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月朗星稀

“陛下，有一件事微臣觉得很重大，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搅您”

在尼堪由叶斯木汗、江格尔汗的会客室改成的书房里，在一对产自定远府的硕大蜡烛照射下形同白昼的光线里，王文慧正在小声汇报着——一墙之隔就是后宫，他可不敢大声说话。

“说吧”

尼堪心理一凛，他这样说话，肯定就不是准噶尔的事了，难道其它方向还有大事发生？

“陛下，三日前，地中海的灰衣卫穿过来一条消息，说是在教皇的所在地，一个叫梵蒂冈的地方，如今的教皇会见了一个人”

“哦？你先别说，让朕猜上一猜”

尼堪赶紧止住了他，时刻保持缜密又开放性的思考是他接近五十岁的年纪依旧头脑敏锐的因素之一。

他暗忖着，“此时的教皇是亚历山大七世，听说颇为开明，灰衣卫的消息既然让王文慧如此紧张，那肯定不是会见了各个大区的红衣主教了，也不是会见了天主教世界某位名人或大贵族了，因为这样的事寻常见，就算敏感的灰衣卫见到了也不会在意的”

“联想到眼下大夏国的处境，周围被基督教、天方教世界包围着，本土南面的土著政权不值一提，在欧洲人摸到工业化的门槛之前，唯一的取胜之机就是各个教派，诸如天主教、新教、东正教全部团结起来才有可能”

“而天主教内部或者新教的人去梵蒂冈拜见教皇都是正常的事情，我的灰衣卫将此事报到这里，那肯定不是这样的情形了，莫非天主教、新教达成了某种完全的和平协议？”

他能想到这点，自然是因为新教脱胎于天主教，至少表面上对于教皇还是异常尊重的，而不是像东正教那样，根本不承认梵蒂冈。

不过根据王文慧的表情，那肯定不是天主教、新教走到一起了，肯定是东正教掺和进来了！

“俄罗斯派人去了梵蒂冈？”

尼堪睁开了眼睛，他这句话让王文慧吃了一惊，虽然他早就知道尼堪的习惯，不过在几乎一瞬间就想出这一点还是让他非常吃惊。

“是的，陛下。原俄罗斯西伯利亚总督辖区总督兼大牧首尼康复出了，他再次成了莫斯科的大牧首，也就是全俄罗斯人的大牧首，根据您的指示，俄罗斯人在南部、东部被我国完全封住后，想要与欧洲联系就只有波罗的海一途”

“而目前能够往来圣彼得堡、塔林港的船只只有荷兰人和普鲁士人，我国对此早有安排，已经将一部分从海军退役的有欧洲血统的水手放入荷兰人和普鲁士人的船只上，这些人数量不多，但都是对大夏国极为忠诚并且家眷都在本土的人，微臣能得到这个消息自然是他们传过来的”

“眼下是夏季，正是波罗的海、大西洋东岸贸易的高峰期，俄罗斯的木材、蜂蜜、粮食、皮毛源源不绝经过他们刚刚建成不久的圣彼得堡以及从瑞典人手里夺过来的塔林港运往西欧和普鲁士，荷兰人的船只最远可以抵达西班牙的直布罗陀，然后在从哪里由威尼斯或热那亚商人批发到意大利半岛或法国东海岸”

“我国加入到了这一贸易环节，在直布罗陀，我国的商人获许去直布罗陀贸易，消息多半是从直布罗陀传到休达的，然后按照我国与奥斯曼帝国的协议，我国船只在低于五艘的情形下是可以不经过申报直接进入奥斯曼海峡的，从休达港近地中海、爱琴海、奥斯曼海峡、黑海抵达塞港约莫四千公里，中途有伊拉克利翁港可以补给”

“以雨燕号的能耐，装载一百吨煤以及部分淡水，平均时速可以达到三十公里，一昼夜就是六百公里，四千公里，一周时间也就到了，这还是包含了中途加煤加水的时间，最快的话五日也就到了”

“不过抵达塞港后，用快马飞递系统，一昼夜也就是五百公里，从塞港出发，沿着驰道飞递，路程大约三千公里，也需要一周，也就是说他们得到消息到传递到突厥斯坦至少需要半个月!”

