一下，抬手指着远方的城市建筑：“你看到这座城市了吧？格林威，它原先也是黑松林的一部分，但因为位于边缘地带，生命循环较为微弱，帝国人在付出巨大的努力之后还是成功把它隔离并稳定了下来，可是如果再往里面深入一些，那就连精灵们制作的符文石砖都无法阻止森林的侵蚀和反扑了。”

查理曼补充道：“所以帝国才放弃了对这片森林的开拓——这片森林就好像一头顽固的巨龙，死死守着自己的领地，人类花费几代人和无数财力物力也只能从它爪子下面抠出一点灰渣来，根本得不偿失。”

薇薇安笑了起来：“看来那位号称拥有龙魂的皇帝也会对这头森林之龙服软啊。”

在另一边，听到这样的描述，郝仁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长子。

那些生活在行星内部的史诗生物偶尔会把触须探出地表，而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他们就会把探出去的触须演化为类似森林或者巨树的东西以进行伪装，而那些由长子触须演化来的植物便具备类似的超级生命力，最显著的例子便是当年霍尔莱塔的扭曲林地。

可这里是拉赫瑞恩，一个远离梦位面的地方，这里不可能有什么长子——诺兰的行星扫描也证实了这点。

那么黑松林的诡异生命力就显得有点意思了。

“话说既然黑松林的生命力这么强，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没把帝国全境给覆盖咧？”莉莉好奇地问道，“而且刚才我也看到那个绿林屏障了，它就光挡住了格林威的这一段吧，没有屏障的地方森林也没蔓延出来啊。”

“这就是黑松林第二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了，”艾文娜浅浅地笑着，她好像很乐意跟人介绍这些事情，如果不是这辈子天生是个公主，她当个导游说不定也是五星的，“黑松林生命力极强，如果被破坏了一块那么它很快就会复原，但除此之外它其实压根就不会继续扩大——它的范围是固定的，几千年来不管气象和地质如何变化，它都既不扩大也不缩小。当然，帝国人硬生生在森林边缘建造的几个开拓点算是这座森林仅有的‘缺损’，不过和整个森林比起来，这种缺损实在微不足道，连它总面积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所谓的森林蔓延，其实也只是格林威人自己的说法，他们所占据的土地本来就是属于这片森林的。”查理曼摇了摇头，似乎在这一点上对当地人颇有些不屑。

“既不扩大，也不缩小么……”郝仁摩挲着下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真不知道你们这个‘世界树神殿’平常到底是怎么过活的，与世隔绝的程度也太严重了点，竟然连大名鼎鼎的黑松林都不清楚，”艾文娜摇着头叹了口气，“刚听到你们名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就藏身在黑松林里面呢，毕竟你们那神殿的名字倒是跟黑松林的传说颇有点联系的样子。”

莉莉顿时又被勾起了好奇心：“黑松林的传说？告诉我呗告诉我呗……”

“都是冒险者和三流学者们胡编乱造的东西，”查理曼不屑地摆了摆手，从小接受皇室正统教育的他虽然对这些流言传说也有了解，但他从来不屑于相信它们，“这片森林异常的生命力无法用常理解释，所以很多人就胡乱猜测起来。有一种说法是这片森林的中心存在着一口‘世界之泉’，那眼泉水是整个世界所有生命的起源，它的力量蔓延出来才形成了黑松林。据说只要喝一口世界之泉的水，人就能长生不老——所以这个传说还有个配套传说，就是伯伦丁陛下并非龙魂，而是在喝了世界之泉的泉水之后才长生不老。”

“另外还有人传说黑松林里面耸立着一座神殿，叫做生命圣殿，内容跟世界之泉大同小异，不过说法是需要在生命圣殿中静心祈祷一夜才能得到永生，”艾文娜笑了起来，“但大家都觉得在神殿里祈祷一夜比喝一口泉水要麻烦多了，所以更多人认为还是世界之泉的说法比较可靠点。”

郝仁捂着脑门：“光凭你最后这句话我就觉得俩说法都不老可靠的……”

“反正都是传说，哪个都不可信，”查理曼轻哼一声，“黑松林虽然有些危险，但并不是绝对无法逾越，事实上经过这么多代人的努力，帝国人早就在黑松林里找到几条比较稳定的通路了，偶尔也会有艺高人胆大的冒险者去黑松林里未被勘明的地方探险，活着回来的人也不少，但从没有人发现过什么生命之泉和神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定期从黑松林上空飞过的飞空艇航班，从上面俯视森林一目了然，哪有什么神殿和泉眼。”

