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孤星传之三：白骨令（上）

就在叶连纳克、拔野风等人还在琢磨天狼是谁时，在隐隐有分崩离析的哈萨克大地上，一道久违的白骨召集令出现了。

说起这白骨令，原本是哈萨克汗国的创始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家族江山永固而创立的制度。

那就是当汗国的存续出现重大危机时，术赤后裔的白骨家族不能一盘散沙，就算嫡系汗王一脉断了，其他支脉也要从汗国大局出发勇敢地站出来，创始人给两个重要的支脉秘密颁发了用白骨制成的令牌，上面有先王用突厥文字写就的誓言和咒语。

当然了，若是大汗嫡系一脉还有人在，支脉的人发出了白骨令，那是要受到惩罚的，于是，先汗给自己的嫡支留下了托密令，托密人，也就是真正的贵族。

几百年来，别说托密令了，就连白骨令也未曾出现过。

但当江格尔大汗战死后，年仅十三岁的头克继位后，白骨令竟破天荒地出现了。

到了此时，汗国里的人终于知晓了是谁拥有白骨令。

首先发出白骨令的是东方军团的苏丹加杭伊尔汗，不过由于他的领地夹在准噶尔汗国与突厥斯坦、塔什干之间，响着寥寥，让今年五十岁的加杭伊尔十分丢脸。

当加杭伊尔汗发出白骨令后，中玉兹的伊瑞什汗也发出了白骨令。

当然了，在眼下汗国还有大汗在位的情形下，两人的白骨令自然是静悄悄地发出的，发出后若是在汗国境内闹得沸沸扬扬，便一句“强敌环伺，主上幼弱，为了汗国大局，不得已发出白骨令，召集汗国诸头领，共商汗国大事，以防不测”。

这当然是屁话，不过身在突厥斯坦的阿兹.头克汗与他最信任的宫廷总管伊斯米尔.雅安以及大伊玛目都无计可施——江格尔一直兼任着东方军团的总督，他的核心力量就是来自以突厥斯坦、怛逻斯、奇姆肯特为中心的大玉兹诸部，如今他突然撒手而去，将庞大的东方军团留给了原本的副总督加杭伊尔。

如今突厥斯坦所有的力量加起来也就万人，根本没有实力和威望来号召诸部，再加上以前江格尔上位时其父叶斯木汗依旧健在，二主同在的情形下，无形中削弱了江格尔的威望，等他正式接任汗位时（1643年），不到十年便去世了，也无法以自己在世的偌大威望给自己的子孙留下稳定的国度。

何况头克还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

哈萨克汗国地域广袤? 牧场丰饶，随便占一块就是“汗位之基”? 于是久违的白骨令就出现了。

当然了? 眼下的汗国比官以上大酋愿意接受中玉兹伊瑞什汗的白骨令，而不是奇姆肯特的加杭伊尔汗，自然还因为眼下是夏季? 所有的中玉兹部落以及锡尔河大部分牧户都迁到汗国北境的牧场? 而中玉兹苏丹伊瑞什的大帐就设在阿斯塔纳? 后世努尔苏丹附近。

故此，这些人在人家王帐附近游牧，多少给一些面子，至于伊瑞什要谈什么，到时候再说? 反正眼下汗国的大汗还在位? 首席伊玛目也支持大汗? 伊瑞什就是想要图谋不轨? 也没多少人听他的。

伊瑞什的白骨令并没有漏过雅安、加杭伊尔、加蓝托斯，实际上? 这三人才是伊瑞什在乎的，剩下那些比官不过是捧着人场而已。

白骨令发出时? 伊瑞什也约定了集会的日子。

这一日? 伊希姆河北岸人潮人海，万头攒动，哈萨克特有的木号、兔皮鼓、风笛、库布孜琴此起彼伏，好一派热闹景象。

四十岁的伊瑞什包着白色的头巾，正中镶嵌着绿的透亮的宝石，一侧插着一根火红的羽毛，白色绣着金线的长袍，腰间挎着一柄纯正来自大马士革的弯刀，刀柄同样镶嵌着宝石，有的宝石还闪闪发光，明显是此时尚没有意识到它的价值的钻石。

实际上，伊瑞什并不是纯正的术赤后裔，算起来，只是祖上做过某位大汗的女婿，况且草原风云多变，他这一支的沿袭在中途还中断过，最后还是以义子的身份勉强沿袭了白骨头的身份。

草原以实力为尊，在最上面（大汗）、苏丹层面还好说，到了比官这一层（三千户的大酋）你想要一家独享传承几乎不可能，下面有n个千夫长、百夫长出身的贵族都盯着呢。

不过在最近三代，伊瑞什家族都牢牢把控着中玉兹的苏丹位置，起主要作用的不是他白骨头的身份，而是拥戴他的部族所起的作用所致。

蒙元大军西进时，随着西进的克烈、乃蛮两部以前信仰的都是原始的萨满教，而当地的部族多半信仰天方教，部族也深受波斯历任王朝的影响，由于波斯王朝文化相对较为先进，有较为完整的手工业和农业技术，西域本土的部族军事装备也先进一些，故此，虽然克烈部、乃蛮部留了下来，人数也众多，不过汗国还是将苏丹的位置放在钦察部落。

