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少年天皇之四：御三家（中）

柳川忆兴带着一支分舰队行驶在最前面。

很快，他们就越过了四国岛东南处的室户岬。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在这个时代，一没有导航系统，二没有普遍的岸上灯塔系统，就算是有了蒸汽动力的大夏国海军，也不敢随意在岛礁遍地的日本海岸夜间航行，但柳川忆兴依旧这样做了。

能够这样做，自然是由十足的依仗才行。

首先，他们在这十几几年来，对于整个日本的海岸线结结实实勘探了一遍，所谓勘探，重要参照物的经纬度位置，两处参照物之间的距离，都探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室户岬这样明显的标志物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以前，多铎还控制着整个四国岛的时候，在大夏国的协助下在室户岬修建了灯塔，眼下，多铎余部虽然被德川赖宣包围在高知堡附近，不过，对于室户岬这样的海上要地的灯塔依旧保留着。

有了室户岬的灯塔作为指引，瀚海军的船只便能以此为基础，根据航海钟以及指南针控制船只，然后按照以前经过此地时前往北面高松城需要行驶的航线前往就是了。

作为一个有作为的海军，到了室户岬之后，舰队有多个选择。

一是贴着海岸线航行，根据参照物与下一个参照物之间的距离以及时间来有效规避障碍物，此时，瀚海军的船上自然也有了类似于后世探照灯的聚光灯，不过还是用燃油灯经过了聚焦等处理形成的，效果与后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于是，时间、舵位、航海图便成了唯一的参照。

在这样的夜色中，降低速度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二是继续向东一定时间抵达外海，然后以一定距离大致沿着四国岛东部海岸线向北航行，在这个世界，这个夜晚，大夏国是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

再就是以一定的夹角直接朝东行驶，那样的话，会在固定的时间里抵达本州岛靠近四国岛东部的和歌山藩。

这条航线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三百里，在此时的东亚，若是没有航海钟、稳定的船速、精确的航海图? 想要“向东”直接驶到本州岛还能在预定的时间里到达，完全是一个梦想。

但瀚海军能做到，这个技术完全是碾压的，无论是对上亚洲的还是欧洲的水上力量? 都是如此。

当然了，若是碰到洋面上岛礁稀少，比如说? 从潮州经东沙岛到吕宋岛，以及西班牙人的大帆船经日本南部被太平洋暖流到美洲的航线，就算是在晚上也能肆无忌惮地航线? 那时? 你只要让船只的舵位大致保持在一个固定的夹角上? 因为你对准的是一片广袤的大陆，运气不是太差的话总能碰到陆地。

饶是如此? 无论是大明去吕宋的? 还是西班牙去美洲的，当他们抵达目的地后——所谓目的地? 也就是大陆，至于具体地点? 几乎没有两次完全相同的? 差距大的有上千里? 少的百里肯定是有的。

但大夏国能做到无论是白天（利用太阳）? 晚上（利用星辰），加上六分仪，都能很快计算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如果是满天乌云，则只能利用航海钟、船速、航海图以及经验来大致确定了。

柳川忆兴自己就是和歌山人，当船队刚刚越过室户岬，他竟起了直接向东去和歌山的念头，在和歌山藩过下面的田边藩，他的父亲曾是那里一个落魄武士。

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到了晚上，再到外海行驶实属不智，因为在此时的海面，是绝对不会再有敌人还在夜幕中的海上行驶的——除了那两条著名的航线。

但柳川忆兴很快失望了。

在他们离开室户岬不久，前面的海面上便出现了大片的灯光。

按照航海图，这个时间，这个位置，前面并没有有人居住的岛屿，也就没有可能出现灯光，何况在此时被视为穷乡僻壤的四国岛，这里的居民到了晚上没多久就会入睡，是没有多余的钱财来置办灯油的。

灯光还是一片，那就意味着至少是一支船队。

这个夜晚，这片海域，答案呼之欲出。

不可能是幕府将军麾下的船队，也不可能是己方从北海道南下的舰队，因为柳川忆兴舰队主桅杆瞭望台上的瞭望手打出了信号灯，但对方没有反应。

只有一个可能了，此时依旧在跟幕府做生意的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不过就算是他们三者，在一般情形下，到了晚上也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这样看来，答案只有一个了。

前不久参与了围攻多铎部的葡萄牙舰队，那支由葡萄牙王国远东指挥官阿方索指挥的舰队，他们出现在这片海域，不用说是得到了高知堡德川赖宣的求援信，多半幕府那边也提供了让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否则，以他们的水平，也是不大可能在这片海域进行夜航行的。

柳川忆兴猜得不错，当祖泽溥的船队突入高知津后，德川赖宣立即经过陆路向在赞岐藩高松城驻守的尾张藩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友进行了禀告，德川光友得知后肯定通知了幕府将军以及正在和歌山藩港口停留的阿方索舰队。

夜色中，一艘大约五百吨的盖伦船船头，四十岁的阿方索一脸严峻。

原本他是不用这么拼的，不过一来幕府提供的条件让他无法拒绝——在此时，日本作为西夷普遍进行三角贸易的核心一环，地位几乎无法取代，连大明也不行。

所谓三角贸易，是西夷利用在南洋一带垄断的香料，加上一些稻米、珍稀木材，卖给大明，从大明那里得到此时堪比黄金、白银的生丝，然后再将生丝卖给日本，从他们那里得到白银，然后再从大明得到瓷器、丝绸——瓷器、丝绸的图案都是按照之前与客户协商好绘制的欧洲人喜欢的宗教以及风景。

最后回到欧洲，香料、瓷器、丝绸便是三大宗利润奇高的产品，越过马六甲海峡，沿着南亚南部、非洲大陆、狂暴的好望角最后抵达欧洲，这一趟虽然凶险无比，不过只要成功到达欧洲，毛利润都至少在五倍以上。

