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金三角,我来了(3)

类别:现代都市 作者:邵雪城字数:14758更新时间:22/07/07 03:25:50
3

离开车棚后,不知是因为下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宁志觉得腿脚轻松了许多,不用耗费多大力气就将自行车骑得飞快。清凉的山风掠过脸庞,他感觉到久违的惬意,若不是肩负着责任,他有心就这样一直骑到这条路的尽头。

就在宁志骑着车赶路的时候,刘亚男与胡经正坐在屋内的桌前,一边喝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从茶壶里倒出的茶水早已没了颜色,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时不时瞥一眼桌上的油纸包,显得心不在焉。只有当王工从里屋出来时,二人不论正在说什么,都会停下来,看着王工从油纸包内取走一小勺样品回到里屋继续试验。二人脸上本来恬淡的神色,随着那油纸包渐渐空瘪下去开始变得越来越凝重。按照王工的说法,想要得出样品的具体配方,至少需要一包半这样的样品,可这一包眼看就要用光,刘亚男承诺的另外一包还没有半点动静。

胡经终于坐不住了,偷瞄了几眼刘亚男,鼓起勇气说:“亚男姐,不是我信不过你,内地环境太复杂,坏人太多,你看你不也被那个什么江金九骗了吗?所以,剩下的样品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冒着这么大风险跑到这个鬼地方,如果有差池,损失真的有点大。”

刘亚男斜睨了一眼胡经,笑着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带你的人躲一躲,货送到了,我去找你。”

胡经笑了笑:“你别误会,这里绝对安全,方圆几十公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只是担心亚男姐所托非人,那包样品太珍贵了,连姓包的那个王八蛋都动了心思,要不是我在内地有几个朋友,现在估计已经被江金九带来的那个警察给端了。”说到这里,胡经被勾起的火气压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骂道,“姓包的这个王八蛋,当初干周家他最积极,现在听说周亚迪要回来,急着给人家送礼的还是他,还想借花献佛。这配方是老子的,他有什么资格拿去送周亚迪。”

刘亚男静静地看着胡经:“你们的恩怨我不管,总之我会把样品按时按量地交给你就是了。”

胡经换了副笑脸:“亚男姐,你放心,只要样品够数,王工一定会搞出配方,到时候我一定会把货保质保量地送到,只多不少。”说完扭头看着王工从里屋走出来,正猫在墙角的藤椅上擦眼镜,又笑着问王工:“你说对吗,王工?”王工举起眼镜对着光看了看,戴好,看着桌上的油纸包撇了撇嘴:“样品快用完了,我还差一点就能搞出配方了。”胡经急忙说:“亚男姐说了会到就一定会到,耐心点。”他起身问身旁的保镖:“那个警察找到没有?”

保镖看了眼刘亚男,轻声说:“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胡经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眼里露出一丝骇人的杀气。这时院门一阵响动,一个男人打开院门走了进来,居然是宁志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假警察。他穿过院子站在屋门口向胡经和刘亚男打招呼,胡经脸上立刻挂着笑起身迎了上去,热情地搭着那人的肩膀说:“蝎子来了,好久不见。”蝎子礼貌地冲胡经点点头:“**你好。”

胡经仔细打量着蝎子:“好久没听到你的动静了,要不是亚男姐,恐怕我还见不到你。”

蝎子笑了笑:“亚男姐吩咐我做事,就算是去死,我也不敢有半点迟疑。”他不等胡经回话,看着刘亚男说:“亚男姐,方便吗?”

刘亚男站起身对胡经说:“我和蝎子到外面聊几句,不介意吧?”

胡经摊开双臂:“怎么会,请便。”

刘亚男与蝎子走到院里一个角落的树下,蝎子低声说:“人跟丢了。”刘亚男看了眼蝎子,没有吭声。蝎子又说:“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个检查站,在那儿他上了一个当地人的摩托车下了道,我听警察电台里的动静,应该是被发现了。我担心他们抓到他后会增加检查点,所以自己先过来了。放心,我带的货没问题,是不是可以先让那个王工干活了?”

刘亚男皱了皱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看看手表:“不急,还没到约好的时间,等等再说。”

蝎子叹了口气:“最近不知怎么了,突然严了好多,我担心……”

刘亚男笑了笑:“王工已经开始干活了,一共有三包货,我带来了一包。现在担心如果用光这些样品还没弄出配方就麻烦了,所以你身上的货不能露,这个王工不行,我再找找别人。”

“明白。”蝎子说着抬头看了眼太阳,朝屋内瞥了一眼,说,“我听说江金九身边有警察,他人呢?”