郝仁之前还好奇既然黑松林如此神乎其神，自己一行人要怎么穿过那片林地呢，这时候听到查理曼提起森林中存在道路他才恍然大悟，但紧跟着就有点好奇：“森林中有路？不是说越往森林深处生命力量就越强，人类留下的痕迹几乎瞬间就会被抹除么？”

“那些道路不是人工开拓的，而是森林中原本就有，”艾文娜解释道，“这也是个未解之谜：那些道路有很明显的人工修筑痕迹，铺着石板，路旁有灯火，甚至一些道路两旁还会出现石屋之类的事物，但那都是在帝国人发现这片森林之前就有的东西。有人猜测那些是上一纪元的文明遗物，但这个猜测比生命之泉之类的说法还不靠谱……而且也没法解释那些道路不被森林吞噬的原因……”

郝仁不由自主地和薇薇安对视了一眼。

这个说法……说不定才是最可靠的一个。

“关于黑松林的故事说起来是没完的，”查理曼注意到车队已经在靠近绿林屏障，于是准备结束这个话题，“黑松林中有许多岔路，我已经规划好了可以通往北方的最佳路线，如果你们对那片森林的好奇心真的这么强，那就等进去之后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吧。”

虽然格林威是一座值得好好游览的奇妙城市，但一行人显然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的时间，车队径直穿过了城市中央的大道，并在办妥了通行手续之后径直前往城市北方的出口。

在这个方向，宏伟的绿林屏障将森林阻隔在外，而在巨墙底部则开着十二道堪称恢弘的大门，这些大门有着显著的精灵风格，高耸且优雅的门扉上还铭刻着精灵工匠与人类齐心协力建造这座奇迹之城的荣耀事迹——如今，城市的第一批人类开拓者早已死去多年，但刻下“门上誓约”的精灵们还在为这座城市工作着，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城墙另一侧的黑松林变化，以及和人类士兵共同守卫这些大门。

有着千年寿命的精灵是很忠于职守的。

这些有着尖耳朵的优雅生物分布在世界各地，据说也曾建立过强盛的王朝，但如今古精灵帝国已经成为传说，除了几个延续下来的小王国还隐藏在森林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之外，大部分精灵都早已融入各个人类国度，德拉贡帝国的精灵们是融合最彻底的一波。大概因为这个国家有一位不老不死的皇帝，很能理解寿命较长的精灵的各种想法和生活习惯吧，德拉贡帝国境内的精灵们过得还挺不错的。

在大门前排队等待进入黑松林的人很少，甚至十二道大门也只开启了其中三个而已，看来虽然黑松林中有着丰富的物产，但这座森林本身的神秘和危险还是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胆敢进入森林的基本上只有三类人：第一类是格林威本地人，他们熟悉森林边缘的情况，依靠在某些固定区域开采林中矿石或者珍稀草药为生；第二类是熟练的冒险者，他们会进入的稍微深入一点，沿着黑松林里既有的道路去寻找那些兽穴和魔物出没的据点，他们不会离开林中道路过远，但也仍然能猎获不少珍惜的猎物，一次成功的冒险就能带回足够所有人挥霍半年的财富；第三类则是旅人或者商队，准备从林中道路取捷径前往北方或者西部，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节省高昂的飞空艇票价，毕竟除非运气太差遇上魔物迁徙，只要沿着林中道路前进还是比较安全的。

郝仁一行所伪装成的商队就用第三种理由搞到了进入黑松林的许可证。

由于排队的人并不多，车队很快便靠近了那道高耸的大门，郝仁看到大门前站着穿戴黑色轻甲的帝国士兵，以及披着绿色游侠外套的精灵巡林者，但大门守卫中最醒目的，还是那些身披重铠、腰挎黑色机械剑的黑剑骑士。

毕竟是南部重镇，黑剑骑士亲自担任门卫也是预料之中。

登车检查的卫兵数量不会太多，如果遇上麻烦，还可以让莉亚故技重施来让士兵放行，所以郝仁并无什么紧张感，只是扒在窗户前好奇地看着外面街上的风光。

他的视线突然被数名行色匆匆的帝国官员给吸引了。

那几名帝国官员正从远处的哨卫所前走过，其装扮看上去应该都是武官，而从附近士兵对他们恭敬行礼的模样判断，他们的身份应该不低。

这些往日里沉稳而骄傲的帝国.军官现在看起来面带忧色，匆忙走过哨所的同时还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事情，似乎发生了紧急事态，见到这种情况，郝仁立刻忍不住集中注意力想要听清他们之间的交谈。

