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殿下的老虎头

类别:其他 作者:安思源著字数:8598更新时间:22/07/10 11:46:55
姚荡就这么被领回了家,享受他亲自侍候的高规格待遇。上药,煎药,喂药,所有程序他全都不愿假手于他人。直到她压抑脸红,忍耐住频率不断加快的心跳,假装入睡,他才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离开。

在她无家可归时,他为她营造了一个家。

在她被人欺负连个哭诉委屈的人都找不到时,他适时出现,给她恰到好处的安慰。

在她任性欠下赌债时,他没有责问,只一味地予以纵容。

最后,他说:你是我的人,我怎么能不管你死活?

姚荡不相信所有的好只是为了当初她那一句“我罩你”,谁会有那么高的报恩情操?四哥曾说过,男人对女人的好都带有侵略性。而她一无所有,仅剩这颗心还能被侵略。

就当是如他所愿吧,总之,她的心蠢蠢欲动了。

和大部分姑娘家一样,她也曾幻想自己可以邂逅那样一个男人,在她最需要时如英雄般闪亮登场。无论对方有睥睨天下的气概也好,抑或是懦弱如兔子也好,都不重要,出现的时机够精准,待她够好,就是有充足的魅力。

毫无疑问,苏步钦做到了。于是她自动自发又自作多情地认定,他们之间两情相悦,正处在萌芽阶段。那层朦胧的窗户纸,还不适宜去捅破。

反正同一屋檐下来日方长,一切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

只是姚荡不知道……同一屋檐下这种妙不可言的关系,在苏步钦看来却毫无甜蜜感。

他无语凝噎,只嗅到了一股子咸酸味!放眼望去,整座钦云府,随处可见悬挂在各处的腊味,就连他的房间都无法幸免。

难怪她的那些姐妹提到她时,总不约而同地蹦出“寒酸”二字。她的爱好,当真很寒、酸!

苏步钦无暇去询问王总管这一天姚荡究竟花掉了他多少银子,单看这些无处不在的腊味,他就有几分了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就连在钦云府他都会找不到容身之地,竟然还是被腊味挤对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清净地也就只有祠堂了。

可惜,他还来不及享受这清香袅绕的空气,避之不及的咋呼声不期而至。

“兔相公!你怎么那么晚还不睡?跑来祠堂做什么?咦,你的表情怎么那么惆怅?”

他身子一震,为逝去的静谧哀悼了片刻,悠悠转头,无奈地看着那扇被姚荡踹得摇摇欲坠的祠堂大门。用力抿了下嘴角,他换上干笑,反问:“那姚姑娘这么晚跑来祠堂又是为了什么?”

“哦,麻烦让让,我要给我娘找个安身之所,总不能一直把她的牌位摆在房里。”被点回了神,她抱着牌位大大咧咧地挤开他,在一堆牌位前打量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个空位。

“……这是我母妃娘家祖宗待的地方。”不是吧,姑娘,就连祠堂也不放过?

“有什么关系,我们都已经那么熟了,以后大家一起拜啊。你祖宗就是我祖宗,我祖宗也可以给你做祖宗。”

他真想抛开涵养,回她一句你祖宗的!

好在,苏步钦的理智还未彻底败下阵,他定力依旧,噙着淡淡微笑,继续道:“姚姑娘不知道只有拜过天地成了结发夫妻才能共享祖宗吗?”

“哈?手续那么麻烦?”不至于吧,她不过想给娘找个地方待。

“是很麻烦。所以,你难道不觉得你娘的牌位更适合放在九弟的祠堂里吗?”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毕,他察觉到原来潜意识里对于姚荡的那个婚约如此好奇,想要知道前因,更期待后果。

一如他所猜想般,她顿时变得安静,所有鲜活的神情一并从她脸上褪去。

默不作声,用面无表情来掩藏所有情绪,是她一贯用来伪装自己的表现?真不巧,他很不爽她的反常,“你和苏步高真的有婚约?”