尼堪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电报没有发明之前，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依着欧洲人的速度，这一趟下来至少半年。

“尼康在荷兰人还是普鲁士人的船上？”

王文慧又是一惊，“陛下怎地如此通透？我还没说尼康到底去了哪里，陛下竟然就猜出来了”

他赶紧说道：“陛下明见万里，我等不及。尼康确实是在船上，若是一般人，穿成正常人的服装，就算是灰衣卫也不一定认出来，但尼康的身高实在太高了，他接近两米，虽然没有穿教士的服装，但还是被灰衣卫认出来了，他的身边有大约二十人，应该是他的护卫，还都是皈依了东正教的来自德意志地区的雇佣军”

“尼康回到了莫斯科担任大牧首，这么说来他们的西伯利亚总督换人了？”

“是的，已经换成了沙皇的舅舅萨尔蒂科夫，就是那位以前担任前任沙皇军械大城和情报大臣的”

尼堪点点头，“尼康虽然精明，但终究是教士出身，对于军事不大在行，但萨尔蒂科夫就不同了，此人长期担任军械和情报大臣，对于军队还是有一套的”

“陛下，尼康贵为东正教的大牧首，而东正教一向不与梵蒂冈往来，竟然亲自来到梵蒂冈，不用说是准备与教皇谈和的，在目前的俄罗斯，他们自称是罗马帝国以及东正教的唯一继承者，一向与天主教世界势同水火，眼下却屈尊来到天主教教皇所在，微臣揣测这里面肯定不简单”

“哦？”

“陛下，由于只是尼康去梵蒂冈，他们虽然分属不同教派，但终究都是信奉上帝的，只不过是教义不同罢了，还是有谈和的机会的，于是一开始微臣虽有疑惑，但终究放下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向陛下您汇报，但就在今日，微臣……微臣在伺候陛下沐浴之后回到住所，又接到了灰衣卫从热那亚传来的第二封飞递……”

“慢着！”

尼堪一听不禁有些吃惊了。

“若是新教主动与天主教示好，并拜见教皇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但如果与东正教大牧首与教皇相见相比就相形见绌了，与前者相比，这简直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

“难道还有比这样的事情更让人吃惊的事？”，他突然想到了前不久在保加利亚惨败于本国之手的奥斯曼帝国，“难道是天方教世界的大人物也到了梵蒂冈？”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如果说像老寇普洛鲁这样的世俗人物与欧洲诸国的国王或大贵族私底下接洽还情有可原，但天方教世界的大人物去拜见教皇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们可是千年的仇敌！”

“但除了这一宗又有什么能让灰衣卫在已经派出了一艘用于通报的雨燕号，还在两日后又加派了一艘？”

虽然不敢相信，尼堪还是说道：“是谁？难道是老寇普洛鲁？”

“陛下！”，这下王文慧有些惊骇了，他的面上明显有些骇异，这在君臣二人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中很少见到，就算在天津被皇太极设计差点一命呜呼的那次他也没有显出这样的表情。

当然了，这也是像他这样对眼下的什么天主教、新教、东正教、天方教虽知道有些区别，但终究是懵懵懂懂的人物才有的想法，作为有着后世知识的人物自然知晓这几个派别的偌大区别。

“陛下，微臣失礼了，请陛下责罚”

王文慧赶紧跪了下来。

尼堪看着此人，心情也十分复杂。

“此人怎么说也是我调教了几十年的人物，虽然亲近，但始终没有忘却臣子或者一个太监的本分，他这一切都不是作伪，倒也十分难得”

“起来吧”

等王文慧重新坐下了，尼堪问道：“难道真是老寇普洛鲁？”

王文慧说道：“确实是，他是从地拉那港坐船来到意大利的，途中都是乔装打扮，估计是从陆路来到地拉那的，以他八十余岁的年纪，竟然不顾自己年迈，一路坐着马车来到地拉那，然后乘坐船只来到意大利，非常不易”

“陛下，在天方教世界，奥斯曼帝国是最大的国家，而老寇普洛鲁是该国的大穆夫提，也就是能够位列七人会议的宗教领袖，他能够去梵蒂冈，自然不是带着帝国大维齐尔的头衔去的，而是大穆夫提！”

尼堪闭上了眼睛。

天方教、东正教、天主教的大人物竟然齐聚梵蒂冈！

这对他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灰衣卫没有说新教的是，但如果连东正教、天方教的人物都抵达了梵蒂冈，不用说新教的大主教也会在那里了。

能够让这些原本在历史上根本不可能坐到一起的人物齐聚一处，这里面的意味和指向自然非常明显。

大夏国！

“难道是自己在柯尼斯堡那一番近乎无神论的演讲将整个一神教世界吓坏了，让他们携起手来对付自己？”

尼堪感到一阵烦躁，他站了起来，先是在大厅里走了一会儿，然后拉开了房门。

书房的外面又是一个花园，他走到了花园中间，夏夜的突厥斯坦凝神倾听的话，动静还是非常丰富的，主要是蚊虫带来的，外面虽然凉爽，但呆的时间长了也非常难受。

尼堪却浑然不觉，他在花园里走了一阵子，眼见得天色突然黯淡了下来，不禁抬起了头。

此时，那片乌云已经将明亮的月亮完全遮住了，将周围浩瀚的星河露了出来。

月朗星稀。

尼堪突然有些顿悟了。

这些星星一直都在，就像大夏国周边的势力，而大夏国就是那一轮皎洁的明月，而这一阵乌云不就是突然出现的事件？

“即可传哈尔哈图、安巴、费扬阿三人前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