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神也不知

昆吾山脉，全长两千多公里，宽有200公里，号称群山之祖，龙脉之首。青鸾擦着山顶滑翔而过，一路向北，终于在火焰彻底熄灭前横越而过，进入了蓝海省。

离地还有几十米的时候，火鸟消失，露出了青鸾的本体，三个人纠缠在一起下落。

路晓明一手抓住一个，将两个女人用力向上一抛，自己滚在地上摔出老远，不等停稳，赶紧爬起来前冲，将两人轮流接住。转瞬之间，三个人滚了一地，好在都没受什么伤。

秀兰已经醒了，她躺在地上低声啜泣，始终不肯睁开眼。相依为命10年的三个人，到了这人类最后的净土，却只剩下了她一个……

一阵脚步声传来，走到了身边，那是背着青鸾的路晓明。刚才那一番消耗太过剧烈，青鸾耗尽了所有能量，现在换成她昏了过去。

“我们走吧，找到金贵祥，去时空裂隙。”路晓明叹了口气说。

“嗯。”秀兰躺地上答应一声，却仍在哭泣，不肯睁开眼，仿佛是想把大个子和小个子两个人的音容笑貌烙印在脑海里。

路晓明看得鼻子一酸，终究还是没能知道他俩的真实姓名，这两个平凡而伟大的男人，终究成为了人类历史长河中无名的枯骨……

许久后，秀兰胡乱抹了把泪，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低头抓住了路晓明一条胳膊，三个人开始沿着国道向西走，一路无声。

天亮的时候，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地方，三个人沉默了。金贵祥确实在巨石后面，可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没法开口说话，昨晚的零星落雪覆盖在他身上，孤单凄凉。

“我们自己去昆吾山寻找吧。”路晓明无奈，背着青鸾转身走向南方。

青鸾早已经苏醒，她一直回头看着金贵祥的尸体，忽然出声喊停，“慢着，他是自杀的！”

“那又怎样？”路晓明不明所以。

青鸾干脆挣扎下来，跌跌撞撞向回跑几步，伏在了尸体边仔细观察，路晓明和秀兰连忙也跟了过去。

金贵祥死得很惨，不过神情却似乎很安详，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吸引青鸾主意的是他的双手，那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咽喉，各自伸出了食、中二指，交叉在喉咙前。

“小时候，我不会说话，所以学过哑语，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跟我走！”青鸾说着，探出双手抓住了金贵祥的手，轻轻往两边掰。

很奇怪，金贵祥并没有尸僵，看似紧紧缠在一起的双手很容易就被掰开，被割开的喉管中，一颗染血的胶囊滚了出来。

看见这一幕，路晓明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看似刁钻轻狂的家伙这么执着，竟然用死来给自己指路！

青鸾拈起那颗药丸，颤抖着送到了路晓明面前，路晓明默默接过药丸，轻轻拧开，里面紧紧团着一张纸条。三人屏息凝气中，纸团被一点点摊开，一幅简易地图展现，角落里还有小字提醒出要点。

看完内容，三人吐出一口浊气，对着金贵祥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许久后，路晓明直起身，对着青鸾伸出了手，轻声喊：“走吧。”

路晓明又背上了青鸾，秀兰在一旁抓着他的手，三人相互扶持着走向苍莽昆吾山脉，逐渐远去。

人类没有灭绝，火种仍在，只不过那火种不是某个人，而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心不死，希望就不会灭。

三天后，昆吾山脉中，一条大冰川上，有三个黑点在向东蠕动，正是路晓明他们三人。

青鸾仍旧很虚弱，由路晓明背着，秀兰跟在一旁。

冰川中央，路晓明停下脚步，呵出一口浓浓的白气，举头四望。

这里一片冰天雪地，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刺的人眼睛发花。正前方不远处就是冰川尽头，一道冰瀑布从千米高处垂下，无比壮观。

“应该就是这里了。”路晓明松了一口气，背着青鸾加速向那边跑。按照金贵祥留下的地图指示，这里就是“时空裂隙”的入口处！

来到冰瀑布下，一道道冰挂垂在冰川上，玲珑剔透，密集的冰挂间布满了空隙，恰好能容一人钻过去。没有任何犹豫，路晓明背着青鸾钻了进去，绕向瀑布深处。

好一番七弯八拐后，一条冰裂隙出现在眼前，宽高能容三人并肩。看到这条裂隙，三人彼此对望，目露狂喜，与纸条上描述的一模一样，错不了，就是这里了！

沿着冰裂隙往深处跑，地势越来越低，渐渐地，冰裂隙变成了岩石山洞，冰雪也变成了一条潺潺溪流，伴随着他们急切的脚步。大约个把小时后，眼前豁然开朗，三人已穿过了整座大山。

站在出口极目远眺，三人同时深吸了一口气，一幅难以想象的画面展现在眼前。

前方是一条山间谷地，宽约有3公里，长不知几许，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海拔出乎预料的低，气候温和，山谷中满目苍翠，赫然竟是一片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

山谷两旁是苍茫雪山，直入云霄，朔风从山头上刮过，白茫茫一片，犹如给山谷加了个盖子，哪怕是站在两旁绝顶上，也很难看清山谷里的景象。路晓明这才明白金贵祥所说的话，这里的确是个奇妙的地方，难怪被称为“时空裂隙”。

