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希望的光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贼眉鼠眼字数:3261更新时间:22/07/01 18:21:26
裴周南不算坏人,如果一定要给他贴上一个标签的话,两个词可以概括他。

“忠诚,本分”。

忠诚的人看别人难免挑剔,本分的人看别人难免保守古板,而顾青又是一个說话行事天马行空不拘章法的人,偏偏裴周南来安西是身负天子的使命。

所以裴周南才会与顾青形如水火,几乎闹得不可收拾。

边令诚一直将裴周南与顾青的矛盾冲突看在眼里,也迅速决定了站队。

当然要站裴御史,人家背后可是天子。

看着顾青与裴周南水火不容的样子,边令诚顿时做出了判断。他觉得裴周南来安西的目的就是为了扳倒顾青,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诬陷,抹黑,干涉阻拦,分化权力等等。

显然,边令诚错误地判断了裴周南的用意。

裴周南来安西是为了制约节度使的权力,不是为了扳倒顾青。

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制约是为了不让节度使的权力膨胀,出格,做出不忠于天子的事来。

扳倒就是另一个意思了,不计代价不分是非地将节度使从位置上拉下去。

前者是对事,后者是对人。

边令诚完全理解错了裴周南的用意,所以这封奏疏的内容便让裴周南不敢苟同。

“裴,裴御史自然是好人,是代表天子代表朝廷的人。”边令诚结结巴巴地道。

裴周南沉声道:“可是,天子和朝廷也没說要将顾青扳倒呀,若天子真有此意,一道圣旨便可将顾青调回长安,何必派我来与顾青勾心斗角,徒增口舌之争。”

边令诚愕然,他当然清楚天子和朝廷并没有将顾青扳倒的意思,可他一直以为裴周南针对顾青的种种是因为彼此看不顺眼,多少有几分私人恩怨的味道。

裴周南冷冷道:“我虽奉旨来安西制约顾青的节度使权力,但我做人向来是光明磊落的,尤其是写给天子的奏疏,一个字都不能虚假,更不能无端构陷,否则便是欺君,懂吗?”

边令诚终于听懂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讪然笑道:“奴婢明白了,裴御史高风亮节,令人敬服。”

裴周南指着奏疏道:“顾青擅自兴兵,差点造成两大军镇将士重大伤亡,这等无法无天之举,必须要奏报陛下? 但是事情的起因妳也要原原本本說清楚? 不是无端启衅? 而是为了战马,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扣押战马在先,顾青怒而兴兵,讨要战马于后? 两军对峙之时? 双方主帅克制,未曾交战。”

“我非高风亮节? 只是实话实說,将来就算朝廷派人下来查,我也能保证自己說的每个字都无虚假? 如此才对得起陛下皇恩。”

边令诚急忙道:“是是是? 奴婢愿与裴御史联名奏报。”

裴周南又道:“无论怎样的原因,顾青怒而兴兵,差点与河西军冲突,这也是事实? 顾青此举无法无天? 有擅兵之嫌,此事不可不追究,这些也要写进奏疏里? 请陛下圣裁。”

边令诚笑道:“顾青罔顾律法,胆大包天,陛下定不会轻饶他。”

說着边令诚顿了顿,轻声叹道:“裴御史来安西这些日子想必也看见了,安西军将士对顾青越来越服帖,顾青在军中威望也越来越高,边将若在军中威望太高,对陛下终究不是好事,奴婢的忧虑希望也写进奏疏里,请陛下参详。”

裴周南嗯了一声,拧眉道:“边监军所虑者,亦是本官所虑也。边将可掌兵权,但威望不可太高,隐患实深,改日我将再向陛下觐言,劝陛下调离顾青为妥,日后朝廷任命主帅戍边,当以三年任期为佳,时日不可过长,否则恐生祸端。”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边令诚的随从在外禀道:“监军,有人求见。”

边令诚一愣,不耐烦地道:“大半夜的谁要见我?”

随从知道裴周南也在里面,于是语焉不详地含糊道:“监军还是亲自出来看看吧。”

边令诚也大概明白意思了,于是歉意地朝裴周南笑了笑:“裴御史见谅,下面的人不懂规矩,更没有眼力,奴婢治下无方,实在惭愧。”

裴周南也听出了送客之意,于是很有风度地点头:“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屋歇息了,告辞。”

边令诚将裴周南送到门外,裴周南住的屋子离边令诚的屋子不远,就在后院西厢房的斜对面。

裴周南走出来时,恰好看到门外一袭红色裙袂飘然而过,竟是一位窈窕女子,女子头上带着斗笠,脸庞遮着面纱,与裴周南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

裴周南当即皱了皱眉,心中却无比疑惑。

边令诚是宦官,少了男人某个重要物件儿的人,如此深夜竟有女客来访,难不成宦官也有宦官的玩法?