“嗯。”她眼神闪躲,随意应了声。

“那姚姑娘岂不是很恨我?如果九弟不是为了替我去做质子,说不定你们现在都已经成亲……”

“不关你的事。”她张嘴,恢复了些许精神,忙不迭地打断他的话,“他走的时候说了,从没想过要娶我,本以为姚家的势力至少能保他一生安康,哪知道我那么没用,害得他沦为质子。”

答案与苏步钦先前的臆测大相径庭,不是一出鹣鲽情深却又不得不天各一方的戏码,有的居然只是利用和人情冷暖。

人和人之间真的就只能用这些来维系了吗?就连九弟那样的人都不例外了?

他沉了沉气,对自己冲动撩开这个话题的行为有些愧疚,便拾回微笑,轻揉了下她的头,“好了,以后一起拜祖宗。伤好些了吗?还疼吗?”

姚荡下意识地转了转脑袋,是为了方便他的蹭摸,感受着他手心的微凉,她眨着大眼,轻易被他的笑蛊惑。好急不可耐的兔相公呀,刚说是只有成为结发夫妻才能共享祖宗,转眼就答应把她娘供进祠堂。

“唔唔,讨厌死了啦。”她身子一偏一扭,伸手捂住烧烫的脸颊,自以为是地娇嗔着他的笨拙,连暗示都那么直截了当。

“……”苏步钦按捺不住嘴角的颤动和抽搐,挤不出话来回应。就算他不小心揭了她的疮疤,也不该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报复!

那一夜之后,似乎很多事都在悄然改变,变化最大的不是姚荡,更不是苏步钦,而是钦云府……

短短一天之内,琉阳城街头巷尾,人人皆知,钦云府多了位女主人十三荡。

从前的钦云府是出了名的冷清,谁都知道八皇子不得宠,连还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贪官,没闲情来巴结他;清官,不屑把他放在眼里,认定这是个成不了大器的皇子。可是近来,礼一箱箱地往里抬,仅仅是整理那些礼单,就够又旦受的了。

不只如此,一并被送来的还有无数请帖,什么过府一叙啊,找个日子登门造访啊……

这还是好的,面前那桌人才真正让苏步钦头疼。不请自来?很好,当他钦云府是市集吗,想怎样就怎样?

“!八皇子,别客气,喝酒,喝酒呀。”

“……”面前那位肥头大耳自称是朝中一品大员的男人,状似很会活跃气氛地招呼着。苏步钦弯起嘴角,听话地端起酒盅抿了口,着实想回他一句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八皇子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之前我公务繁忙实在脱不了身,一直没时间登门拜访,还望八皇子见谅。”

“嗯,见谅见谅。大人忧国忧民,是应该的。”

“哪里哪里,跟姚大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唔,啊。”对方明显话中有话,被苏步钦含糊其辞的轻哼敷衍而过。

这反应让人很难再接话,气氛也就此降到了冰点,那些个私闯皇子宅邸的官员尴尬地相互招呼着热场子。苏步钦则始终赔着笑脸,静等着他们意识到没趣后主动散场。

“兔相公,兔相公,给你尝尝我做的元宵,卫夫人教的。”偏偏姚荡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蹦蹦跳跳地闯了进来。

也顾不得满屋的人,她的关注焦点只有自己手里那碗亲手折腾出来的元宵,献宝似的将碗递给苏步钦后,她眨着双眼,等着他把粉嫩白乎的团子塞进嘴里。

满是期待的目光刺得苏步钦头皮发麻,垂眸看了眼那碗卖相完全不能入眼的元宵,他掩去了心里的真实想法,一脸无辜地抬眸,“姚姑娘,我不饿。”

“不饿也可以吃吃看嘛,就吃一个。来来,我喂你。”

丝毫不理会他的意愿,姚荡就这么送了颗元宵到他嘴边,忽闪忽闪的大眼让他像受了蛊惑般,不知不觉地乖乖张嘴。与其说这是颗元宵,倒不如说是个糯米团子,嚼了许久,他才隐约尝到一丝豆沙馅该有的甜味。

“好吃吗?”

