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生亦何苦

路晓明也吓坏了，不管不顾一脚油门闷下去，向着出口冲，手忙脚乱躲闪扑过来的变异人，车子开成了蛇行。不同于那夜的狼群，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自己的同类，他没法痛下杀手碾压。

刺耳的摩擦声中，车里的俩人被惯性甩得东倒西歪，尽管全力绕行，仍接连不断有变异人被撞飞。可路晓明不敢减速，一旦要是在这狭小的地下被逼停，后果不堪设想。

变异人围了过来，他们抡起手中简陋的武器拼命砸，一张张怪异的面孔在车窗两边闪过。他们嘶声咆哮，一遍又一遍，“留下来，留下来。”

车体是合金的，不但轻，且强度极大，这些简陋的工具根本没法造成实质性伤害。路晓明尽量避免轧到人，胡乱来回打方向盘，把这些疯狂的变异人向两边推。

一番左冲右突后，终于挣脱了出来，车子转了个大抡摆，扫飞一群人，开始加速冲向地下一层。那些变异人嚎叫着追了过来，被越甩越远，情急之下，同时砸出了手里的铁棍石块。

刹那间，停车场里犹如下起了密集的冰雹，车身被砸得“乒乒乓乓”乱颤。青鸾回头看，剧烈晃动的尾灯照射下，无数张变异扭曲的面孔紧追不舍，更显狰狞可怖。

前面到了出口，路晓明猛打方向盘，车子做了个急转向，带着一溜蓝眼开上了一层。终于把变异人抛开，路晓明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已经不能或者没法再生出健康的后代，灭绝在即，他们渴望有健康的人来为他们繁殖。其实这都是徒劳的，没有相当数量的健康个体，就算他们俩加入，也是杯水车薪。

青鸾是真的被吓坏了，双目无神靠在座椅上，大口喘着粗气。路晓明心里也是无比沉重，这些受害者的绝望他感同身受，只是对此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车子终于开出了地下停车场，沐浴在了刺目的阳光下，路晓明努力操控着，在杂乱的废墟间穿行。这也是他选择越野车的原因，一般的车子，根本就没法开出去。

后面嚎叫声又传来，回头看，那些变异人涌出地下停车场入口，仍在拼命追赶。他们其实很虚弱，不时有人在狂奔中摔倒，然后就再也起不来，只是开车的两人犹如明灯，指引着他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

不单是那座地下停车场，响动传开，那一大片废墟缝隙里到处都在向外冒变异人，看见开车的路晓明和青鸾后，立刻加入了追赶的人流，看数量，只怕能有两、三千！

好在车子的越野性能很好，在杂乱的废墟里照样疾驰如飞，追出来的变异人被越拉越远，他们的嚎叫声渐渐转为了悲鸣。

路晓明和青鸾都不在说话，默默看着前路，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很快，车子开出了城市西南角，来到了河床边，路晓明向东望，大吃了一惊。由于山城处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河床对面，大个子他们三人亡命奔逃，后面跟着好几十变异人追赶。

“糟了！”路晓明失声惊呼，连忙转过头问青鸾，“你会不会开车？”

青鸾脸色煞白，点了点头。

路晓明连忙刹停车子，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向着河对岸狂奔。那条河有十几米宽的，性能再好的车子也开不过去。

路晓明刚下车，青鸾连忙接过驾驶位，沿着河床向东开，比路晓明可要熟练多了。

飞驰到河边，路晓明借着惯性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过了河。抬头看，大个子他们已经跑上了对面大堤，那些变异人追的更近，已经几乎扑到了他们的背上。

路晓明赶紧迎着跑，拼命向东摆手大喊：“这边辐射太强，往东跑！”

那边三人听见了呼唤，慌慌张张转向东，后面的追赶人流被带成了个大弧线。

路晓明距离他们大约有600米，他现在已经把奔跑速度提升到了极限，要不了10秒就能赶到，可就在他跑到半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原本跑在3人当中的秀兰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向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路晓明头皮一麻，一边拼命向那边跑，一边狂喊：“大个子！快帮她！”