这其中，他们做的几乎是无本的生意，而提供市场和货币的日本至关重要。

幕府要阿方索出动舰队时提到了，只要他连夜赶到高知堡附近海岸，并击退祖泽溥的船队，他葡萄牙来年在日本贸易中的份额将会达到与郑芝龙、荷兰人一样的水平。

这个条件对葡萄牙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何况幕府还开出了他更不敢拒绝的条件——幕府向位于澳门的卜加劳铸炮厂下达了大批的订单，这批订单葡萄牙人若是完成了，就相当于三年的三角贸易所获利润。

这样的条件，对于如今在远东被荷兰人打的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一个澳门和极少数南洋岛屿的葡萄牙人是无法拒绝的，加上阿方索对日本这片海域十分熟悉，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阿方索能这么快答应，还有一个私心。

现任的澳门总督马上就要历任了，自己若是在远东取得如此好的业绩，就大有可能成为新一任总督。

但在夜色中，一阵阵寒风从北方吹来后，头发凌乱的阿方索眼神十分严峻。

不用仔细观察，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海域，还能航行自如，并在往常只有海浪声的空寂的海面上发出那令人憎恶的声音的，只有一个可能。

大夏国！

由于大夏国的船只以往在这片海域，甚至是整个日本海岸线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保持了高频次的航行，在这个晚上遇到他们倒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在远东混迹了二十多年的阿方索却知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多铎、豪格突入日本十年后，无论是幕府还是荷兰人、葡萄牙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多铎他们并不是主动进入日本的，以他们的能力，就算有这份心思，也做不到，那么，其背后的推手百里呼之欲出。

作为如今东亚最大的势力，只要是政治上稍微有些敏感性的，都会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实际上，这些年，托大夏国的福，葡萄牙人活得比历史上好许多，特别是在以前的壹岐-宇久海战中，荷兰人的舰队被大夏国全歼后更是如此。

否则，在原本的历史上，在大清彻底统一全国之前，澳门的葡萄牙人就是在“饥寒交迫”中勉强挨过的。

一句话，日本，是葡萄牙人所关心的，但那有一个前前提，就是不得罪大夏国。

但眼下箭已经在弦上，还能做到这一点吗？

他正想着，前面的灯光全部消失了——不不不，不是全部消失，而是船上挂在桅杆上的灯光全部消失了，而在船体内隐隐约约还有灯光，但这些灯光在广袤的大海上若隐若现，完全没有存在感。

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了阿方索的心头，黑漆漆的大海上，对方那轰隆隆的声音就好像一头头隐没在大海里的怪兽发出来的。

“熄灯……”

阿方索的话音未落，他们的四周便出来了一大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东兴三年八月底，一场海上的夜战在日本南部海域，那片后世的魔鬼海域展开了！

葡萄牙人在日本的行踪，大夏国自然一清二楚，他们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言而喻，故此，将其全部歼灭，让其消失在这片海域是唯一的选择。

“轰……”

“轰……”

在蒸汽动力的带动下，瀚海军船只可以随时随地变换方向以侧舷位优势火力对处在明面的敌人进行无情的打击。

到了此时，瀚海军战舰配置的火炮也有了一定的进步。

由于冶炼、锻造技术的进步，火炮能在更轻、更短的前提下发射与之前同等重量的炮弹，燧发引信的可靠性也大大提高，同定装纸壳弹一样，火炮的引药包与炮弹、发射药都进行定装，这样速度更快。

（ps：在继续使用黑火药时，无论你将黑火药的配比、质量提高到何种高度，其产生的动能始终是有上限的，而此时的钢铁冶炼技术却远没有达到尽头，故此，在产生同样大动能的前提下，将火炮做的越来越轻是很容易的）

还有，在此时的瀚海军最大的旗舰金雕号上，重达三十二磅的巨型火炮的分量、长度还是与之前一样，不过当炮弹出膛后产生的动能却比之前提高了两成以上，也就是在同样的距离上，它们产生的杀伤效果提高了两成。

“一号弹！十份，下一波，二号弹，热弹各五份，准备！”

“现在前面海浪大约一米，恢复时间大约三秒，下一波，所有炮位夹角调整一度！”

“……”

船舱里，却是灯火通明，灯光也只能透过炮位不多的空隙漏出去，射击长的命令此起彼伏，炮手们满头大汗却有条不紊，在弥漫着硝烟味和咸腥的海水味的船舱里城忙碌着。

对于瀚海军来说，敌人不可能将所有的灯光全部熄灭，而在安装了炮镜的瀚海军来看，只要敌人还在视线里，就逃不过他们的打击。

此时，对面的炮弹也断断续续打到瀚海军的舰队里，不过对于在夜间完全用蒸汽动力的瀚海军舰队来说，此时的首层甲板上，除了瞭望手，几乎没有人了，故此，他们完全听天由命打出来的炮弹如果击中了主桅杆，那只能怪命中注定。

战斗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由于瀚海军高超的机动性，而对面却要时刻保持着对北风的捕捉，还要时时刻刻应对着越来越高的海浪，到两个小时过后，战斗全部结束。

四艘敌船被击沉，一艘船上发生了剧烈爆炸，不过却没有破坏船体，但船上的水手几乎没有了，于是它变成了一艘幽灵船，在北风的吹拂下向大洋深处漂去。

一艘拼命逃向海岸，结果搁浅在那里，瀚海军对着搁浅得船只一阵轰击后便离开了，至于那些在大海里挣扎的葡萄牙水兵，以及逃上海岸的他们不想过多纠缠，任凭他们在海水里挣扎，自己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