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生佛魔间

类别:现代都市 作者:小锤儿一扬字数:2106更新时间:22/07/06 19:51:57
钟声悠扬肃穆,回荡自高墙之后,在天地间激起深沉而宏大的回音,声音的余韵绵长澄净,仿佛充满了整个世界。

黑格尔说,教堂顶上的钟塔是专门为了宗教仪式而设的,因为钟声特别适合基督教的礼拜,这种依稀隐约的庄严声响,能感发到人心灵的深处。于是钟声俨然就成了人与神的联系方式,借助钟声,世人聆听神的告谕,神也通过钟声传递关于时间的秘密。

钟声的敲响意味着时间的流逝,暮鼓晨钟是日夜的交替,它也代表生命的诞生,或者告别,所以人们在钟声的导引之下将去体味人生中最大的喜悦或伤悲。在这样的时候,人心中的感情被彻底激发出来,人开始关心人的存在、生命的本质,以及人与人之间不可分离的联系。

钟声敲响,谁不侧耳倾听?

但听在江晓俞的耳朵里,这声音只是一声声的揪心,仿佛是钟楼上的魔鬼在呼喊着:“你们看,他们来了,他们来送死了!你看你看,他们的心里在哭泣!”这钟声浸透了腐臭的恶风,掀起了亡人的尸裹,惊起群鸦四散。也是“丧钟”在提醒人们尘世终究虚幻,生命渺小短暂……

毫无意外的,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被这钟声所征召,一个庞然大物从云层下方迎风而起,挟着白色的气团直冲到高处,果然是浮雕中那个在云层间怒吼的长有双翼的巨兽。这东西长的就像蹲在教堂哥特式尖顶旁边的怪物,也就是俗称的石像鬼。传说石像鬼是一种看守大门、庇护圣灵的魔物,它并非邪恶之物,但它会驱除任何正义或者邪恶力量的存在,石像鬼存在的意义仅仅是“守护”。

既然是守护,所有闯入者就都是它眼中的敌人。

它从高处疾速俯冲下来,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江晓俞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它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的石像,构成它身体的是和脚下阶梯相似的白色岩石。在它身体的一侧,筋线隆起的地方生着稀疏的杂草,而在相对的另一侧,岩石的凹痕和皱褶里则是暗绿色的苔藓,看起来它已经在一个光照稳定不变的地方等待了很久很久……

江晓俞感觉有些绝望,他还记得自己想要在这白色的地上刻下记号,剑气扫过却没有能留下丝毫的痕迹。而眼下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座桥太窄了,在这种比独木桥宽不了多少的地方战斗需要绝对的小心,这里容不得任何微小的错误,一旦失手就会掉到下面难以想象的万丈深渊里。

这时枪声响起,韩凌已经在第一时间锁定了目标,她坐在地上用脚跟钩住石块的边缘以抵消步枪的后坐力,扣下扳机。

可子弹只是在它的额头上溅起几点火星,它忽的一下展开了十几米宽的灰白色翅膀,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它扇着翅膀,狂风吹起众人的衣襟如旌旗猎猎,它慢慢的扭过头去,盯着韩凌那张略显惨白的、还贴在枪托上的脸。

江晓俞感到更绝望了,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脚下。然后发了疯一般继续转动手里的舵轮,墙上的大门却完全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手足无措,似乎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江晓俞忘了一件事,初次见面的时候,在那个山腹之中狭小的山谷里,道源也曾是一尊石佛。

他曾说:

“在下莫如烟,法号入尘。”

“往事如烟,浮生一梦,身入凡尘,浅笑而安……”

此时的道源挥手抛出掌中的珠串,念珠散射而出打在那东西的身上,声音清脆如金铁相击。然后肉眼可见的,道源的身上开始腾起一股黑气,那气息凝结在他身体表面就成了一层岩石的外壳。

黑气浓郁如风,聚在腰间流向脚下的石桥,转眼间这层岩石的外壳就把道源和脚下的桥连在了一起,再片刻后,石佛与石桥俨然一体。道源就像这白石上的一道深色的疤痕。

他又念道: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

闻我名者断恶修善,

闻我说者得大智慧,

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十方如来因此咒心。

得成无上正遍知觉。

十方如来执此咒心。

降伏诸魔制诸外道。

喝!!!

那东西果真被激怒了,驱除任何正义或者邪恶力量的使命感凌驾在其他一切之上,它嚎叫着冲向了道源。

两尊石像随即撞在一起,轰然巨响在山间回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桥随之颤抖,缝隙里藏了无数万年的细小灰尘都细细簌簌的散落出来。

道源就像钉在白石上,纹丝不动,虽然双方的身材悬殊很大,却也都在撞击后彼此紧抓着对方,任谁也动弹不得。长的像石像鬼的东西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它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小的身躯竟然有如此的力量。

正所谓:“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浮生不骄狂,何以安流年。”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道源梗着脖子,满面骄狂,为了“成佛”而施加给自身的无数枷锁瞬间解除,魔心暴走!他在享受这种解脱自我的快感……

一瞬气势爆发到了顶点,威压感浩荡而出,连江晓俞都感觉到颤栗。道源身体里咔咔作响,仿佛石块在彼此碾压,力量便蕴含在其中。他眼神一变,身体似乎猛的暴涨,无光无电,也不见气息流转,朴实无华的一拳就打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就像钢钎凿刻磐石,一击下去可能连个白点儿都留不下,但千击万击乃至无穷尽数,终会在绝壁之上修起通天的栈道!

韩凌双手捂着耳朵,这是一种要把钟敲碎的声音。

拳风呼啸带出残影,无数次落在同一个位置,灰白色的碎屑终于不甘愿的随风而逝,一道裂痕开始在它的胸膛之上蔓延,如蛛网一般细密的爬满了身躯。

下一刻,白石崩塌,轰然如瓦砾一般散落,无数碎片坠落回云雾之中。尘归尘,土归土。

待尘埃落定,高墙上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