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类别:现代都市 作者:潮吧先生字数:12862更新时间:22/07/09 14:59:15
这处房子的位置很好,在一个村子的最南头,前面就是一条淌着污水的小河,很僻静。(本书转载文学网.)简单看了一下房子,我跟小杰就回了市区。找个地方停下车,我让小杰给春明打了一个电话,春明让小杰在外面等他,他要去找小杰。我让小杰去了,叮嘱他,别告诉春明我也想参与此事,就在车上等他。小杰很快就回来了,美滋滋地告诉我,李本水跟那个小妞还在那里住着。

我直接动了车:“走,先去看看位置。”

小杰说:“春明说了,他住的那家旅店叫春来旅社,平常没几个人住。”

我依稀记得那里有这么个旅社,私人开的,很不起眼。

绕过银行,我把车停在一个胡同里,让小杰别动,随即下了车。

装做等人的样子,我沿着旅社到我设计的停车的地方来回走了几趟,心里有数了,如果从旅社里把他们顺利弄到车上的话,用不了三分钟,从上车到进了我们租的房子,最多半个小时,到了的话,基本也就完成任务了,现在的关键是,用什么办法能够不费力气地把他们弄到车上。我回来,冲小杰点了点头:“跟咱们分析的差不多,走,回去再研究研究。”

经过一个商场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几个警察正扭着一个类似小偷的人往警车上走,刚刚舒展一些的眉头又锁紧了。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继续这样下去,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像这个人一样,被呼啸的警车拉向某个我应该呆的地方去。就此收手?我不甘心。我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我要抓紧时间,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呼风唤雨式的人物,那时候我再罢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重返监狱的,可是我实在把握不住自己,阻挡不住金钱对我的诱惑。现在想想,后悔得上吊的心都有。如果我不去干这些不应该干的事情,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生意,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不过,也不全是那样,那时候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想平静地过一番日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周围的环境不允许我安分的生活,一直盯着我的那帮人也不会让我安稳下去的,后面你就知道了。

顺路买了一卷封口胶,又买了两顶鸭舌帽,我就跟小杰去了市场外面的那家饭店,找个单间坐下了。老板哭哭叽叽地对我说,阎坤在这里签了大半年的单了,跟他要钱,他老是说过几天,问得急了,他就瞪眼,要把饭店给他砸了,让我去劝劝阎坤,把帐给结了,要不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这样的事情又不好报案,就是报案了,警察也不会管的……小杰说,你每个月给我们五百块钱,一切问题由我们来给你处理。我把小杰推到一边,笑着对老板说,别听他的,那成什么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难道我连兔子的觉悟都没有?说完,给阎坤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马上给人家结帐。阎坤不敢怠慢,立马拿着钱来了。阎坤一走,老板捏着厚厚的一沓钞票,直嚷嚷要给我下跪。小杰说,你也不用下跪了,以后我们哥们儿来吃饭,免单就可以了。老板说,没问题,只要不点鲍鱼就成。我开玩笑说,我是个苦孩子出身,好东西咽不下去。老板听了,直吐舌头。

我让老板出去,关好门,对小杰说:“基本没问题了,就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了。”

小杰咔咔地扳着手指,激动得像是要吃人:“在这里喝上二两一壮胆,马上动身。”

“呵呵,这也太快点儿了吧?”我摇摇头,“大白天的抢人?”

“急早不急晚啊,”小杰瞪着血红的眼睛说,“晚了你就不怕被别人抢了先?”

“那也不能太草率了,万一出点儿差错,咱哥儿俩又回监狱喝‘老虎熊’去了。”

“我实在是等不及了,”小杰的脸都黄了,“你的意思是晚上动手?”

我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说:“晚上,宁可跑了‘买卖’也不能大意,我不想回监狱了。”

小杰跳起来,像个猴子似的蹲上了椅子:“不说了,喝酒。”

因为昨天喝多了的缘故,我一闻到酒味就想吐,我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看都不敢看。

小杰喝着酒,我就谈了我的想法,我说,一到旅社,直接就进李本水的房间,不等他们反应上来,就用封口胶把他们的嘴巴粘上,然后绑了手押他们下来,前提是,动作必须迅,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小杰嘿嘿地笑:“没问题,对付个‘半膘子’我有数,枪一顶,眼一瞪,他不尿了才怪呢,至于别人,谁去管这些闲事儿?没准别人还以为咱哥俩是去请他们吃饭的呢。”

“不行,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正色道,“出一点儿差错就完蛋了。”

“这可不一定,到时候什么情况都可能生,”小杰还在笑,“总不能直接杀了他吧?”