“还不错。”他硬着头皮囫囵吞下,微笑回道。

“咦?这不是十三荡吗?”一旁忽然响起假惺惺的惊叹声。

苏步钦这才想起面前还坐着满桌的人。

“原来你有客人哪。”姚荡这才算是回过神,也足以证明她先前是有多目中无人,“你们要吃元宵吗?我去给你们煮。”

“不用不用……”那位一品大员连连摆手,“十三丫头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刘叔啊。”

“刘叔?”她好奇转头,把茫然的目光丢向苏步钦,什么人啊?她应该认识?

谁料苏步钦也不过只是回了她一道浅笑,寓意不明。

“不记得也正常,你刚出生的时候,刘叔还抱过你呢。”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底气不足,指望一个刚满月时见过他一面的女娃记得他,的确挺牵强,“外头都说四爷把你托给八皇子照顾,老夫还以为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是呀,公子钦很照顾我。”她不疑有他,笑盈盈地回道。

“呵呵呵,那看来好事快近了,过些日子该有喜酒喝了?”

“啊?”好事?喜酒?这会不会也太快了点。起码还得给他们点时间再深入了解发展下呀。

“不好意思,各位大人,明儿就是上元节里,府里还有一堆事要忙……”这场谈话再继续下去,谁都预料不到会演变成什么样,苏步钦终于按捺不住起身,颇为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好在这些官员还算识相,没逼他把太生硬难听的话讲出来,自己领会了。

只是临走前,还一个个别有深意地打量他和姚荡。

末了,还送上一句

八皇子,眼光不错,这招够聪明。

这话,让苏步钦没能再一如既往地维持住客套笑容,他低着头,双唇紧抿,对于这种人人将他视为依靠女人来上位的猜测,实在很难吞下。他们可以说他懦弱、没出息、成不了大器,这些话他早就已经听得麻木了,唯独忍受不了自尊被敲碎。

“喂,兔相公,发什么愣。他们都走光了,别浪费那么好的菜,来陪我吃饭,饿死了。”

姚荡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他不动声色地抬眸,见她依旧大大咧咧直接往那儿一坐,抽出方才元宵碗里的勺子,只顾着大快朵颐,仿佛丝毫没听懂那些官员的言下之意。

说不清为什么,苏步钦松了口气,他不想……被她误会。

隔日一大早,钦云府就搞得好像开仓济粮般,只要是路过的人,都可以免费领元宵和腊味。

转眼,“路过”的人就已经排到了巷子口,争先恐后,吵得人不得安生。

“往后别叫她十三荡,败家荡更适合。”苏步钦大步朝着膳房迈进,散不开的起床气积聚在他紧皱的眉宇间。

“十三荡也是为了行善,初衷是好的,是好的……”又旦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尾随。

苏步钦顿住脚步,定睛看向又旦,见其屏住呼吸,足以证明他的威慑力还在,还不至于被十三荡取代,他才放软眼神,“跟着我做什么?冷姑娘不是来了吗?去前厅帮我招呼,让她稍等片刻。”

“那爷要去哪?”该不会是终于忍耐不住,打算把十三荡搓圆,甩进锅里冒充元宵送出去吧?

“当然是找些能下肚的果腹!”他咬牙切齿,想到自己在宅子里转悠了半天,连份能填胃的糕点都没寻着,还得直接杀去膳房,这是何等的悲剧。

一声与苏步钦一贯温润极为不符的低喝,让又旦意识到,他家爷的心情很糟糕。不要多话,更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十三荡,否则,性命堪忧。他默默吞下口水,平复心情,识相地奔去前厅招呼那位矜贵的冷姑娘。

望着那道满是稚气又有些滑稽的背影,苏步钦没能忍住,轻笑出声,稍有起色的心情在他跨入膳房后,荡然无存。

脚步刚迈过门槛,他不经意地一抬眸,本能反应便是立刻收住步子,转身离开。可惜,还是晚了。

“啊!兔相公,你醒啦,我给你煮了元宵,是我自己亲手包的哦……”

“姚姑娘。”既然避之不及,他唯有去面对,出声唤停了那道忙碌的身影后,积压多日的疑虑也终于被他吐了出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中邪了?为什么最近那么不正常?放心,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可以去请道士来作法。”