但在他刚要这么做的时候，坐在车厢更里面的莉莉却已经顺嘴复述起了自己听到的声音：“派往灰山城的黑剑骑士全都失去了联络……内厄姆伯爵拒绝回应来自帝都的征兵命令……可以确定灰山城的立场在公主殿下一边……战争的信号……差不多就是这些。”

查理曼和艾文娜惊讶地看着莉莉，并不知道对方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们既没有注意到外面那些帝国官员，也不可能听到远处低声交谈的声音。

“内战看来终于蔓延到南境了，”郝仁低声解释道，“莉莉听到了那边几个帝国.军官的交谈声，就跟你之前预料的一样，灰山城的内厄姆伯爵支持康斯坦丝公主——甚至有可能已经杀掉了前往灰山城交涉的黑剑骑士。”

“嘶——”查理曼顿时下意识地吸了口气，他没想到情况变化竟然如此之快，而他的下一个动作则是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绿林大门：车队已经开始接受检查，只需要一两分钟，三辆篷车便可以穿过这扇大门，进入黑松林之中。

但他心中却突然一阵悸动，那扇已经近在眼前的大门似乎正在远离自己，他感觉有某个危机已经悄然降临，这趟至今为止都很顺利的旅途好像就要失去控制了。

郝仁也注意到了这位王子的变化，而他的直觉要远比身为纯粹凡人的查理曼要强烈、准确的多，一股冰冷的感觉让他立刻拉开车厢后部的盖板，看向来时的方向。

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黑剑骑士正策马狂奔向这边。

而守卫绿林之门的帝国士兵已经检查到这辆篷车，在两名士兵的陪同下，一个高大的黑剑骑士走入车厢，从那副漆黑的面甲下透出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车厢内的一切。

大门附近的人——包括士兵和等待通过的平民——都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了这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商队，更准确地说，他们的视线是被那十名正策马奔来的黑剑骑士所吸引，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十名骑士的目标。

策马奔来的骑士之一挺身向前，面甲下透出两点红光，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黑色机械剑，剑刃在高速震动中散发着足以熔断钢铁的热量，低沉嘶哑的吼叫声从头盔内传来：“拦住那三辆车！车内所有人，格杀勿论！”

在篷车的车厢内，正在执行检查任务的黑剑骑士身体突然一顿，随后面甲上眼窝的位置竟仿佛燃烧般亮起了红色的光芒，而一股浓烈的敌意和杀气骤然扩散开来。

原本正眯着眼睛假寐的莉亚突然张开了眼睛，死死盯着这名骑士面甲上的两点红光：“放行！”

车厢内的黑剑骑士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尝试用自己的意志力抵抗这股突然降临的伟力，然而短短一秒不到的抗拒之后，他还是从面甲下面发出了仿佛濒死般挣扎的声音：“放行……”

站在骑士身旁的士兵已经注意到情况异样，顿时发出了质疑：“大人？”

车厢外传来的吼声清晰起来：“……车内所有人，格杀勿论！”

正在莉亚的控制中挣扎的黑剑骑士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竟仿佛获得了无穷的精神力量，在一阵痉挛般的剧烈颤抖之后，他竟硬生生把已经放下的手重新按在腰间的机械剑上，随着一阵魔导机构激活的嗡鸣声，他猛地抽出佩剑，嘶声怒吼着扑向郝仁一行：“执行……指令！！”

已经进入车厢的两名帝国兵反应只慢了不到半秒钟，在骑士发动攻击之后，他们也立刻举起武器，怒吼着扑了过来！

查理曼一手挡在艾文娜身前，一手已经握住腰间的佩剑：“后退，我……”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面对骤然失控的情况，莉亚只能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唉……”

在叹息中，所有指向她的武器——包括那把黑色机械剑和两把帝国制式长剑——悄无声息地化为飞灰。

黑剑骑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两名帝国士兵则一人被薇薇安抛出的闪电球炸出车厢，一人被莉莉凶猛扑倒，折断数根骨头之后扔出车外。

郝仁拍了拍车厢的后部护板：“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