刘亚男只是看着蝎子笑了笑。蝎子会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蝎子目送着刘亚男进了屋,微微皱起了眉头,摸着下巴上的胡楂,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屋内窗户后胡经的眼睛。

胡经将目光从窗外的蝎子身上收回,满脸愁容地看着刘亚男说:“亚男姐,无论如何明天都得走了,王工和我打了包票,只要样品够,今晚一定能搞出配方来。现在家里也不太平,不知道姓包的会和周亚迪合起来搞什么鬼,所以今天另外一包样品务必要到。”

刘亚男“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胡经看了眼窗外的蝎子:“我还以为是蝎子帮你带货呢?难道还有比蝎子更可靠的人?”见刘亚男还是没理他,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很多事也要看缘分,如果中午样品还没到,那只能说明我胡经和这单买卖没缘分,没缘分的事我不强求,也只能回去了。回家的时间和路线都是事先定好的,不能改,总不能为这一单买卖连家里着了火也不顾,你说是吧?”胡经试探地瞅着刘亚男的脸色。刘亚男微微一笑:“有道理,那就随缘吧。”将腕上的手表摘下立在桌上,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小时。

胡经有些坐不住了,按捺着脾气在屋里转了一圈,起身走出屋,看似无意地溜达到正靠在院里一个角落抽烟的蝎子面前,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借个火。”接过蝎子递来的打火机点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见到你来,我还以为那包货也到了……对了,带货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就不信这活儿还有人比你蝎子干得更漂亮。”

蝎子低着头,默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胡经又说:“就差一点样品就够了,妈的,谁能再给我点样品,这单生意我愿意分一半给他。”

蝎子夹着烟的手在空中明显一顿。这个小动作依然没有逃过胡经的眼睛,胡经嘴角微微一翘,似是明白了什么,故意岔开话题:“对了,你跟亚男姐多久了?现在一定混得很不错吧?”

蝎子笑了笑,抬起头看着胡经:“你**在这儿,谁敢说自己混得好?说实话,这几年我都没接过活儿,本想洗手不干了。”

胡经惊讶地看着蝎子:“难道找到别的发财的路了?”

蝎子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冰。”

胡经不屑地哧了一声:“最看不起那种工业合成的东西了,哪比得上我的货,别的不说,最起码都是绿色天然纯手工的货。怎么,你现在做那个了?对了,既然你不是帮亚男姐带货,那……”胡经故意停了下来,看了眼蝎子的脸色,急忙打了一下嘴,“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蝎子笑了笑,将烟头丢在脚边碎:“只要有人再给你样品,你真的愿意分一半生意出去?”

胡经瞪着眼睛说:“那当然,有钱一起赚嘛!那个配方要是搞出来,我的产量得翻番。”说着叹了口气,“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之前那包样品眼看就要用完了,续不上的话,只能先回去了。”

蝎子盯着胡经看了一会儿:“不瞒你说,我的冰厂被抄了,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估计在监狱里等着吃枪子儿呢。可惜了我这么多年经营的圈子,现在下家都张嘴等着要货,可我什么都拿不出来。幸亏亚男姐愿意拉我一把,答应我陪她走完这一趟,就介绍个供货的给我,只要有货我就能翻身。”

胡经递给蝎子一支烟:“你的圈子?能出多少货?”

蝎子眯着眼睛点着烟,伸出两根手指:“每年至少这个数。”

胡经一愣,眼珠转了转:“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有货也没路,最多运到云南,不然你我就可以合作了。”

蝎子哼了一声:“你忘了我是干什么起家的吗?”

胡经一拍脑门儿:“对啊,差点忘了你蝎子干的就是运货。”胡经说到这儿有些兴奋,声调也跟着高了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你知道的,周家把那个什么周亚迪派来接场了,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停了。要是样品能顺利到,那就什么都好说了,唉……”

蝎子咬着嘴唇想了想,看着胡经说:“现在就算我有样品,也没法儿给你啊。”眼睛朝屋内瞥了瞥。

胡经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说到做到,一人一半。”

蝎子点了点头,二人相视,诡异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宁志终于赶到了目的地。连日的奔波,使得他本来精干的短发发型变得像是被一群人践踏过的草坪,东一片西一片地倒着,双眼虽然布满血丝,但依旧倔强地闪着光,看不出一丝疲惫。他斜跨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看着面前这个村子:和他途经的几个村子没什么大的区别,云南特有的暗红色的山坡上,几条简陋的街道将凌乱的几排竹楼划成了几块。那些竹楼大多已经荒废了,唯一能辨认里面是否有人居住的依据,只能看房子周围的杂草生长的程度,杂草明显少于别处的,必然是经常有人打理。不然,以这里的自然条件,个把月没人管,房子就会被杂草淹没。宁志蹬起车,放慢速度,在路边一个残破的ic卡电话亭前停了下来,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早就备好的ic卡插进电话机,拨了一串号码。村里几个小孩好奇地围着他,摸摸他的衣服和背包试探着他。他一边等待着电话里的动静,一边对那几个孩子挤出些微笑。那些孩子见状,赶忙伸出双手向他讨要零钱。这时,电话通了。

宁志说:“我到了。”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打你面前那个电话。”说完这句便挂了机。

