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请客

午后的人才市场，依旧熙熙攘攘，人们来回奔波着，脸上写满了焦虑。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刚毕业的学生，跨出校门投入残酷的社会，没了师长的指点，他们仿佛变成了没有舵的小船，在人海里沉浮，寻找不到方向。

人才市场大门外，就是繁华的大街，街对面高楼鳞次栉比，一辆辆小车往来奔驰，一个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有说有笑进进出出。

啪。

又一根烟被点燃，路晓明深吸一口，又重重的吐出，神情说不出的落寞。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目光有些呆滞，在他身前，地上已经积攒了一堆烟头。

早上那两下他打得的确痛快，可冲动劲一过去，他就开始后悔了。

正式上班第一天就打了顶头上司，这工作肯定是黄了，想不到自己刚就业，转眼就失业……

脑子里思绪纷扰，却又没个主题，路晓明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直到手指一痛，方才收回了神思。

他忙不迭扔掉烟蒂，习惯性的想踩灭，可抬起脚才想起，自己还光着脚。一双露底的袜子套在脚腕上，翻着毛边，透着一股凄凉。

好在手里还抓着一只运动鞋，路晓明有气无力一拍，“啪叽”，烟头应声熄灭。

“噗嗤。”

前方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

路晓明烦透了，他搁这儿坐一上午了，也不知被人嘲笑了多少次，每一声笑都像针刺在他心里。他很累很累，却又不想回家，想做点什么，却又无事可做。

“嗨，老同学，现在升官了，连故人都不搭理了吗？”一阵轻柔的话语传来，随之，还有一阵香风扑面。

一双精致小巧的黑色平跟皮鞋，款款走到了路晓明面前，路晓明茫然抬头，只见林心儿穿着一身蓝底碎花连衣裙，双手背后，正冲着他娇俏的笑。

“想不到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就变得这么潮了……”林心儿见路晓明呆呆看着自己，一偏脑袋，嘴角憋笑憋成了月牙儿。

这个表情，路晓明在学校里不知看过多少次，只是那时候都是远观，现在面对面，他忽然觉得真好看，特别是腮边那俩酒窝。

不过再好看，也不能老是盯着人看呐，那不成二傻子了嘛。

“你，找我有事吗？”路晓明问。

林心儿背着双手踱到路晓明身边，一拢裙摆，和他肩并肩蹲了下去。

路晓明顿觉幽香扑鼻，小心肝立刻“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人家可是系花，美女，豪门千金，众那个丝仰视的存在。反观自己，穷小子一个，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就连系里公认的柴火妞都不拿正眼看自己，何曾有过这待遇？

“咕咚！”路晓明想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只觉嗓子发堵，不由自主狠狠吞了口唾沫，那声音，特响。

“你饿了吧？”林心儿被这一声所撼，看着路晓明关切的问。

路晓明臊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头埋进咯吱窝里。不过他到底不算笨，既然人家给搭了台阶，咱就坡下驴得了。

“是啊是啊，还没吃午饭那，要不，你想吃什么？我请客！”路晓明努力压制自己的呼吸，可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好啊。”林心儿爽快答应。

紧接着她起身走到路晓明面前，大大方方抓住了他手腕，稍一用力，路晓明就跟没分量似得，飘着就站了起来。

“唔……我想吃……”林心儿左手拉着路晓明，右手食指点着自己下巴，琢磨着去吃啥。

路晓明悚然一惊，冷汗顿时就冒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卡里只剩六百五十七块二，就算能全取出来，恐怕也不够这位大小姐一顿造的。

可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能又收回去吧。

“我知道前面有一家酸菜鱼，味道很不错，不如……”路晓明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将事情的发展掌控起来，然而……