“那……想办法把他引出来?”我皱着眉头使劲地想。

“哈哈,他是你儿子?你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不管那么多,黑吃黑,‘炸’了也没事儿。”

“先这样吧,随机应变,到时候仔细一点儿就行了。”

“那是,不仔细就去监狱喝‘老虎熊’的干活,别瞎琢磨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小杰很有数,喝了两瓶啤酒便不喝了,两手托腮,翻着眼皮想心事。外面很热闹,不时有划拳声传进来。我听见一个人喝多了,高声嚷嚷这个世道变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在他们那一带是第一名,所有鱼贩子全听他的,不从他那里上货,他就砸断他的腿。我以为他是在说我,把门敞开一条缝仔细听。他继续嚷嚷,西区海鲜市场他说了算,前一阵子海天路的黄胡子想去那边捞点儿食吃,让他三棍子砸跑了,现在见了他还叫爷爷。我推了推还在“上神”的小杰,冲外面呶了呶嘴。

小杰听了一阵,嘿嘿笑了:“一个吹牛逼的,他叫老七,我认识。”

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我觉得我应该往西区展展了,我说:“把他叫进来。”

小杰直接拉开了门:“老七,进来说话。”

老七正在吹着,冷不丁回了一句:“你他妈是谁?胆敢这么招呼你大爷?”

小杰忽地站了起来,一脚踹开了门:“滚进来!”

“咦?没现,海天路这一带还有这么猛的人?”老七晃着过来了,“哪位好汉这是?”

“叫爷爷,”小杰一把将他拉了进来,随手关了门,“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你爷爷?”

“呦,杰哥,怎么是你呀……”老七的红脸一下子变黄了,“啥时候出来的?”

“先叫爷爷我就告诉你。”小杰一把将他新郎官一样的型扑拉散了。

老七看看小杰又看看我,那神情像个见了猫的老鼠:“杰哥,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小杰把脸拉得比一根黄瓜还长:“刚才你在外面说什么了?西区你是第一名?”

老七想坐又没敢坐,直楞楞地杵在那里:“杰哥你不知道,兄弟在那边多少有点儿名声。”

“你有他的名声大吗?”小杰冲我偏了一下脑袋,“叫远哥。”

“远哥?”老七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电焊,“你是蝴蝶大哥?”

“不像吗?”我觉得他很有意思,冲他淡然一笑。

“远哥,”老七突然一抱拳,“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三生有幸……”

“**,你他妈水浒看多了吧?”小杰忍不住笑了,“别瞎‘舔’了,坐下说话。”

门猛地被推开了,四五个小混混手里掐着酒瓶子站在门口:“七哥,怎么回事儿?”

老七的脸蓦然黄成了一个屎橛子:“全给我滚蛋!”

给老七添了一杯酒,小杰问他,现在西区批市场谁在那里说话“硬戗”?老七说,散沙一盘,没一个能支起“棍儿”来的,整天为了进货卖货“打叽叽”(吵架),年前黄胡子想去那里控制一下,不管用,被几个贩子联合起来没几下砸跑了,贩子们谁也不买谁的帐,一言不和满市场追着骂,敢动手的没有几个,都吹着牛逼呢——再“慌慌”我找蝴蝶来收拾你们。

“哈哈,我还那么厉害?”让他捧得有点儿晕,我不让他说了。

“真的,贩海货的那帮杂碎,谁不知道你远哥的生猛?远哥,开西区吧……”

“去你妈的,你算什么玩意儿?给我们起安排工作来了?”小杰蹬了他一脚。

“开个屁,你走吧,有事儿我会找你的。”说是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随时听候远哥的调遣,”老七站着没动,“远哥,我跟小广在看守所一起呆了几天。”

“是吗?坐下说,”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小广在里面提到过我吗?”

老七坐下偷眼看了看小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提到过,小广就是那么种人,看上去像个很有脑子的,其实就是一个炮筒子,一点就上,不计后果……他说你派人敲诈他,让他把那个人给‘干’废了,还笑话你,办这么大的事儿派了个‘膘子’去。真想敲诈他,应该你亲自出马。我当时还劝他,我说,远哥不是那样的人,听说他从来不干那些藏着掖着的事儿呢。小广就冷笑,他说,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蝴蝶这个人黑着呢,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等我出去了,我还要找他算帐。”

“呵呵,这个冤家算是结上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有呢?”