宁志举着话筒茫然地自语道:“面前?”一抬头,见电话亭正对着的墙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后面喷着一个电话号码。宁志惊呆了,感觉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似的,浑身不自在。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除了那几个孩子看着他的脸色外,根本没人注意他。这时,围着他的孩子们越发淘气起来,开始揪扯他的衣服。宁志觉得不耐烦了,对几个孩子低声喝道:“那边玩去。”或许这里的孩子早已习惯了被人驱赶,宁志的反应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震慑。面对那些孩子的继续纠缠,宁志不再吭声,眼神慢慢地变得凶狠起来,冷冷地盯着看上去是领头的那个孩子。孩子群慢慢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突然,宁志“哇”地大喝一声,孩子们吓了一跳,惊叫着四散逃开。宁志这才舒了口气,用余光四下扫了一下,拨通了墙上的那个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喂。”

宁志低声说:“我到了。”

“向西直走,第三个路口右转,走到头是一条排水渠,过了排水渠继续向西,会有人迎你。”对方说完也不管宁志是否记住,便挂了电话。

宁志按照指示继续前行,很快看到一条人工排水渠,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大雨,渠里的水刚刚没过脚面,水渠对面是一片荒废的香蕉田。宁志抬头向西边望去,又是一片破旧的房屋。他扛起自行车踮着脚三步并两步跨过水渠,上车继续向西骑去。路过一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手扶拖拉机时,两个本来在拖拉机上面玩耍的十二三岁的女孩看到了他,其中一个稍微大点的看着宁志问:“是送货的吗?”

宁志一愣,前后看看并没有别人,捏着刹车停了下来,单脚撑着地回头问那女孩:“你和我说话?”

女孩像是很得意,歪着脑袋看着他,又问道:“你是送货的吗?”

宁志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孩,不知如何作答。那女孩跳下拖拉机,对另外一个稍微小的女孩安顿道:“坐着等姐姐,别乱跑。”她走到宁志身边再次问:“你是送货的吗?”宁志呆呆地点了点头。女孩伸出手:“五块。”宁志摸了摸口袋:“我没钱了,要不,这辆车送你吧。”

女孩围着自行车转了一圈,点点头,从宁志手里接过自行车:“跟我走。”

宁志将背包从车上卸下背在身上,跟着女孩继续朝西走去。他好奇地看着女孩,问道:“你几岁?”女孩伸出手:“两块。”

“啊?”

女孩咯咯地笑着,指了指不远处一扇大门,扭头推着车跑了。

宁志目送那女孩走远后,围着面前这个看起来破旧的院子转了一圈,大概看了下地形,这才走到大门口,刚伸出手准备敲门,院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宁志的手还悬在空中,见门内站着几个人,为首的男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对那男人的殷勤视而不见,一眼便看到了刘亚男。刘亚男简单打量了一下他,对他一摆头。宁志会意,跨进了院门。门内众人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他目不斜视地跟着刘亚男进了屋,一进屋,刘亚男倒了一大杯温度适宜的茶递给宁志:“累坏了吧,喝点水。”

宁志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我要洗澡换衣服。”

这时胡经跟了进来,热情地对宁志伸出手:“你好你好,在下胡经。”

宁志又倒了一杯茶三两口灌进去,舒了口气,看着这个一直显得很殷勤的男人,心说,原来这就是胡经。他微笑着和胡经握了握手:“宁志。”

胡经亲热地搭着宁志的肩膀,将宁志让在椅子上坐好:“久仰久仰,坐下来休息休息,一会儿洗个热水澡换换衣服,我给你接风。”

宁志对胡经笑着点点头,揪着自己的衣襟说:“有我的尺码吗?”胡经愣了一下:“这个……可能得先凑合一下了,我尽量安排。”宁志看了眼胡经身后的四个手下,只见四人手都挨着腰间,明显是带着枪,此时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宁志并不躲避那四人的目光,对他们依次笑着点头致意,最后回过头看着刘亚男,拍了拍肩上的背包说:“我带到了。”

刘亚男点了点头。这时,蝎子从里屋走出来站到了刘亚男身后。宁志定睛一看,这不是火车上跟自己借火的那个警察吗?蝎子对着宁志扬了扬眉毛:“辛苦了。”刘亚男介绍道:“这是蝎子,你们见过的。”

宁志笑了笑,轻叹着摇了摇头,把包放在桌上。胡经伸手就去抓。宁志一把将他拦住:“不好意思,货是亚男姐的。”

胡经的手悬在空中,他愣了一下,收回手哈哈一笑:“好好好,对了,我听亚男姐说,你救过她的命。”

“举手之劳。”

“能救得了亚男姐的可不是一般人,你……不会也是警察吧?呵呵呵。”

宁志看向在火车上扮警察的蝎子:“差点就是了,没考上。”

蝎子呵呵地笑了。宁志和胡经也跟着笑了起来。刘亚男打开背包,翻出那个油纸包凑近仔细检查着封口,脸上露出笑容,扭头对王工说:“最后一包了。”