“我不吃那个，你也别吃了，添加剂太多，对身体不好。”林心儿很认真的说。

路晓明暗暗打了个摆子。

“天气这么热，我们去吃点清淡败火的吧？”林心儿征求意见。

路晓明一肚子意见，可是他能提吗？

“好啊，呵呵……”路晓明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心不在焉打着哈哈。

清淡败火的？那能是什么？莫非她想吃冰激凌？那到是不贵，可那玩意能当饭吃嘛……

“走，我带你去吃豆腐！”林心儿拽着路晓明转身就走。

路晓明闻言心里一松，只是豆腐而已，撑死也值不了几个钱。

“哎哎哎！”路晓明忽然跳起脚来，蹦哒的像个蛤蟆。

他刚才一直坐在树荫里，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被拽着横穿马路，一头冲进了太阳地，顿时被滚烫的柏油路面烫的直叫唤。他忘了，自己还打着赤脚……

“哎呀！你的鞋那？”林心儿蹲下身，看着他的脚心疼的问。

“丢了，就剩这一只了……”路晓明目光躲闪。

这事实在没法解释，丢钱、丢车、丢老婆都不算稀奇，可丢了一只鞋，谁听说过？

“你先回去等，我车里有布鞋，拿来给你先穿一下。”林心儿把路晓明往回推到树荫里，转过身往马路对面跑。

那里停着一辆天蓝色的敞篷z4，林心儿趴在车门上一通翻找，拎出一双蓝色的绣花鞋来……

看着急匆匆往这边跑的林心儿，路晓明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暖意。

从小到大，除了爹妈和姐姐，还从没人心疼过他。出来上大学后，更是万事靠自己，冷了病了，都是撑一撑挨过去，哪经历过这个啊？！

“对不起啊……”路晓明讷讷着说，声音轻的像蚊子，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林心儿跑过来，蹲下身，将那双绣花鞋放在了路晓明面前。

“好像有点小……你先凑合着穿下，等会我载你去买一双。”林心儿抬头看着路晓明，神情尴尬的说。她脸蛋红扑扑的，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也不知是跑得，还是被太阳晒得。

要是换个人说这番话，路晓明的反应应该是勃然大怒，可此情此景，他除了感动，已经不会别的情绪了。那双鞋摆在他脚边，看上去不超过37码，精致又华丽，可这能穿吗？

答案是肯定的。

“没事，能穿。”路晓明左脚一顺，右脚一拐，两只绣花鞋整整齐齐，果然被穿了进去。

不过就算他穿到位，也才刚进去大半只脚，勉强能当作拖鞋用……

林心儿松了口气，嫣然一笑，又向路晓明伸出了手。与刚才被抓着手腕不同，路晓明只觉手心传来温热，柔夷已然在握。

也不知是饿得还是热得，总之路晓明忽然觉得有点晕，不过这眩晕一点也不讨厌，相反，还让他有些沉醉。

林心儿小手稍一用力，路晓明根本不抵抗，勾着一双绣花鞋，顺着力量传来的方向走起了内“八”字。

啪嗒，啪嗒……过了马路。

人长时间处于绝望中，心会很累很累，这一点，路晓明深有体会。

他现在坐在宝马车里，既不是在哭，也不是在笑，而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倚着车门和靠背的结合部，眼睛呆呆的看着林心儿，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为什么会这样？我好累……为什么会这样？我好……”

路晓明的心声林心儿一点也听不见，因为她正在边开车边打电话，打得兴高采烈。

具体内容如下:

“喂，是仿膳饭庄的唐经理吗？我是心儿啊。”

这里插一句，路晓明就是从听到这句话后开始绝望的。

仿膳饭庄他并没有去过，不过却久闻大名，他原来的室友郭子，没事就跟他显摆，那里一盘炒豆芽都得199块！在路晓明想来，去那里吃饭，这不就是作吗……

路晓明幽怨的注视中，林心儿继续说着电话:“哎！对对，还是原来的包房，要是没有了，就给我们开个金字号房，唔……就最南边那间金镶玉吧。”

听到这，路晓明又是一阵眩晕，虽然不懂林心儿在说些什么，不过，一听就是很厉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