他语气郑重,煞有介事,认定是她打扰了祖宗安眠,遭报应了。这种猜测很荒唐?错!绝对有理有据,不然如何解释她惊悚的转变?衣裳越穿越少,大冬天的也不怕冻着;视线只要一对上他,就抽筋猛眨;大半夜还会突然出现在他床边,托着腮瞪他,然后痴笑。

“不要一直叫我姚姑娘,好生分。唔,你可以叫我荡儿。”

荡儿……他努力了,叫不出口,“还是叫‘姚姑娘’吧。”

“可是……”她企图申辩,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心事。就是不愿和淑雨一样,在他眼中只是某某姑娘,交集颇浅。

话才起了头,一道身影无预警地闯入,姚荡烦躁地斜了眼,把眼前这位她极不想见到的人定为了不速之客。

“死兔子,快!找个地方给我躲躲!要出人命了!”不速之客完全无视姚荡的不善瞪视,紧拽住苏步钦的衣袖,神情慌乱。

苏步钦慰以微笑,试图让面前的冷淑雨安静些,柔声问道:“怎么了?”

“太……太子来捉奸了!”即便喘着气,她仍是不忘温婉气质,细密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步钦的脸颊。

“这样啊。”他似是了然地应了声,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反而是姚荡看不过去,虽然不喜欢淑雨,但终究还是朋友,不能见死不救,“什么这样那样啊!笨死了,想连累淑雨陪你一起挂着‘奸夫**’的牌子游街?淑雨,别理他,过来过来,躲这边,我帮你挡着。”

“可是十三荡,这边好脏耶。”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有空关心这些?瞥见不远处那颗戴着老虎帽的脑袋正在急速靠近膳房,姚荡二话不说,用力把淑雨往柴堆里塞,说不清是不是假公济私,总之她还补上了一脚。随后,迅速恢复镇定,冲着苏步钦寓意不明地眨眼,就等着太子殿下跨进来。

眼睛又抽筋了吗?苏步钦动了动嘴角,敷衍哂笑,转身去迎太子。

然而谁都没料到,那颗“老虎头”的开场白居然是:“活腻了?居然敢拦着爷!爷找十三荡聊私事,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情节急转而下,转得所有人措手不及,膳房里顿时陷入静谧,只有柴堆里偶尔传来的细微噼啪声。

不是来捉奸的?是来找十三荡聊私事的?这真相,让又旦领着的一干侍卫松了口气。

却让苏步钦和姚荡各怀心事地蹙起眉心。

他不知道她和太子的关系已经到了有私事可聊的地步,一把火烧了她的头发,也顺势烧出了暧昧私交?

而她……只有一个念头,离门边那个衰货远点,每次靠近他准没好事。不管太子的视线焦点落在谁身上,姚荡都固执地不动如山,认定他是在吼淑雨,只不过先天性斜眼珠所以眼神不太好使,着力点错了而已。

然而当太子不拘小节地跨进膳房后,姚荡的认定不攻自破。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擒住她的手腕,往门外拽。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倒像是寻仇来的。

姚荡不掩饰依赖,求助的目光抛向了苏步钦。可对方只回她一丝淡笑外加一脸的爱莫能助。她无奈,拉回视线,无助地看着那位风风火火的太子爷。到底是有多“目中无人”?为什么他就瞧不见这屋子里有淑雨,有兔相公,偏偏就要找她的麻烦?前些天都把她整成这样了,还不够吗?

如阵风般,来去匆匆,这两道身影很快就从膳房消失了。虚惊一场落了幕,反而是疑似来捉奸的人更像是有“奸情”在身。

“他他他、他们……他们俩……”人走远了,倒在柴堆里的冷淑雨才回过神,半张着唇儿,瞪大眼,看了苏步钦许久,仍没能搞明白这到底属于什么状况。指尖指着俩人消失的方向,她支吾了许久,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

“嗯?”他回以一声轻哼,似是完全没把那两人放在心上,“冷姑娘不是嫌那儿脏吗?怎么突然不想离开了?”