“再没有了,反正他是惦记上你了,整天在里面磨牙,杨远,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老七,你没觉得你的话挺多吗?”小杰打断了他。

“杰哥,你不了解我,既然我想跟着远哥干,对远哥不利的事儿我有责任汇报。”

我笑了笑,对小杰说:“别管他,让他说。老七,你见没见过被小广开枪打了的那个人?”

老七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颇为精致的小梳子,一下一下地输理着油光水滑的头,很矜持地说:“不是我老七在你们面前吹牛,知道我还有个什么外号吗?福尔摩七,就是著名侦探的意思。这个外号在我上学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我扒女厕所,嘿嘿,什么样的光景能逃过我的眼睛?你就说我们班上那个叫张芳的吧,啧啧,那屁股白的……咳,说远了说远了。小广打的那个人叫金成哲,是个朝鲜族人,小广走了他就来了,那一枪挨得不轻,去的时候还佝偻着身子。我趁放茅的时候问他,我说你好厉害啊,给胜哥扛活?远说,拿人家的工钱就应该给人家卖命,远哥是不会不管他的,肯定能帮他把劳改‘打’得舒舒服服的。我再问他别的,他就不说了,光说你是条汉子,出来以后还要跟着你玩儿。远哥,金成哲这个人牙口挺好的……”

“**,全他妈乱了,”小杰使劲摇了一下头,“他是谁的人呢?这么厉害。”

“他不是远哥的人?”老七好象被酒呛着了,咳嗽连连,“乱啊,乱啊。”

“老七,你把传呼号码给我,以后我再找你,可能的话你来我这里上班。”

“好啊好啊,”老七很激动,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远哥,我很有能力的,情好吧你就。”

“先这样吧,我跟小广的事儿别乱叨叨,去吧。”我挥了挥手。

老七招呼服务员进来,要了纸和笔给我留了传呼号,颠颠地走了。

小杰瞅着房门嘿嘿地笑:“这小子好玩儿,还他妈福尔摩七呢,顶多算个小特务。”

我问小杰是怎么认识老七的,小杰说:“谁不认识咱们七哥呀,港上名流啊,掏‘皮子’的出身,刚才想‘毛楞’的那几个人全是掏‘皮子’的,据说都听他的。我认识他有些年头了,当年我跟吴胖子火拼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打听着来了,说吴胖子把他表妹给上了,非要跟着我,给他表妹报仇不可。那时候我正缺人手,就让他去了,开仗那天还给他安排了好几个人听他指挥。结果,他带着这帮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都快要打完了他才去,光在圈外咋呼,硬是不动手。过了几天,我们喝酒的时候他去了,这小子借着酒劲埋怨我,你不会打群架,应该像解放军进攻国民党那样,各个击破,不应该呼啦一下子全上去,那样就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我没让他说完,直接拖出去扒了他的衣服,让天顺带着几个伙计,赶猪那样满大街赶他,一直把他赶回了家,哈哈,到了家,他连小**都找不着了,冻回肚子里去了。以后他就一直躲着我,直到我进去了。”

“哈哈,这德行怎么跟那五差不多?”我笑了,“行,我需要这样的人。”

“那就让他跟着那五卖鱼,这俩家伙凑到一起,以后咱们就有的光景看啦。”

“还得让那五领导他,整天憋屈着他,这样他才肯下力,不然他就不思进取了。”

“对啊,他要想把那五压下去,就必须拼命表现……高,这招高。”

“高吧?这样一来,那五也就有干劲了,省得整天牢骚。”

“哈哈,蝴蝶,真有你的,这叫领导艺术啊,你快赶上诸葛亮了,**。”

“诸葛亮才到哪儿?我要当福尔摩一,福尔摩系列的老大,哈哈。”

“对了,刚才老七说他一个同学叫张芳,是不是芳子?芳子也姓张啊。”

“啊?”我一楞,“这也说不定啊,改天问问老七,***,老七这个杂碎……”

“嘿嘿,你嫉妒了,芳子的大白屁股让老七看了。”

“别胡联系了,说不定不是芳子,她家不在西区住。”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点酸。

闲聊了一阵,天就有些擦黑了,我让小杰出去结帐,小杰说:“他好意思让咱们结?”

