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冲突

胖大姐的脸唰一下瞬间失去血色。

怎么回事？

在东北时，那些官员总是明的暗的向自己索要红包，大多数情况下，只要自己做的隐晦一些，嘴里再附上一些好话，那些政府官员就会露出他们满意的笑脸，然后向她点点头以视许诺，双方收益，虽然不符合规矩，但也让她觉得方便。

而看着恼羞成怒的中年城管，又对比自己的经历，胖大姐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给的太“薄”了？让城管生气了？

这么想着，胖大姐强忍着自己的不适感，露出那个夸张的热情笑容。向着城管迈出一小步，双手握住中年男子的手臂，对着中年城管低声道：

“老弟，姐不容易，这个月不付钱的话，我和我的孩子会很不好过的，我身上还有一些，日子不好过，体谅体谅，麻烦你了老弟！帮个忙，通融一下，行不？！

她丈夫还在治病的时候，为了能做上手术，她向亲戚朋友们借了一笔又一笔的钱，笑着脸借的；苦着脸借的；站着借的；跪着借的，长期下来，周围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向求助于高利贷，一次又一次，直至她丈夫去世。

丧夫的她在老家失去了经济来源，便跑到了这所谓的繁华都市，寻求转机。

一个人轻松了，另一个人却要承担这份责任，这份责任内也包含了她和她儿子的安全！

治病欠下的医院费有不少来源于高利贷，除去本金，胖大姐每个月要付的利息就不占小数，上个月已经欠过一回的她，这个月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拖欠的，否则那些虎党狐侪们一定不会让她和她的儿子好过的。

中年城管并不领情，眼睛冷漠的低头看着胖大姐，道：“国家有国家的法律！违反法律的人自然要用法律的方式进行惩罚和解决！你觉得你是为了家庭！你觉得你是为了你孩子！但是你违法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应该为自己那份错误付出代价！”

说完，中年城管低头将目光看向了那双正大力扯着他手臂的手。

胖大姐粗糙手掌上布满了茧子，有的已经被磨破，有的才刚刚冒出一个头。白色的羽绒服套着手腕的紧口，也因为岁月的侵蚀而染上了一层洗不掉的黄色，枯黄的手背上也已经布起了一条条的细纹。

中年城管神情一黯，但随即又露出了坚定的目光。

“请你放手，”男人严肃的喝道。

胖大姐咬了咬嘴唇，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抓着中年城管手臂的手抓的更紧了。

“最后警告一遍，请你放手！”中年城管严厉的对着胖大姐吼道。

见胖大姐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中年城管露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接着手臂发力抬起，连带着胖大姐手的手臂向下狠狠一甩！

胖大姐握着他手臂的手被猛地甩了开来。

手传来的巨大甩劲连带着胖大姐朝着摆放在身旁的桌子撞去。

“砰”，一声巨响。

胖大姐没有稳住的身形猛地撞在身旁的桌椅上。

伴随着桌椅倒塌的声音，穿着厚重棉袄的身体连带着桌子一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桌面上摆放着客人饮了一半的豆浆，此刻也被一股脑的掀起，带着温度的奶黄色豆浆倒在了胖大姐的头上，顺着胖大姐油光黑亮的发丝缝隙快速流了下来，在大姐的破旧的棉袄上留下了一大片痕迹。

中年城管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没有预想到自己的一甩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作为一个城市的执法者，他明确的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严厉无情是他作为执法者所必须掌握的，法律本无情，如果作为执法者还不能公正严明的看待违法行为，那谈何执法，他们或许是这个国家中最最基层的执法人员，但却是最能直接接触老百姓的执法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老百姓对法律的看法。

中年男人逮捕过太多贫瘠穷苦的人，只剩一只手臂的孩子，失明不会说话的老人，为了给孩子治病而拼命打工的母亲，随便一个人的故事都能让那些有着玻璃心的网友潸然泪下。

但扮演着执法者的他能做什么？严厉无情是他唯一能做的，让违法者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的底线。

“你他妈在做什么？！”一道愤怒的吼声从人群中传出。

中年城管回过头朝人群中望去。

不大的街道本来就来来往往的右不少人，坐在大姐摊位上吃着早点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对城管执法并没有多大的抵触。