宁志站起身问:“麻烦哪位带下路,我得洗个澡换换衣服。”

胡经忙安排一个手下带着宁志去了隔壁屋。他伸着脖子又扫了一眼宁志的背影,扭头对刘亚男说:“亚男姐手下卧虎藏龙,这小兄弟一看就是深藏不露啊。”

刘亚男笑而不语。

王工说:“我得验一验样品。”说完拐着腿钻回里屋,不多时拿着一个小勺走出来,撕开油纸包,用小勺取了一点样品又钻回里屋。

胡经心不在焉地与刘亚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里屋瞅。不多时,王工拐着腿走了出来,他脸色凝重,对所有人期盼的眼神视而不见,又取了一些样品回了里屋。这一下胡经有些坐不住了,开始不停地在屋里转圈,时而撩开门帘朝里屋张望一下。屋内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宁志洗好澡,换了一身衣服走进屋,就觉察出屋内氛围不对。这时,王工又走出来,眉头皱得更紧,取了些样品在众人的注视下匆匆返回里屋。宁志不动声色地坐在刘亚男对面,见刘亚男蘸了点**在指尖,轻轻地捻着。

很快,王工将门帘撩开一条缝探出头看着胡经摇摇头:“这是厨房里用的苏打粉。”

胡经不敢相信王工的话,从腰里抽出一把枪对着王工瞪着眼睛喝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你全家都变成苏打粉。”

胡经那四个手下几乎同时掏出枪对准了宁志,宁志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不动声色地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尽管那茶水早已没了颜色。他斜着眼扫了那四个枪手一圈,不屑地笑了笑。胡经喝道:“都他妈把枪收起来。这是亚男姐的人,是我们的贵宾。”那四个人赶忙把枪收了起来,但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四散开无形中将宁志包围在中央。王工看了眼胡经的枪口,不慌不忙地说:“不信你可以闻一闻、尝一尝。”

刘亚男将桌上那包货推开,笑着说:“不用闻了,他说的没错。蝎子,把你的货拿出来。”

蝎子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刘亚男:“亚男姐,你没让我带货啊?你就让我盯着这小子。”他反手一指宁志说,“是我没用,把他跟丢了,你可以罚我,可我真的没见过什么货。”

胡经那几个拿着枪的手下本来围着宁志,此时都往后退了一步,将刘亚男也围了起来。刘亚男看了眼胡经,见他默认了自己手下的行为,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宁志说:“不好意思,货太贵重了,我不敢真给你,毕竟你我没有共过事,让你过来,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入这行,想不到搞成这样。”她轻轻地摇摇头,“我这一趟真是……信了不该信的人,该信的却没有信。”

宁志对围着自己的那几个枪手视而不见,喝了口水,笑着对刘亚男说:“我不管你让我带的是什么,总之我带到了。”看了眼那几个枪手,“现在咱们遇到新情况了,怎么干,你一句话。”

刘亚男看着胡经:“你说呢?”

胡经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你也在耍我,那个姓包的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我骗到这儿?我的家不会已经被抄了吧?换作别人,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但你偏偏是刘亚男。”胡经突然笑了起来,“亚男姐,你我今天恩断义绝,你走吧。”

刘亚男拍了拍宁志的肩膀:“走吧。”说着两人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蝎子突然喝道:“不能走,不能放他们走。”他一把夺过胡经手下的一把枪,对着刘亚男的背影扣动了扳机。不料一连扣了好几下,却没有一颗子弹射出来。蝎子慌了神:“怎么没子弹?”

胡经摊开双手对着蝎子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对哦,怎么没子弹呢?”上前照着蝎子的后脖颈打了一巴掌,“你把我胡经当什么人?外面那些人说我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那都是想坑我没坑着或者是坑了我不敢露面的人传的,你还真信?真以为老子一点江湖道义不讲啊?我长这么帅怎么从没在外面传过?对了,你他妈为什么不夸我帅?”他一边说,一边照着蝎子后脖颈连抽了好几下,打得蝎子缩着脖子退到了墙脚。胡经打累了,对刘亚男说:“亚男姐,不好意思,我火气上了头,打了你的人,现在交给你处理吧。”胡经说着捂起眼睛招呼手下人:“都躲远点吧,一定会很惨的,看了将来会做噩梦的。”胡经经过刘亚男身边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亚男姐,我觉得你比我狠多了,怎么没人说你心狠手辣?”

刘亚男抽了口烟:“可能我没你帅吧,没人忌妒我。”

胡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有道理。你继续,不打扰你清理门户了。”

刘亚男自始至终没有转身朝屋内看一眼,低着头背对着一屋子人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指了指身后,对宁志说:“你不是想跟我去金三角吗?把货拿过来,杀了他。”宁志点点头,正要进屋,刘亚男又说:“别弄太脏,这里的血腥味已经够重了。”

宁志“哦”了一声转身进了屋。蝎子已被胡经的手下逼在墙脚,早已脸色苍白,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步步逼近的宁志,嘴角不住地抽动着。宁志站在蝎子面前,伸出手:“货给我,让你舒服点。”

蝎子的胳膊肘下意识地护住了后腰。宁志不等所有人反应,挥手给了蝎子一记耳光,就在蝎子举手捂脸的同时,宁志将手伸到对方后腰,将一个油纸包扯了出来,反手丢给门口的胡经,说:“看看对吗?”