我说:“你不懂,必须结,一个人的嘴,顶十个伙计使唤,要让他成为咱们的宣传机器。”

果然,小杰在外面跟老板罗嗦了好长时间才把帐结了。

出门的时候,老板看我的表情像是受了皇上赏赐的太监,泪汪汪的。

在车上,我从垫子底下把枪拿出来,卸下子弹,转头问小杰:“五连呢?”

小杰不屑地一摇头:“要不要把大炮也拿来?用得着嘛。”

我被他呛得没话了,把空枪递给他:“里面没有子弹,见了他别废话,直接顶他的脑袋。”

小杰低头想了想,从工具箱里拿了两子弹,边往枪里装边说:“来两,防备万一。”

我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开枪,开枪了也别朝人打。”

小杰把枪掖在腰上,面色冷峻:“我有数,走吧。”

天彻底黑了,有几颗早起的星星已经若隐若现的冒在了天上。

我把车窗摇下来,晚风徐徐扑面,一点没有冷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夏天的某个夜晚。

路过银行大门的时候,我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浑身燥热。

街道上的行人很稀少,不时有几辆车笨牛般哼哧哼哧驶过。我的车缓缓地驶进那条幽暗的胡同,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死一般寂静,只有春来旅社门口挂着的那个破了一个大口子的灯箱出来的屎一样的黄光,还让人觉得这里尚有一丝生气。我把车倒进一块稍微宽敞一点的空地,悄没声息地调了一个头,刚想熄火,小杰拉了我一把:“别熄火,很快的。”

我点点头,把鸭舌帽戴上,帽檐尽量拉得很低,顺手抄起了封口胶,下车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水糊在了车牌上,边在墙上抹着手,边对跟下来的小杰说:“你先找个隐蔽地方一躲,我进去看看他在不在,观察好了,然后咱们再动手。”

小杰说:“不用看了,春明都侦察好了,他在楼上最东面的那间房里。”

我一把将他推到黑影里:“不能冒失,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站在胡同口大口吸了两口气,我掏出烟点了一根,昂向旅社走去。旅社前面是一个狭窄的小院,后面开着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坐在吧台后面无聊地打着哈欠。我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女人抬起头扫了我一眼:“住店?”

我做出一付风尘仆仆的样子,喘着气,用南方普通话说:“系啦,我刚下火车,来这里先看看啦,老板娘,你们这个城市很落后的啦,找个旅馆很不方便的啦,”老板娘被我这一阵“啦啦”弄晕了,皱着眉头转出来傻忽忽地看着我,我继续忽悠她,“系这样的啦,我们来了好几个人啦,刚才我现你们这个旅馆很小的啦,我先看看条件怎么样的啦。”

“不小的啦,”老板娘好象被我感染了,也跟着“啦”了起来,“老板你不知道啦,正月期间大旅馆都住满人啦,你能找到我这个小地方来就算不错的啦,我们这里条件很好的啦,什么样的服务都有啦,不信你先转转看看啦。”

这正合我意,我装做很随意的样子抬腿往楼上走:“系吗?我想找个好一点的房间啦。”

老板娘不知道朝哪里吆喝了一声,随即,我感觉背后有一阵香风飘来,回头一看,不禁笑了。

一个满嘴黄牙的姑娘紧紧跟在我的后面,一个劲地冲我抛媚眼,像动画片里的狐狸。

“小姐,领我转转的啦。”我回头一笑,继续往上走。

“哥,不用转了,都挺好的。”那姑娘一侧身赶到了我的前面,柔软的前胸蹭得我一麻。

“别拦我啦,不转转我不放心的啦。”我一急,一把拉开了他,径直走向东头。

最东头的那个房间紧闭着,里面没有开灯,难道李本水不在这里?

刚想回头套那姑娘的话,那姑娘直接把身子贴上了我的后背:“哥,这边住满了……”

我的后背感觉痒痒的,有些不得劲,慌忙往旁边一闪:“那就看看别处好啦。”

姑娘见我闪开了,似乎很不情愿地撇了一下嘴巴,轻声嘟囔:“老南方都这德行,仔细出尿来了。”

她以为我听不懂她说的话,说完冲我一呲黄牙:“逼养的,看你这私孩子样儿,是吧,哥?”