“那你还不快来拉我一把!”她气呼呼地嘟起嘴,心里正郁结着,毫不留情地把苏步钦当做了宣泄品。

他很配合地点头,举步上前,只朝着她伸出手,不愿弯下身子,视线若无其事地扫向外头,看起来只像是不经意的胡乱环顾,却在对上呆立在门边的苏又旦后,眼眸微眯。

稍纵即逝的凛冽气息划过他的瞳孔,又旦会意点头,不动声色地转身,朝着十三荡和太子消失的方向追去。没多久,便在院子的角落里瞧见了那两道身影,他没急着上前,在还没确定太子究竟想做什么的情况下,似乎不宜冲动。四下打量了会儿,又旦挑了块独立的大太湖石挡住自己。

不知道是他挑选的位置太好,还是因为十三荡和太子的嗓门都太大,总之,那头喊话的声音只字不漏地钻进了他耳中。

“啊!别以为我好欺负,你还就欺负上瘾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把我惹毛了会很惨!”被强行拉到角落后,姚荡意识到靠别人是不行的,只有自力更生才是王道。用力拍开了太子的手,她蹲着马步,煞有其事地摆出防御架势,边说边趾高气扬地扬起下巴。

“你当爷吃撑了,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欺负你?爷像是那么幼稚的人吗?”太子往后退了步,示意他这次真没恶意。

尽管如此,仍是没能降低姚荡的警觉心,“像!”

“你这女人真小心眼。”

“是是是,我就是小心眼,可我不是缺心眼,别以为我会一次次地被你糊弄……”没人为她打抱不平,她就只能自己义愤填膺,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手心一沉。姚荡顿住,皱眉看了眼,是个纸包,捏了捏,软软的,“这、这这这,这是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你没手啊,不会自己打开看?”太子别扭地转过头,没好气地斜睨着她。

姚荡面露狐疑,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纸包拆开。过程中,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比如老鼠尸体、一件爬满虱子的衣裳……甚至是一坨狗屎。总之,那些心智未健全的小男生用来吓女孩子的东西,她都想到了,唯独没料到真相会那么……嗯,可爱。

“老、虎、帽?!”她错愕抬头,动作幅度很大,举高手里那顶帽子,放在了他的脑袋边,一番对比后,她的眼眸瞪得更大了,“呃,太、太子爷,其实吧,私以为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应该佩戴情侣帽的地步……”

“情侣你个头!爷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坦荡,太子立刻把原先尴尬闪躲的眼神转回到了姚荡身上,“那天害你挨了打,这算是赔罪。爷可不是吃软饭的人,不会让女人代我受过。”

是吗?那她那顿打算是为谁挨的?姚荡咧了咧嘴,咕哝,“说得跟真的一样,还不是把我扔在那。”

“爷不是把你扔在那,是去拿银子来赎你!只不过回来的时候,瞧见那只死兔子把你接走了。”为了不让自己的人格被误解,他忙不迭地解释。

“哦,您回来得还真是时候啊!”怨不得她不信,这话,换谁会信?

“你这是什么语气?他娘的,给爷拿乔是不是?那这顶帽子你还要不要?”

“要!要要要!”

见她护宝似的把那顶老虎帽捂在怀里,太子不禁笑出了声。他送出过无数礼,多得是比这更大手笔的,但头一回见有人那么当回事。拾回神,压低声音,他想起了正事,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会儿,用手肘撞了撞姚荡,“喂,你有没有跟那只死兔子说在赌坊遇见我的事?”

“怎么,你不想让他知道哦?”藏好东西后,她好奇地问道。

“当然,父皇最讨厌嗜赌成性的人,万一死兔子跑去父皇面前搬弄是非怎么办?”