三人置身的出口离地还有大约30米，旁边有人工修建的简易石阶，凿痕清晰，表明这里有人居住。他们连忙下了石阶，沿着一条小溪向山谷深处走。

走着走着，没过多久，他们在溪边发现了第一间小木屋，屋边有新开垦出来的农田，一家三口正在田间劳作。这一家人看见路晓明他们一行，先是一惊，紧接着全都扔掉了手里的农具，大喊大叫着跑过来，“来人啦！来新人啦！”

路晓明他们默默站住，任由三人围住打量。

“又年轻又健康，真好！”那位貌似女主人很兴奋，竟然抓住了青鸾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的儿子看上去约莫20出头，催促道：“快带着去首领那里吧，走了这么多的路，他们需要休息。”

接下来，年轻人想要接过青鸾背，青鸾连忙摆手，表示路晓明背着自己没问题。年轻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他立刻就爽朗一笑，“你们走着，我先去通知首领。”

年轻人小跑着离开，5人欢欢喜喜向前走，随意交谈。

这座山谷里大约聚居着一千来人，绝大部分都是健康人，也有少数人受过些核辐射，不过不算很严重。他们的首领是原中央大学的一位副院长，人类学专家，德高望重。

这里实行自有制，每家每人都可以分配到相应的土地，自给自足，并且按照一定比例纳粮税。纳来的税赋存在政府仓库里，作为公共资源，再按需分配出去。

说着说着，路晓明脚步一顿，就在刚才，他胸前传来了清脆的崩裂声。低头看，是苍松子当初挂在他脖子上的玉牌，莫名其妙崩开了一道裂纹。

青鸾揽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一捞，抓住那面玉牌查看，那裂纹如一个箭头，指向右方。两人顺着裂纹看，溪水边不远处的草丛中盛开着一朵硕大的白色花朵，花型犹如百合，直径足有一米！

“那朵花很奇怪的。”女主人从花上收回目光，解释说：“这花每年只开一天，首领带人考察过，距离3米远的时候就没法再接近，仿佛空气中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听到这里，路晓明和青鸾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进入下一个人间道的入口。

一行人又开始上路，只不过这一次路晓明和青鸾不再开口提问，默默想着什么。秀兰似乎察觉到不对，抓着路晓明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些，神色显得有些惊慌。

又走过一段后，前面传来嘈杂声，远远望过去，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一大群人喜气洋洋迎了过来。

“欢迎你们加入，我可爱的孩子们。”离着还有老远，老者就张开了怀抱，紧赶几步，把三个人全都拥在了怀里，用力拍打，神情激动。

“首领……”路晓明在别人怀里嗫嚅了半天，艰难说：“我们俩还有事要办，恐怕……得要立刻离开……”

“离开？”老者一怔，松开怀抱，定定看着路线，脸上涌现出浓浓的失望，问：“现在外面都被污染了，你们还要去哪里？”

面对老者的询问，路晓明和青鸾只是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这事儿根本没法解释。

又过了一会儿，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追问去向，“那你们还会回来吗？”

这次路晓明终于抬起了头，迎着老者目光，“如果我还来这个世界的话，就一定会来这里。”

说完这句话，路晓明看向紧紧抓着自己的秀兰，她的泪水已夺眶而出。

直到现在，秀兰仍不清楚路晓明和青鸾这两个神秘人的底细，只是她早有预感，这两个她依靠了一路的人，根本留不住……

“哦，那就好，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园，随时欢迎到来。”老首领没听懂路晓明话里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又拍了拍他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路劳累，先去吃一顿饱饭休息下吧。”

路晓明点了点头，三人在大伙儿的簇拥下，走向前面的集镇。

所谓集镇，不过只有十几栋聚集在一起的木屋，在这里，他们受到了热情款待，首领还主持开了个欢迎会，欢迎秀兰加入。接下来就是登记，不单是秀兰，就连路晓明和青鸾都被登记在册，算是正式成为了山谷里的居民。

一切忙完后，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三人当夜就被安排在了镇仓库里面过夜。等明天镇里会给他们划分土地，然后由全镇人帮忙，为新住户建造房屋，安家落户。

夜已深，迎接的人们都散去，偌大的仓库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听着耳畔传来的细密鼾声，路晓明和青鸾同时爬坐起来，对视一眼，轻手轻脚起身，出门离去。

他们刚离开，面朝里睡的秀兰鼾声顿止，化为一声压抑的呜咽，窗外月光透射在她脸上，两行泪珠滚落。原来，她一直都醒着……

溪水边，路晓明和青鸾一路向回走，彼此无声，不一会就看见了那朵白花。并没有遇到那道看不见的墙，他们俩直接走到了花边。

“他们能成功繁衍下去吗？”路晓明终于开口问。

青鸾摇了摇头，这个答案她不知道，也许，就连创造这里的鸿钧都不知道。

“我们得走了，下一个世界再见。”说不清为什么，青鸾似乎很怕在这里逗留，急匆匆说完这句话，纵身而起，跳向了花心。

那朵花仿佛活过来一般，接住青鸾，花瓣猛然闭合，然后立刻又张开，人已经不见了。

路晓明有样学样，连忙也跟着跳了进去，花瓣再一次闭合，只是这次却没有张开，而是就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