“系啦系啦,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啦,”我想笑又没敢笑出来,索性跟她装糊涂,“**说啦,革命不分贵贱,你干服务员我当老板,咱们都系为人民服务的啦……”见她沾了便宜似的抿着嘴窃笑,我站住了,“东面那个房间不错的啦,系不系住着大老板啦?你们这里很不懂礼貌的啦,他系老板我也系老板啦,我也应该住那样的房间啦,我多出钱,让他走啦。”

“那可不行,”姑娘不笑了,冲我翻个白眼,一正脸说,“人家李老板对人好,我们给他去添杯水人家都给小费呢,啧啧,出手那个大方哟,一次最少十块,你们南方人猴精,舍得给我们小费吗?你要是舍得,等他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不要乱说话的啦,”我的目的达到了,李本水还真的不在房间里,那个小妞在不在呢?我继续“啦”她,“你可以跟他的太太商量啦,让他们搬出去,我要住进去啦,他给多少小费我就给多少的啦,我们广东人最讲面子的啦,快去商量的啦。”

姑娘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他俩出去吃饭了,”猛地把手一伸,“先看你的表现。”

这下全明白了,我故意装做很吝啬的样子,转身就走:“等他回来再说的啦。”

姑娘在后面又嘟囔上了:“什么逼养的玩意儿?私孩子……”

老板娘站在院子里打哈欠,见我下楼了,连忙拍着嘴巴说:“看好了吗?”

我作出一付很遗憾的表情,冲他摇摇头:“条件一般啦,我去别处看看,也许还能回来啦。”

老板娘狠狠地剜了我身后那个姑娘一眼,冷冰冰地说:“真麻烦,你们这些‘老广’啊。”

刚回到车边,小杰就从黑影里冒了出来:“怎么样?‘货’还在吗?”

我把他拉上了车:“幸亏没直接上去,不在,出去吃饭了,在这儿等着吧。”

小杰猛捶了方向盘一把:“**,还真没有一帆风顺的事儿呢!别等了,这事儿拖不得……”小杰把脑袋在方向盘上使劲拱了几下,猛地抬起头来,“这小子走不远,他还没那个胆量去大酒店里吃饭,肯定就在这附近的哪家小饭馆里!咱们这样,挨家饭馆找,现他就跟着他,等他一进胡同口,咱俩就上去绑他,你照顾男的,我照顾女的——砸懵,三秒钟完事儿。”

“慢,我的意思是最好别使用暴力,”我沉吟了一阵,开口说,“最好是让他乖乖的上咱们的车,只要他到了车上,一切都好办了……你想想,一旦咱们使用了暴力,他们吆喝起来,肯定会惊动别人,不管咱们多么顺利地拉他回了‘家’,总归是被人觉察到了,第一时间就会报案,那时候咱们势必处于被动的局面。这样,你控制住那个女的,别让他出声,我装成便衣警察跟李本水谈判,至于怎么谈,刚才我想好了。以前咱们策划的那个办法不好,不能让他一上来就知道遭遇了黑吃黑。”

“听你的,”小杰一把推开了车门,“走吧,找这小子去。”

“小杰,如果钱全部到手了,你打算怎么安排?”在路上我问小杰。

“三十万?”小杰边四处看着边说,“春明五万,我五万,剩下的归你,展咱们的力量。”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搂了他的脖子一下,“将来这个城市就是咱哥儿俩的。”

拐出了这个胡同就是一条比较宽敞的马路,马路边一家饭店正在营业,热气腾腾的白雾把饭店的窗玻璃熏得朦朦胧胧的,里面影影绰绰可以看出,有不少人在里面吃饭。我拉了拉小杰,让他进去看看,小杰刚要抬腿,猛地就站住了:“李本水!”

我一闪身躲到一处黑影里,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呼吸似乎都不顺畅起来。

雾气腾腾的饭店门口晃出了一个矮胖的身影,借着灯光一看,一张土豆脸赫然在目。

小杰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猫眼,熠熠地闪着蓝光:“好了,钱柜子来了。”

我一拉小杰:“我先走,你在后面跟着,在胡同半路动手。”