胡经将油纸包撕开个小口闻了闻:“闻着应该没错。”然后招呼王工取了点样品进里屋去化验。很快王工伸出个脑袋,点点头:“没错了。”

王工话音刚落,宁志猛地一拳击中蝎子的喉咙,蝎子哼了一声,翻着白眼捂着脖子躺倒在地。宁志就手将他的腰带抽出来,在他脖子上紧紧绕了一圈,用力一拉,将皮带末梢紧紧地攥在手里。蝎子翻着白眼不住地蹬腿挣扎,没多久浑身一松,断了气。宁志没有松手,又攥皮带过了足足两分钟,这才站起身对屋外的刘亚男说:“亚男姐,死了,还算干净,不过得赶紧处理,不然一会儿大便该出来了。”

胡经呆呆地看着宁志,愣了好一会儿,忙对身边一个手下说:“听到没,赶紧抬走,一会儿大便出来还了得?今天还得住这里。”说完又问王工:“样品够了,我的配方还要多久?”

王工看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蝎子,摸摸自己的脖子,抬头看了眼宁志,说:“今……今晚。”

胡经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他的手下从墙角的柜子底下取出一个旅行包,“刺啦”一声拉开拉链,包内满满的都是钱。胡经用脚踹了一下那包钱:“这是五十万,现在就派人送你府上。”

王工伸着脖子看了看包里的钱,点了点头。

刘亚男从胡经手里接过那包样品,托在手上:“这下你放心了?”

胡经看着刘亚男手里的东西,咽了下口水:“和亚男姐合作,能有什么不放心的?看到没有?我就说我是个试金石,什么警察、奸细、反水的到我这儿都得露馅儿。”说着就得意地笑起来。这时,一人从外面进来便附到胡经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胡经一巴掌打开,咧着嘴挠挠耳朵。“这里没外人,敞开了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搞得我耳朵痒痒的。”

那人忙退开一步,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警察找到了,在休假,我派人盯着呢,用现在解决吗?”

胡经一拍巴掌笑道:“哈哈哈,太好了。”

刘亚男皱起眉头说:“你别添乱,这可不是金三角。”

胡经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和大家见面,那个警察的家就在这附近。这个浑蛋害我死了三四个弟兄,让我损失了几百万的货,我总得干点什么吧,不然我那几个兄弟白死了?”

刘亚男看了眼宁志,把桌上的样品递给他:“拿给王工,给王工打个下手。”

宁志应了一声,放下茶杯正要往小屋里钻,被胡经起身拦住。刘亚男又对宁志补了一句:“顺便盯住他,别让他胡来,这包货用完之前还搞不出配方,别说你这趟白跑了,这里所有人都白忙活了,到时候你看着办。”宁志瞥了眼胡经,对刘亚男点点头:“明白,亚男姐。”

胡经皱眉思量了一下,拦在宁志身前的手换成了“请”的手势。宁志拿起油纸包,大摇大摆地撩开门帘进了里屋。

几张破旧的桌子拼出的一个简陋的实验台上,摆满了各种试管、仪器、酒精炉,后窗上嵌着一台排风扇呼呼地转着。王工没有理会宁志,戴着面罩观察着试管内的液体,皱着眉头,在一旁的纸上记了几笔,取了一个空器皿转身递到宁志面前讨要样品。宁志用小勺挖了一勺倒进器皿里。王工转过身在实验台上继续忙碌起来。宁志转了一圈,见这个王工对自己满是敌意,就坐在墙角的椅子上,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看着他忙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工见宁志自始至终都没有上前一步,似乎对自己在做什么完全不感兴趣,心中的敌意才稍稍消了一些。他两只手各拿着一支盛着液体的试管,转身看了眼宁志:“帮我把酒精炉点着。”宁志懒洋洋地上前摸出打火机,刚要打火,就听王工呵斥道:“住手!”

宁志吓得一哆嗦,打火机差点从手中滑落。王工说:“用火柴。”宁志顺着王工的目光在实验台上找到火柴,将酒精炉点着,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王工叮嘱道:“站远点,为了你好,远点安全。”宁志笑了笑:“都到这儿了,说安全不是说笑话吗?”王工呵呵一笑,回过头看了眼宁志说:“我看你也就二十出头,居然能混到他们身边,不简单。”宁志笑了笑,没吭声。

“帮我接点水。”王工回过头继续自己手里的工作。宁志拿起玻璃量杯拧开墙边水槽上的水龙头,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放在工作台上。

“我要蒸馏水。”

宁志不耐烦地撇撇嘴:“干吗那么讲究?难道做出来的货不达标,工商局还能找来吗?”王工没有理会宁志,从工作台下搬出一桶纯净水,吃力地抬起来往量杯里倒。宁志忙接过手:“好了,知道了,以后我来吧。”

王工等宁志倒好水,看着宁志:“在你眼里,我只是在制毒,可在我看来,这些是科学、是艺术,要严谨,不然做出来的东西和满大街小痞子卖的有什么分别?”