不用路晓明喊，大个子几步跨到秀兰身边，抓住她向前一抡，把人抛了出去。

大个子的力气很大，秀兰呈直立被抛出去，前冲几步稳住，回头看，大个子已经被追上来的变异人潮淹没。

路晓明这时候将将赶到，看见这一幕顿时急了眼，他前冲几步，拳掌齐出，只听“噼啪”连声中，几个变异人被打飞了出去。

“把人还给我！”路晓明面目狰狞，下手不容情，这些变异人根本经不住他一下，围过来的人被打得四散抛飞。

突然，只听“砰”一声响，路晓明攻势顿止，敏捷的做了个侧选，一枚手枪弹擦着他飞了过去。紧接着变异人群从中一分，露出了被抓住的大个子。

抓住大个子的是个高大的变异人，他的形貌还算完好，与正常人差别不大，只是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疱疹。他站在大个子身后，左手箍着大个子脖颈，右手端着一把手枪指着路晓明。

“都留下来吧，求你们了。”高大的变异人哀求着，调转枪口，抵在了大个子太阳穴上，“否则，我就杀死他！”

路晓明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两边陷入了沉寂。

许久后，路晓明身后的秀兰涩声说：“没有用的，接受现实吧……”

高大的变异人激动起来，他的身躯剧烈颤抖，大喊着，“有了你们，就有希望的！你们都那么健康，只要加入我们，经过不断改良，我们变异的基因会一代代修整，我的还是有希望繁衍下去的！”

听见这话，路晓明三人摇了摇头，这些人为了繁衍下去，已经失去理智了，根本就不愿面对现实。

“把人还给我吧，我们得到了消息，可可西里有人类的聚居区，你们可以迁徙去那里。”路晓明好言相劝。

这回所有变种人都激动起来，神情愈加癫狂，那个高大的变异人突然纵声狂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他面容扭曲，咬牙切齿说：“我们派人去寻找过他们，还找到了，可结果又怎么样？那些健康的人不但不接纳我们，还把我们当怪物驱赶、屠杀！我们也是人啊！我们是同类啊！”

路晓明再一次沉默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高大的变异人越说越激动，狂吼着，“少废话，还是那条件，这个人绝不会放，你们都留下来，我们愿意奉你们为皇帝、神明！”

“呵呵呵……算了。”大个子忽然也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他直勾勾盯着路晓明说：“答应我，带着他们两个去可可西里，实在不行，至少也要把秀兰……”

大个子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右手，一把抓住指着自己太阳穴的手枪。

路晓明刚察觉不好，只听“砰”的一声，子弹激发，大个子头一甩，软软瘫了下去。

大个子死了，他是睁着眼睛死的，就算是倒在了地上，依旧看着路晓明。所有变异人都呆了，他们看着大个子的尸体，眼中满是绝望，身躯簌簌发抖。

“头儿……”身后传来惊恐的哭泣，那是秀兰，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良久后，路晓明疲惫的向后挥了挥手，哑声说：“我们走吧。”

秀兰捂着嘴哭，根本止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往下落，泣不成声。小个子走过来，却不知该怎么安慰，最后叹了一口气，抓着她的胳膊，转过身沿着大堤向东拽。

秀兰被机械的拖着走，始终回头看着大个子死不瞑目的尸体。

“杀了我们吧。”高大的变异人首领扔了手枪，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深深弯下了腰，“你们都是对的，我们这些人活着，已经毫无意义了……”

阵阵呜咽的风声中，过去了许久，变异人们茫然抬起头看，三人已经去得远了，只余下三条模糊的背影。不知是谁起的头，所有变异人嚎啕大哭起来，伏在尘埃里，这一刻，天地同悲。

远处，河岸边，路晓明回头看着绝望地变异人，心头如同压了一块铅，难受至极。

对面传来刹车声，青鸾开着车子停了下来。

路晓明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思考，转过身，一手一个抓住了小个子和秀兰，抡了一圈抛向河对岸。

摔在地上，秀兰滚了几圈，仍然在哽咽着哭泣。他们三个人在孤独和绝望中相守了那么多年，在这看见曙光之际，大个子却永远倒下了，这结果她无法接受。

青鸾从车上下来，看见这一幕，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去一言不发把秀兰扶了起来。

“好好待自己吧，要不然，他会走的不安心。”青鸾柔声安慰，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温和的对待这些人。

秀兰大睁着婆娑泪眼看着青鸾，终于点了点头，被扶着趔趔趄趄走向越野车。

路晓明走过来，拍了拍小个子的背，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四人全都上了车，没人说话，少了一人的小队重新上路，开向西方，那希望所在的可可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