说完,我一猫腰窜进了胡同,迅躲到了一处最黑暗的角落。

这个时候我反而出奇地冷静,贴紧墙根,腰板笔挺,看着远远晃过来的两个黑影,我居然唱了一句歌,我在马路边拣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冷不丁把自己吓了一跳。李本水好象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时搀一下他身边的那个女的,让她绕过脚下的泥水。女人个头很高,模糊中像是一个妇女在领着孩子散步,她很会撒娇,每当李本水搀她的时候,她都会嘤咛一声,把头一低,脑袋直往李本水的怀里钻,李本水就趁势搂她一把,那样子酸极了,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起。我掂量了李本水一下,就这体格,如果他敢反抗的话,我一下子就可以把他干成一条死狗,现在关键是怎么处理那个女的,如果让她现情况不对,肯定会大声尖叫,这样的女人喊叫的声音一定不会小了。来了,靠近了,容不得我多想了。

“朋友,借个火。”我从黑影里走了出来,直接把李本水和那个女人隔开了。

“啊?怎么是你呀,”李本水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了我一下,惊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吗?”我一下子楞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会认识我?

“咳,小侯,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本水啊,你忘了去年你还去我们厂里拉棉纱的吗?”

好嘛,这小子认错人了,我放下心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势把他拥到了墙根上。他居然没有一丝反应,忙不迭地从口袋里往外掏打火机,我攥住了他的手,我想先让他体会体会我的力量。与此同时,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小杰已经拉住了那个女人,把她挤到了黑影里。那个女人好象也没反应过来,她以为李本水真的碰上熟人了,正准备聊天呢,直冲我傻笑。

“嘿嘿,小侯可真有劲儿……”李本水可能被我攥疼了,使劲往后抽手。

“老李,”我一手攥紧他,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不是什么小侯,我是警察。”

“警察?”李本水猛地往后一拉身子,“警察找我干什么?我没犯什么法!”

“别嚷嚷,”我猛地把他的胳膊别到了他的后面,一把将他帖到了我的身上,让我的身子挡住那个女人的视线,压低声音说,“听好了,我是警察不假,可你用不着怕我,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老李,知道我跟了你多少天了吗?干我们这一行的,抓捕罪犯就是我们的职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拿了公家的钱就可以逃之夭夭吗?没那么容易……”

这一刻,我突然现,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大义凛然的警察,说话一套一套的,这可能是因为,真正的警察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教育我的原因。眼见得李本水被我说懵了,嘴巴张得像是能掖进一只脚后跟去,我的手上又用了一把力气,李本水疼得直往我怀里拱。我帖紧他的耳朵,继续忽悠他:“我跟你说实话,打从出了你这个案子,我就一直在调查追踪你,别以为我们公安机关是吃素的,我们有广大人民群众,你的一切活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好了,现在我来一一给你点出来,第一,你私自携带厂里的三十万元现金潜逃了,第二,这些钱你存在银行二十五万,其余的下落不明,我没有说错吧?”

“警察同志,别冤枉好人啊,”李本水反着脑袋直喘气,“我没干这些呀。”

“那好,既然在这里你不承认,”我作势要走,“跟我去局里说吧。”

“别别别,”李本水几乎要跪下了,“我明白我明白,你说你说,怎么个交易法?”

“跟我上车吧,在这里说不方便。”我舒了一口气,感觉白花花的银子就在我的眼前。

“不行,就在这里说,”李本水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个脑子,“哪儿我也不去。”

“走吧走吧,”我别着他的手猛力往上一提,“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不去!”李本水陡然提高了声音,他似乎觉察到了,我不是一个真警察。

对面的黑影里猛地蹿出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疯子似的大声呼喊:“你想干什么?!”

坏了,这锅汤终于还是熬砸了!没等那个女人扑过来,我一脚就把她踹回了对面。小杰揪着她的头一转,女人仰面倒在地下,我腾出一只手来,把封口胶扔给了小杰,别着李本水就往停车的地方走。李本水突然杀猪般的嚎起来:“杀人啦——”

这的确出乎我的预料,哪有小偷喊抓强盗的?我不得不佩服李本水的勇气,他这是豁出去了,也许他的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死在监狱里,也不能死在你们这些不明身份的人手里。我一着急,手里就没有数了,一掀他,就感觉他的胳膊从腋窝那里断了,手腕子竟然翻了一百八十度。他喊得更响了,杀人啦——抓强盗啦……我弯下腰,想要把他扛起来,突然觉得小腿一麻,低头一看,那个女人抱着我的腿,脑袋直在我的小腿上面晃,我明白了,她在咬我。小杰揪着她的头,用枪把子一下一下地砸她的脑袋。女人的口松了,我的脑子也懵了,抱着腿不停地跳,感觉眼前花,腿上似乎少了一块肉。