这个领域,裴周南完全不懂,然而终究是人家的**,裴周南多少也算是君子,当然不会探听别人的私密事,于是哂然一笑,径自回了自己的屋。

…………

走进边令诚的屋子里,随从识趣地关上门。

皇甫思思摘下斗笠面纱,露出那张略带几分妖艳又美丽的脸庞,昏暗的烛光下,她(tā)的神情与往日不太一样,今夜站在边令诚面前的她(tā),比以往多了几分勇敢和决绝。

边令诚好奇地打量着她(tā),阴沉地笑道:“皇甫姑娘今夜为何突然来此?算算日子,今日不是妳禀报顾青行止的日子吧?”

皇甫思思来之前似乎已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在面对边令诚的时候,终究还是瑟缩了一下,表情阴晴不定,迟疑许久,忽然挺起了胸,仿佛身体里注入了一股无穷的勇气,勇敢地直视边令诚的眼睛,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

“边监军,今夜妾身来此是想告诉您,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听您的话去刻意接近顾青,更不会向您禀报顾青的一言一行,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一天都不想继续下去。”

边令诚颇觉意外地睁大了眼,仿佛不认识似的仔细盯着皇甫思思,将她(t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接着桀桀怪笑起来。

“哈哈,好,好!皇甫姑娘今夜胆气颇壮,看来是翅膀硬了,嗯?”边令诚笑得灿烂,眼中却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皇甫思思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然而短暂的恐惧之后,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坚定地道:“不管边监军如何想,妾身不会再做不利于顾青的事了。”

边令诚冷笑:“莫忘了,妳姓皇甫,妳的父亲皇甫惟明当年被陛下满门抄斩,妳是漏网之鱼,当年查抄妳府上的官差没寻着妳的尸首,官府一直留着妳的海捕文书,妳至今仍是被朝廷追缉的钦犯,身份一旦暴露就是死!”

皇甫思思凛然不惧:“死便死,这些年我隐姓埋名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被妳这样的人所制,不得不干违心的事,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比死还难熬,边监军,妳便向朝廷揭举我吧,我不怕!”

边令诚眯起眼:“皇甫姑娘,我很好奇,为何妳今夜突然有胆气来反抗我?是谁给妳的勇气?”

皇甫思思凄然一笑:“是死的勇气。边监军,妳不知道如果一个人一直活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或许不会觉得多么痛苦,可是一旦日子的尽头有了一线光,而那一线光却怎么也无法捕捉在手里,那才是最痛苦的。希望,比绝望更痛苦。”

边令诚摇头:“我不懂妳在說什么,我只知道妳翅膀硬了,敢反抗我了,呵,看来妳是真活够了。”

语气很平静,但边令诚說完后却突然暴起身形,冲到皇甫思思面前,左右开弓扇了她(tā)五记耳光,皇甫思思一动不动,任由他使劲在脸上扇着,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边令诚停手时,她(tā)的脸颊已肿起老高。

“好个贱婢!真以为妳还是当年河西节度使的女儿?妳是钦犯,是见不得人的老鼠,明白吗?敢反抗我,妳不想活了我也不会让妳死得太痛快!”边令诚喘着粗气,尖细的嗓音此时尤为难听。

皇甫思思神情麻木,任由嘴角的鲜血流下,冷冷道:“边监军,今日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听妳的话了,就算是死,我也希望自己死得毫无愧疚。”

皇甫思思今夜反常的勇气让边令诚尤觉意外。

既不畏死,还有什么法子能制住她(tā)?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她(tā)今夜性情大变?

边令诚满怀不解地打量她(tā),回想起刚才她(tā)說过得每一句话,接着边令诚仿佛明白了什么,桀桀笑了。

“哈,明白了,妳是为了顾青?妳钟情于顾青了?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哈哈!”

皇甫思思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神里多了一道光,像绝望里转瞬即逝的希望。

“钟情于顾青又如何?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边令诚仍在笑着,笑得不可抑止,笑得前仰后合。

“可笑的是妳,皇甫思思,妳昏了头了?妳是什么身份,顾青是什么身份?堂堂县侯,执掌安西之帅印的节度使,名符其实的封疆诸侯,他能看上妳?他会娶一个钦犯放在家里?哈哈,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