“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为了钱?不然你怎么不去当个科学家,要不然做个老师也不错。”

“我是为了钱,我有我的苦衷。难道你是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带货?有别的路,你会选这一条?来,炉子里添点酒精,对了,熄了火再添。”

“我智商还行。”宁志弓下腰去吹酒精灯的火苗,被王工一胳膊肘拦开:“你没上过中学?这是用嘴吹的吗?”王工拿出个罩子扣在酒精炉上,火熄了。接着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宁志添好酒精,用火柴重新点好火,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继续忙碌起来。

宁志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旁说:“我还年轻,干几年赚点钱就转行,至少老了不用担惊受怕。”

“想干就干,想收手就收手?事情都那么简单的话,世界早和平了。对了,你那手指头是怎么回事?”王工用下巴指指宁志的残指。

宁志举起手活动了一下其余的四根手指,说:“狗咬的,对了,你的腿又是怎么瘸的?”

“也是狗咬的。”王工说完看向宁志,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时,刘亚男和胡经相对坐在院子里的树下聊着天,刘亚男问:“明天走哪条路?”胡经神秘兮兮地一笑:“我有条新路,现在除了我没人知道。”刘亚男瞥了眼胡经:“知道的人都成你的枪下鬼了吧。”

“呵呵,不能这么说,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那我可不敢走。”

“你看你,我就是信不过自己,也不会信不过你亚男姐啊。”

正说着,胡经的一个手下走到门口,对着刘亚男点点头:“亚男姐。”打完招呼转而对胡经说:“钱送到了。”胡经满意地点点头,见那个手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起身走到门口:“还有事?”那个手下凑到胡经耳边耳语了几句。胡经“嗯”了一声,对手下摆摆手:“知道了。”之后回到桌前举起茶杯对刘亚男说:“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喝了几口茶,“反正没什么事,不如出去走走。”

刘亚男一抬头,见院里胡经那几个手下已经站起身,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于是也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胳膊:“好啊。”

这村子所在的山下是一条河,清冽的河水缓缓地向东流去。河滩南岸靠近村子的地方是一大片堆积着鹅卵石的空地,在这遍布野草和野芭蕉树的地方,是难得的空地。河滩上,一家三口正在野餐。那对夫妻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此时父亲正在给自己五六岁的女儿吹一只黄色的气球,母亲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切着水果。很快父亲将气球吹鼓扎好递给了迫不及待的女儿,蹲在母亲对面帮她忙活。女孩拽着气球上的线,顾不得母亲的叮嘱,在河滩上笨拙地跑了起来。突然,她注意到河里有一个东西贴着河面蹦蹦跳跳地飞到了河对岸,她惊讶地停下脚步,顺着那东西来的方向寻去。只见胡经从河岸上捡起一小块扁圆的石头,侧着身将它丢进河里,小石头飞快地旋转着,再次贴着河面飞到了对岸。女孩满脸崇拜地看着胡经,拿着气球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胡经身边,看着胡经又打了一个水漂儿。胡经看着水波跳动,歪过脑袋问女孩:“叔叔厉害吗?”

女孩拼命地点头。胡经笑了笑,捡起一块小石头问道:“想学吗?”女孩兴奋地点着头:“想学。”

胡经看了眼远处那对低头准备食物的父母,说:“那你得让叔叔抱抱,请叔叔去吃好吃的。”女孩伸手指向父母的方向说:“好啊,我爸爸妈妈带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胡经俯身抱起女孩问道:“几岁了?”

女孩伸出一个巴掌说:“五岁。”

“真乖。”胡经抱着女孩,向她父母身边走去。一旁的刘亚男像是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胡经,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胡经看了眼刘亚男,问女孩:“看这个姐姐漂亮吗?”女孩子看了眼刘亚男,用力地点头说:“漂亮。”

这时,女孩的父母注意到胡经一行人的到来,见这个抱着自己女儿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人。父亲警惕地站起身,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声枪响,腹部便中了一枪,鲜血快速地涌了出来。妻子在一旁刚想叫,但很快就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果断地拦在丈夫面前,惊恐地看着胡经等人。