跳了几下,我才猛然想起眼前的事情来。人呢?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我来回跑了几趟,没人!突然,停车的地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厮打声,我撒腿往车边跑过去。小杰腋下夹着李本水,用脚踢着反复扑上来的女人,正在开车门。胡同头上的亮堂地方站着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打量。我冲上去,一脚把那个女人踢翻了,顺手揪起她,一把拉开了车门,猛地把她惯到后坐里,连小杰加李本水一起推进后坐,翻身上了驾驶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火了,我慌忙打火。

正忙乱着,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干什么的?不许走!”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动车子就要掉头,赫然现车前站着两个穿警察衣服的人。

我边往后倒车,边回头冲小杰喊:“把他们推下去!快!”

小杰也现了前面的情况,打开车门将李本水和那个女人推了下去。

车往后倒着,一个警察就跑到了我们的侧面,死死地抓住车门,像是要凭力气把车拉住。

小杰一拳把那个警察捣出去,伸出手冲天开了一枪:“滚开!”

趁警察愣神的刹那,我一变方向,车忽地往前蹿去。

后面响起了枪声,在我听来如同蚊子叫,遥远得仿佛天籁。

车迅驶上了大路,我的脑子乱成了一盆糨糊,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开。

小杰把脑袋伸到外面,往后扫了一眼,急促地说:“他们没跟上来,快进胡同!”

右面是一条小路,我猛一打方向冲了进去,路边的一个垃圾箱砰地滚到了一旁。

这条路很短,没用多长时间就冲到了另一条马路上,我直接右转,往旁边的另一条小路冲过去。我不能把车开回市场,我不敢肯定跟我照过面的人认不认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后面即将生什么,我必须先躲起来。冲出了这条小路,前面就是通往郊区的马路。对,应该先去小杰租的房子,稳定一下情绪再说。小杰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嘿嘿笑着不说话。

路上的车辆很少,我转头对小杰说:“看着后面点儿,别让警察跟上。”

小杰笑得很无奈:“跟个屁呀,等他们找着车,咱们早回家睡觉了,妈的,怎么了这是。”

是啊,怎么了?这事情生得太突然,跟我们设想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把车停在租来的房子门口,我找了块抹布将车牌擦干净了,冲站在一旁呆的小杰笑了笑:“我怎么觉得刚才像做了一场梦?”腿上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我笑不下去了,丢掉抹布,推着小杰往屋里走,“失败,失败啊,煮熟的鸭子飞了。”

小杰坐在炕上,掂着枪嘟囔道:“这枪终于还是用上了,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我把卸下来的子弹丢给他:“这枪基本不能再用了,一用,警察就并案了。”

小杰边往枪里装子弹边说:“用,下次不会这么仁慈了,该杀人就他妈杀人。”

我叹口气,摇了摇头:“别打这样的谱,没有人值得咱们杀,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雨终于还是下来了,屋外沙沙响,间或还有一两声沉闷的雷声滚过。

无聊地听了一阵雨声,我躺在坚硬的炕上,把裤腿挽起来,让小杰看看我伤到了什么程度。

小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这个小娘们挺狠的,把牙留在上面了呢。”

我忽地坐了起来,借着灯光一看,果然,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一颗白色的牙齿赫然粘在上面。

“哈哈,还是我厉害,我的腿比她的牙还硬呢,”我把那颗牙齿抠下来,凄然一笑,“以后可得长点儿记性,越是不起眼的人咱们越是不能大意,谁会想到一个女人竟然会这么猛呢?刚才的表现,她分明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呢,爱情的力量,呵。”

“爱情个屁,”小杰来回扳着枪保险,“一对奸夫罢了……蝴蝶,我现咱们两个还是太温柔了,刚才应该直接杀了那个女的,那样的话,李本水就彻底‘尿’了,趁他蒙,咱们就把尸体抬到车上,拉他们回来,逼他说出密码以后,钱一到手直接杀了李本水,人不知鬼不觉……”见我拿眼瞪他,小杰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操,算了算了,这事儿告一段落。”

“你觉得那两个警察还有那些看热闹的,有没有可能看清楚了咱俩的模样?”