“嗯,我可以为了你把嘴封紧。不过,往后你不准在我面前‘爷来爷去’的,听起来别扭死了。”要她保守秘密,憋死都不能说,总要有点补偿条款吧。

“好。”

“也不准再欺负我。”

“嗯……”

“不准怂恿别人欺负我。”

“……好。”

“还有……”

“十三荡!少得寸进尺,别想让爷……让我以后也不准欺负死兔子!那是兄弟私事,你管不了。”

心思被人点穿了,她奉上傻笑,觉得有些事还是走迂回路线比较切实,“哪有哪有,你欺负,尽管继续欺负,关我什么事,哈哈。我只是想说,下次再去赌坊记得带上我,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其实吧,我技术很高的,上次那一把开豹子的,要不是看了眼你的老虎帽太意乱情迷了,我真打算押豹子来着,通吃啊。”

“真的假的?我就知道,看你那张荡气回肠的脸,多么具有逢赌必赢的气势。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爷……不对,我今天带够银子了。”

……

故事描述到这里,又旦戛然止住声,敏锐地察觉到他家爷的脸色不太对劲那是一种很纠结的表情,混合了困惑、深思、微怒。

叮!

瓷器相叩的清脆声响,自苏步钦手边流泻而出,他没有太在意力道,将茶盖覆上了杯子,挑眉。

还没等他出声,一旁的淑雨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冷姑娘该不会要我跟着他们一块去赌坊吧。”

“死兔子!你倒是说句话呀!”无论身边坐着的男人是什么货色,女人到了心烦无措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去依赖。

闻声,苏步钦眨了眨眼,修长指尖搭在鼻梁上,眉头锁得很紧,像在思忖什么大事,片刻后,才用一声倒吸的凉气来揭开话端,“咝。你们说我像不像冤大头?凭什么前些日他们俩去赌坊逍遥要我来买单?”

“……”又旦动了动嘴角干笑,望天,无语。

“这不是重点,好吗?!”显然,淑雨没有又旦那么了解苏步钦,对于他蠢笨到连事情重点都抓不住的行为,奉上一句娇吼。

“什么才是重点?”苏步钦侧眸,满脸困惑,难道如何支配自己的银子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一早约太子去花灯会,他说没空,可是竟然有空陪十三荡去赌坊!我才是他将来要娶的准太子妃,他有什么理由不陪我去陪其他女人?”

“我不是答应陪你逛了吗?”获知自己只是个备胎,苏步钦不觉得意外,或者该说这样最好。

“你是太子吗?跟你一起逛花灯会将来有可能母仪天下吗?啐。”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刺耳的话让又旦不禁倒抽凉气,紧张兮兮地偷睨苏步钦,他知道,冷姑娘戳到爷的软肋了。幸好,较之他的形于色,苏步钦反而支着头,笑得寡淡,“那就废了他,这样就算得不到,冷姑娘也不会有损失。”

“对!废废废!我爹一点都没说错,他花心顽劣又不成器,跟着他,我往后说不定怎么死都不知道。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这一时无两的风光,还不是全靠我爹替他撑着瞒着,在圣上面前说尽好话。十三荡……十三荡能给他什么呀?不知好歹!”

“哎呀,冷姑娘,您冷静。在我家爷面前耍耍性子也就罢了,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他毕竟稳坐太子之位那么多年,你们冷家以后是得仰他鼻息的,万一把他惹火了,一些个莫须有的罪把你爹给治了,我家爷这身份可没能耐保你们。”等到冷淑雨发泄够了,又旦才神情慌张地上前阻止。

旁观着他的夸张表情,苏步钦原先支着腮边的手挪了挪,自然地落在唇上,挡住笑意。不得不承认,跟了他那么多年,这死小子煽风点火的功力越来越高端了。算是为了附和,他用力点了几下头。

“我爹才不会怕他呢,等着瞧!”转身,淑雨郑重其事地撂下狠话。

话落,苏步钦漫不经心地起身,附上浅笑,像是只把她的话当做使性子,“嗯,不气了,我领着旦旦一起等着瞧。走吧,时辰差不多了,陪你去花灯会解解闷。”

这仿佛在哄小孩子的口吻,激得淑雨横眉冷对,未曾想太多,心底只有爹的话语一直徘徊。

淑雨,爹至多给你半生荣华,下半生得看自己的命了。

自己的命……

自己的命当然得由自己来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