胡经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拿着枪看着渐渐倒在地上的女孩的父亲皱了皱眉头:“没打中?”他上前一步,抱着已经吓呆的女孩,握枪对准女孩的父亲,却被女孩的母亲挡住了枪口。“碍事!”他扣动扳机,一颗子弹正中女孩的母亲的眉心,女孩的母亲当即一仰头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等所有人反应,胡经又一枪打中了女孩父亲的胸部。女孩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倒在血泊中,好一会儿这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你干什么?”刘亚男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胡经扭过头,食指竖在嘴前:“嘘。”他用脚拨弄了几下女孩父亲的头,确认人已经死了,这才舒了口气,蹲下身将女孩放在地上。女孩哭喊着“爸爸”,一头扑到父亲身上,使尽全力摇晃已经停止了呼吸的父亲,又爬到还睁着眼的母亲身旁用力地摇了摇,任她哭哑了嗓子,她的父母也不会再有任何回应了。

胡经蹲在女孩身边,抚摸着女孩的头说:“我也没办法,你的爸爸查了我的货,还抓了我的兄弟,你知道的,抓进去枪毙是小事,万一供出我的事,我损失很大的。”

女孩撕扯着胡经的衣服哭着说:“你是坏蛋,你是坏蛋。”但她的撕扯连胡经衬衣上的一粒纽扣都扯不掉。胡经站起身,抹了把脸,举起枪对准了女孩:“我做个好事成全你们,一家三口到那边好好过吧。”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刘亚男一个箭步蹿过来,一把将胡经的胳膊推开,只听“嗒”的一声,射出的子弹打进了河岸的鹅卵石缝隙里的泥土里。

“祸不及妻儿,你已经杀了他老婆,孩子就算了吧,给自己积点阴德吧。”刘亚男挡在女孩子前面,面对着胡经说。

胡经的目光越过刘亚男的肩膀,看了眼那个女孩,低下头说:“你这样我很为难。”

刘亚男冷笑了一下,让开身子“那随你吧”,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胡经。

胡经举起枪瞄准女孩,但这一次,他犹豫起来,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垂下了拿枪的那只手:“好吧,回。”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刘亚男松了一口气,跟在胡经身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女孩,眼眶微微泛出了泪光,但很快那泪光就无影无踪了。

突然,胡经猛地转身,举起枪对准女孩,咬着牙说:“老子阴德早他妈破产了。”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子弹击穿了女孩的胸膛。女孩一头栽倒在她母亲的胸口上,身体抽动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

洒在河面上的阳光,闪烁着灿如繁星的光泽,模糊了刘亚男的双眼。小河似是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悲伤,潺潺流过,像是在替她哭泣。

每个人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听过的每一种声音、见过的每一个画面都有着独特的印象。它们能勾起的回忆各有千秋,当他们感受到星空、明月、午夜虫鸣、阳光、白云、小河流水时,多少有些或美好或遗憾或忧伤的感觉,看到听到时要么会心一笑,要么黯然落泪。但这一切对于刘亚男来说,已经找不到什么与血腥、死亡无关的了。她无休止地忍受着这一切,也深深地明白,还将继续忍受下去,一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但每一种无休止的忍耐终究需要舒缓,就像水库满了,就得开闸泄洪,不然整个水库就会崩塌,那个后果无人可以承担。

当她和胡经走回那个院子,胡经的手下刚关好院门,她便抬腿,一脚踹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手下的小腹上。那人没料到会挨这么一下,哼了一声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刘亚男拿出枪,一**砸到胡经另一个手下的太阳穴上,那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胡经还没回过神,刘亚男的枪口便已对准了他的眉心。

“亚男姐,你这是干什么?”胡经吃惊地看着刘亚男。

“你猜。”刘亚男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胡经见刘亚男眼里流露出熟悉的杀气,脸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你……你这是跟我开玩笑。”

刘亚男压下枪的**:“你再猜。”

胡经咽了口唾沫,脖子一动不敢动:“那个人是缉毒警,他查了我几百万的货,抓了我几个弟兄,还打死一个脚夫,我损失很大的。”

“那关我什么事?”刘亚男将枪口抵住胡经的脑门儿。

胡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不会在这儿开枪吧?”

刘亚男二话不说,抬起枪口对着天空开了一枪,马上又用还冒着烟的枪口抵住胡经的下颌:“又猜错了,事不过三,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胡经想了想,说:“亚男姐,我没别的意思,你误会了,我就是想跟你证明我这个人做事有多严谨,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维护我们的利益。我知道,你会觉得我这种人把我们这行的名誉全败坏了,让人家觉得我们没人性。可是凡事总有牺牲,我只要他们怕我,不需要他们爱我。我是为了我们的利益啊。”

宁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就像一个路人。刘亚男斜了一眼宁志:“喜欢看热闹?”