“不可能,胡同里那么黑,再说从他们现,到咱们走了,才他妈几秒钟的事儿。”

“那也不能大意,这几天你先在外面躲一躲,我也仔细着,万一不好,哥俩走人。”

“躲什么躲?他们不可能看清楚咱们,你该回去回去,我就这里住着,还有下一票呢。”

“那我也呆在这里得了,”我想了想,“先睡觉,明天让天顺来这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屋顶上叮当作响,风也大了,吹得大雨出忽忽的声音。雷声隔一阵响一阵,像古战场上的擂鼓声。原来冬天也可以下这么大的雨啊,这在我的记忆里是很少的。我只记得有一年我爹在这样的冬雨里,喊起沉睡中的我说,大远,跟我起来,咱家自留地里的麦苗要麻烦了,跟我去地里苫一苫。我不想动弹,我说,这么大的雨出去干什么?麦子不会感冒,人容易感冒了。我爹就自己走了。我爹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雷打得很响,我弟弟吓哭了,拱在我的怀里直找爸爸。我把他按在被窝里,出门去找我爹。跑到自留地的时候,漆黑的天上突然打了一个闪,我爹站在地里,一身银白,漂亮极了,威风极了,让我想起了古代的侠客。我爹见我来了,摸着我的脑袋说,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个懒汉子。给麦苗盖上草苫子的时候,雨突然就停了,我爹看看天,再看看我,把手一摊说,咱爷儿俩白忙活了。呵,就是啊,白忙活了。

我睡不着,心里空得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没有根的草,风一吹就没影了。

小杰在说梦话,他好象在跟谁打架,不停地嘟囔要杀了那个人,我说,我来了,杀吧。

小杰坐了起来,他出了一脑袋冷汗:“我梦见凤三了,他拿枪顶着我。”

我说:“明天你去杀了他吧,杀了他你就没有心事了。”

小杰揉两下眼皮又躺下了:“睡吧,刚才没记清楚,也可能是孙朝阳呢……”

我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一个烟头在拼命地往被子里钻,我站起来用一泡尿将它浇灭了。

小杰睁开眼冲我直笑:“哥们儿,不过日子了?这可是我刚买的新被子。”

我钻进了被窝:“盖不多久了,吃完了下一票就跟它拜拜了。”

我做梦了,梦里我抱着这床散着尿臊味道的被子站在看守所的大门口,小杰正拖拉着脚镣往外走。我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小杰说,我杀人了,这次麻烦大了,要“打眼儿”呢。小杰哗啦哗啦地往外走,我抱着被子往里走,我不清楚这次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不是在外面挺好的吗?我怎么会又回来了呢?段所惋惜地对我说,杨远啊,好好的一个青年就这么完蛋了,这次你死定了。我想问问他,我犯了什么事儿,段所把手一挥,手里突然多了一把乌黑的手枪,我看见小杰轰然倒地。

胸前痒痒的,在梦里我就知道,我又开始出虚汗了。我为什么会如此虚弱?我记得,打从出了监狱,我就从来没有出过虚汗,在看守所出过,那是因为我梦见了我爹和我弟弟,醒来的时候我在哭,哭完了,虚汗也就干了。在劳改队的时候我也出过,那是因为我梦见了我爹躺在泥泞的监狱门口喊我的名字,我弟弟站在飘满雪花的大墙外面对那五喊,我哥哥姓大远……

天就在不知不觉中亮了,晨曦透过窗户射进来,让我逐渐清醒起来。

小杰披着衣服,靠在墙上用他的袜子擦枪,一下一下很仔细。

我乜了他一眼:“别忙活了,你去买两个大哥大,顺便让天顺过来。”

小杰边穿衣服边笑:“早就应该这么办了,交通工具跟不上,跟国际没法接轨。”

小杰开着我的车走了,我找了个小卖部给花子打了个电话,让花子去送我弟弟上学,顺便告诉我爹我出差了,没来得及跟家里打招呼,最晚明天就回来了。放下电话,我又拨通了铁皮房的电话。那五上班很积极,已经呆在那里了,我问,有没有人去找我,或者打听我去了哪里?那五说没有,就是这里又生了一件笑话,阎坤的门头被人抹上了屎。我挂了电话。

雨后的天气很晴朗,天空瓦蓝瓦蓝的,像刚用水冲洗过的镜子。

昨天还四处堆积的白雪已经被雨冲刷得了无踪影,地上结了一层薄冰。

回出租房的路上,到处都是叽喳叫着的麻雀,春天来的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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