贵族统领、人数虽少不过装备齐全的部族，这便是钦察诸部，就凭这一点，伊瑞什便压过克烈、乃蛮两部一头，剩下的那些个小部落就更不用说了。

眼下，在占地一亩大小、伊瑞什那座大帐的门口，克烈部的比官阿拉尔、乃蛮部的比官阿拉坦站在伊瑞什的两侧，与他一起恭迎各路奉白骨令而来的大小比官。

前面说过，中玉兹是哈萨克汗国最大的部落联盟，以前有四大部落，克烈、乃蛮、札剌亦儿、钦察，其中札剌亦儿部落的阿尔斯楞已经投靠了大夏国，大的部落就只剩下克烈、乃蛮、钦察三部，克烈、乃蛮的总户数都在三万左右。

虽然被前任大汗江格尔将部族里的青壮搜刮得差不多了，不过他们终究是留了一手，眼下他们若是充分动员的话，每部出动两万精骑还是做得到的，其中精锐至少一万。

而伊瑞什的钦察部虽然明面上风光无限，不过内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晓，作为白骨头，他对汗国大汗的历次征兵令都是毫无折扣地完成，到如今，他的部族虽然号称有两万帐，不过多是老弱病残，最多能出动一万骑，其中精锐只有五千左右。

在真实的历史上，江格尔去世之后，钦察部的苏丹位置很快被克烈部的比官占据了，不过眼下伊瑞什先发制人拿出了白骨令，这一来便在气势上压住了阿拉尔和阿拉坦，接着又利用白骨令在其它部族征召了五千常备军，加上克烈、乃蛮两部的，常备军高达两万，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

当然了，真实历史上的头克年纪轻轻举止失措，惹恼了中玉兹的克烈部，阿拉尔率先反抗，并在伊瑞什没有反应过来前灭了他，继承了苏丹之位，眼下由于还有雅安的辅佐，局面并没有崩坏到那一步。

阿拉尔、阿拉坦，按照他们手下的牧户数，早就是几个乌鲁斯了，放在其它地方，自称大汗的比比皆是，最小也是一个苏丹，在中玉兹却还是一个小小比官，草原以实力为尊，在以前叶斯木汗、江格尔汗在位时，彼等不敢有丝毫叛逆之心，不过在眼下，若说他们内心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

他们现在能与伊瑞什站在一起，还是因为他们的正妻都是伊瑞什的妹妹。

联姻，在此时的各玉兹非常普遍。

作为中玉兹苏丹，伊瑞什的大帐自然不止一处，在伊希姆河北岸，一溜新扎了十座大帐篷，那些都是用来招待普通比官的，像汪古、阿尔根、杜拉特、札剌亦儿这样的大部落比官，以及像雅安、加杭伊尔、加蓝托斯这样的关键人物，肯定是要进入伊瑞什的大帐歇息、议事的。

今日伊瑞什亲自站在门口，因为上面所说的那些人物都放出话要过来与会。

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就算最终做不成大汗，这份威望一旦建立，还是能荫及子孙的。

自己做不成，有这份威望，没准后世子孙一不小心就做成了，这便是当下伊瑞什的心思，于是脸上就掩饰不住笑意。

在哈萨克汗国，除了克烈、乃蛮两部，从漠北过来的还有汪古、阿尔根、札剌亦儿三大部落，在三大玉兹都有分布，其中阿尔根实际上就是以前的匈奴部落后裔，汪古部落是漠北突厥部落后裔，札剌亦儿以前说过，是成吉思汗母族。

而西域当地，杜拉特、乌孙、钦察最大，其中钦察部落在三大玉兹都有分布，而乌孙、杜拉特主要分布在大玉兹。

阿尔根部落位于三大玉兹正中，几乎占据了钦察大草原正中的荒漠位置，这样的分布，让这个部落的形势超然独立，历任哈萨克大汗也是让这一部就这么分布着，并不断将女儿嫁给部落大汗，让他们拱卫王都，他们名义上实属于中玉兹，不过实际上直接隶属于大汗指挥。

“哈哈哈”

远处走来一人，身形非常粗壮，披散着头发，当他走近时，可以发现他的头发都扎成了小辫，加上满脸的络腮胡子，满脸横肉，让人望而生畏。

一见此人，伊瑞什赶紧迎了上去。

哈马德，阿尔根苏丹，他也是唯一以一个部落大酋被封为苏丹的，在汗国的地位相当于以前契丹的乙室部，长期的后族。

当然了，由于准噶尔汗国的异军突起，巴尔喀什湖以北、以西不少原本属于阿尔根部落的领土被侵占，如今阿尔根部落得牧场已经大大缩小了，饶是如此，哈马德麾下依旧能出动一万精骑，加上长期拱卫王都，得到的武备也不少，这一万精骑，基本的装备也是齐全的。

两人很快相遇了，伊瑞什握住了哈马德的大手。

“没想到苏丹阁下亲自赶来，本人不胜荣幸”

“哈哈哈”，哈马德笑道，“没想到白骨令竟在你手里，白骨令一出，谁敢不尊？”

这句话明面上是吹捧，实际上暗含讽刺，意思是，“你若是不是有白骨令，谁理你的？！”

不过伊瑞什还是堆起笑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