对大多数人而言，利益必定存在了风险。做小贩的同时也必须要承担做小贩所带来的风险。

虽然大家都是邻居朋友，但他们却不会为了这点情谊而上来帮忙，毕竟是犯法的事情，有错就得承担。他们能做的只不过是不去刻意的举报罢了。

但现在这个状况却让这些本不打算掺和的人们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一是处于对胖大姐的同情，另外一个则是暴力执法！

在这个网络便捷，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已经能够实现零距离零时差的直接了解到社会的发展和问题。而经常被刷屏的城管无意是老百姓最讨厌和恨的角色之一，各种暴力执法和官威早已深深的印在了老百姓的心里！

而现在，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正**裸的发生在了他们身边！

人群内走出了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她实在看不下去这样了，利用权值欺凌小贩已经让她无法忍受，而现在却连一个为了家庭的女人也要欺负，这让她必须站出来为胖大姐套个公道。女人眉头紧皱表情愤怒，声音尖锐的厉声道：“你凭什么打人！？”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导火线，将那些本就充满火气的群众瞬间点燃，人群里顿时响起了指责声。

“凭你是当官的吗？”

“你他妈就是一个孬种！”

“滚你妈的！”

“有种站出来和老子打一架，欺负一个女人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垃圾！”

“大家快拍下来传网上！又是暴力执法！”

“城管都一个样，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

“凭你比女人多一个把吗？”

人群中愤怒的声音不断响起。

在老大爷那吃着大饼喝着粥的高壮男子也被声音吸引了过来，远远地，他便看到了此刻正浑身湿透着倒在地上的胖大姐。炯炯有神的大眼里闪过一抹愤怒，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便迅速的迈开脚步，大手剥开人群，快速的朝着胖大姐的方向跑去。

高壮男人跑到了大姐身边，有神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火焰，牙齿咬得紧紧的，蹲下身子，两只健壮的手臂将胖大姐的肩膀轻轻托起，接着从口袋里迅速掏出几张纸巾，轻轻将大姐脸上的豆浆抹去。

“你没事吧？”高壮男人担心的问道。

大姐被男人托着肩膀坐在了地上，她一只手撑着地，另一手则伤心的捂着脸。

胖大姐的眼眶模糊，双眼模糊失去焦距。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她总是想着努力一点，生活会好，再勤奋一点，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可生活仿佛一个无底洞，努力只不过是延长被吞没的时间而已。

她也经常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直接离开丈夫，为什么不能狠心的让自己好过一些？

她也时常问自己，为什么她不能和其他女人一样找一个正常一点的男人结婚？为什么她不能有一个完整健康的家庭？为什么她要每天早上起来卖豆浆馒头，中午去打工，晚上还要给人按摩？！为什么老天要给她安排一个这样的人生来惩罚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十几年里，除去在丈夫的葬礼，她没有哭过一次，一次也没有。

但现在她却实在忍不住了，十几年的委屈像一颗埋在深处的炸弹，十几年的积累，在此时爆炸开来。

豆大的泪珠如雨点般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了出来，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但因为哭泣，只能发出令人无法明白的哽咽声。胖大姐用手不断锤着自己的胸口，肩膀也随着泪水剧烈抖动着，原本和蔼的脸庞此刻扭曲在一起，胸口上仿佛被压了一块硕大的花岗石，沉重的让她无法呼吸，哽咽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她用着模糊不清的声音对着空气大声喊道：

“为什么都这样对我？为什么我要这么辛苦？凭什么？到底凭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胖大姐嘶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巷，所有人都不禁的往她这个方向看去。

看着此刻嗷嚎大哭的大姐，小巷内的所有人皆是眉头一紧，胸口一堵，胸口犹如被堵了一块石头一般，闷闷的，让他们感受到了呼吸艰难！

没有人能真的开朗的去对待自己那破碎不堪的人生！再强大的人，只不过是比别人更能忍罢了，不过是比别人晚爆发罢了。

只不过是他不说罢了，该裂的桶，不管怎么补，都还是会裂！只不过什么时候崩裂罢了！

胖大姐伤心的哭声瞬间将那些原本就愤怒不堪的大老爷们点燃！

这些来自东北的大老爷们最无法忍受的便是男人欺负手无弱鸡之力的女人！对他们而言，这已经不仅仅是糟心的问题，而是他们必须出手教训这个孬种的问题！

“我草你妈！！”其中一个小伙表情狰狞着，愤怒的对着城管吼了一句脏话，随手从身边抽起了一个折叠椅椅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往中年男子身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