宁志举起双手耸了耸肩,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钻回屋内。

胡经又说:“亚男姐,你……不会为了警察……亚男姐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

刘亚男盯着胡经看了一会儿,收起枪进了屋。胡经在原地足足僵了十秒钟,这才舒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那个被刘亚男打晕的手下身上。那人被胡经一屁股压得过了气,醒了过来,用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太阳穴,却被胡经反手抽了一个大嘴巴,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胡经在几个手下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怯生生地朝屋内张望了一眼,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隐约看到刘亚男的身影,想了想,指指院里的一把破藤椅说:“先在这儿坐会儿吧。”刚坐好,见身边一个手下抻着脖子往屋里看,胡经伸腿就是一脚:“看什么看?你当我……”说到这儿,他也朝屋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当我怕她?”那人没敢吭声,给胡经递了一根烟,帮他点着。胡经抽了一口叹了口气:“没人教过你们气头上的女人别惹吗?”他跷起二郎腿,眯着眼睛依次打量着身边几个手下,“准备一下,明天跟我过境回去。”几个手下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彼此对了对眼神,其中一个胆大的弓下腰,哀求道:“**饶了我们吧,我们都跟了您快三年了。”

胡经一撇嘴:“是吗?三年了?居然还有人跟了我这么久?”

“三年……三年半了。”

“怪不得我看见你们就觉得腻味呢。”胡经皱起眉头接着抽烟。那人不知所措,愣了一下继续求道:“**饶命,我们不想知道那么多,就想跟着**。”胡经抓抓头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妈的,居然有人跟了我三年这么久?看来我现在涵养真的好了许多……那他妈怎么办?王工是个瘸子,总得有人帮我把他带过去吧。”

“**,我们……我们找两个靠得住的当地人,只要过了境……”那个手下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经眯着眼睛看那人:“你们真他妈坏。”

“嘿嘿。”那人自知胡经算是答应了,松了一口气。胡经一摆手:“去办吧,要是人不靠谱……”几个手下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不会,我拿我全家性命担保。”胡经指了一圈众人,手指头落到那人脸上,沉下脸说:“这可是你说的。”那个手下一边点头一边拍着胸脯:“放心吧。”

胡经将抽了一半的烟弹到地上,面朝天靠着椅背闭了会儿眼睛,突然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进了屋。刘亚男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看着手指间一根点着了的烟,看起来那根烟她点着后一口没抽,结了很长一截烟灰。胡经干咳了两下,满脸堆着笑走到跟前,往茶杯里续上水,又将果盘往刘亚男跟前推了推:“亚男姐,喝点水,吃点水果消消气。”

刘亚男垂着眼皮说:“你怎么做都和我没关系,但不要影响我收货,老实告诉你,如果早知道周亚迪回来,我宁愿交给他来做。”

胡经见刘亚男提起生意的事,松了口气,这才坐了下来,拿起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说:“周亚迪,他没几天好活了。”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一丢,站起身在身边一个手下胸前的衣服上蹭蹭手,走到里屋门口撩开门帘,见王工和宁志正忙活着,问道:“怎么样?”

王工知道胡经对宁志不放心,看了眼宁志对胡经点点头:“放心吧。”

胡经狐疑地扫了眼宁志,退了出去。王工回过头,看着面前的一对试管摇摇头,拿着量杯一瘸一拐地走到宁志跟前:“再来点样品。”宁志麻木地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勺倒进王工手中的量杯里,没好气地说:“你这没完没了的,到底能不能弄出来?你知道你浪费了多少货,这些货值多少钱吗?”

王工笑着看着宁志说:“弄出来大家发财,弄不出来我全家都得死。”

“你要弄不出来,我也得死。”

走到实验台前的王工回过头看着宁志:“你只是个带货的,货带不到会死,没货带也死吗?”

宁志垂下眼皮,看着手里还剩半包的样品发起了呆。王工转身面对着实验台,看了眼试管架上一支里面残留着一些液体的试管,眼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轻轻地回头斜眼看宁志,见宁志低着头似乎在眯眼打盹儿,眼珠一转,低头用笔在纸上记录起来。他身后的宁志偷偷地抬起眼皮死死盯着王工,眼睛里也露出一丝笑。他见王工在纸上记录完,忙低下头继续打起盹儿来。王工忙活了一会儿,走到宁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叫醒,对睡眼惺忪的宁志晃了晃量杯。宁志不耐烦地又给了他一勺样品,换了个姿势接着打盹儿。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到了晚上九点。王工再次在纸上记了几笔,瘸着腿大步走出屋子,一把扯下面罩对着屋外说:“大功告成。”

只听胡经高兴地一拍巴掌,兴奋地冲手下大声张罗道:“准备走。”

就在王工走向门口的那一刻,宁志翻身站起来,凑到实验台前,瞥了一眼王工记录的那张纸,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邀功的王工,翘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王工回到屋内一边收拾实验台上的物品,一边问宁志:“对了,你也要过境吗?”

“当然,我带这趟货,就是为了出境。”

“怎么?得罪了人?”

“算是吧。”

王工停下手里的活儿,回过头看着宁志说:“我和你挺聊得来,你和他们手底下那些打手混混儿不一样,所以我劝你一句,这趟你别跟。”

宁志仔仔细细地将手里的半包样品收好,走到门口回过头对王工笑了笑:“谢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