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喜欢,我喜欢你

类别:其他 作者:安思源著字数:8415更新时间:22/07/10 11:46:57
人声鼎沸的吵闹声中,仍能清晰听见刷的一声,角落那条藏蓝色的棉布帘子被苏步钦用力撩开。不顾小厮尽忠职守的阻拦,他兀自跨进了那间通常只有吉祥赌坊管事才能进的屋子。没人在意他在里头待了多久、说了什么,只瞧见他出来后时常挂在嘴角的笑容不见了踪影,满脸阴郁地朝账房走去。

“谁说我想赖账了?我警告你哦,别侮辱人,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姑奶奶可没一句怨言。我只是说晚点还,总得给点时间去筹措银子。还有,一人做事一人当啊,我欠的银子就来找我,不关姚家其他人的事……”

还没踏进账房,苏步钦便已听到姚荡熟悉的嗓音。

呵,没有一句怨言?他怎么觉得她怨言挺多的。

“十三小姐,我们已经给了你不少时日去筹措银子了,结果呢?”

“再多给几天,就几天。千万不要去找我四哥,万一他生气了,又不管我一走了之,你们照旧一分也拿不到啊。”

“这笔账不能再拖。赌坊规定不准赊账,看在姚家的面子上才为您破了例,已经月底了,若是有烂账,上头会责罚。难道十三小姐以为我们会为了你害自己受罚吗?”

“……”呸!就忽悠吧!以为她不知道,哪个达官显贵来赌坊不赊账,只不过人家还得比她迅速了点而已。

那位叫做魏宁的账房先生始终面带三分薄笑,言辞轻缓,气势却不容小觑,成功把姚荡给堵蔫了。

苏步钦斜靠在房门口,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模样,他可以继续冷眼旁观,这笔账今天也势必会清。

“我替她还。”只是,最终,苏步钦仍是跨进账房,插嘴插手。

甚是好听又酥软的声音,让魏宁脸上虚与委蛇的笑容僵了片刻,“爷……”

“嗯?”苏步钦弯起嘴角,挤出了声听起来像是没任何意义的轻哼。

“爷……爷不管谁替十三小姐还这笔账,只要账清了就好。”

先前还一身书卷儒雅气的魏宁,竟然耍起了“爷来爷去”的权贵腔。这转变让姚荡下意识地蹿到苏步钦身前,一脸护犊表情地倨傲仰头,用蛮横霸道的表象来捍卫身后的人。

苏步钦好笑地垂眸看她,心头虽暖,却很难苟同她的行为。打算怎样?倘若眼前的人真要伤他,从她的身上踏过来吗?是觉得她伤了,他会好受?

眼下似乎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又一次抬起眸,继续道:“今儿晚膳时分,带着账本来钦云府取银子。”

“好……”魏宁别开了视线,口吻里隐隐有丝不情愿。

没待姚荡想明白他为什么快要收齐账了还给人脸色看,苏步钦就已将她拉出了门。

他步子迈得极大,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地方。

那种犹如逃跑般的姿态,与他先前跨进赌坊时的气势截然相反,紧锁的眉头也仿佛藏着些难以说清的情绪。

姚荡费力地追上他的脚步,还要分神探头探脑地打量他的神情。生气了?为什么?

“姚姑娘,往后别来这种地方。”将她塞进马车后,苏步钦才恢复如常,率先打破沉默。

“为什么呀?这是我唯一的乐子。”原本酝酿好的感谢被姚荡吞回,就算他是兔相公,也不能因为施了恩,就要求她改变喜好。姐妹团不爱带她玩,王公贵胄的圈子她融不进,难不成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这里太鱼龙混杂。”赌坊,向来是最能看清人性丑陋的地方,不适合姑娘家待。他以为这理由足够带过话题,可见她嘟着嘴不愿答理的模样,只好无奈补充了句,“姚姑娘,你就不怕继续赌下去还会再欠债,早晚会被你四哥知道?”

“……好啦好啦,以后不来就是了。”

她妥协了,听话了,可他丝毫感觉不到满意,反倒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噎得慌,“你就那么怕你四哥丢下你?”

“当然。”姚荡想也不想地回道。

“你不觉得太过依赖他了吗?”这女人是瞎子吗?看不出她家四哥显然没把她当妹妹,只把她当做女人看?

姚荡知道太过依赖一个人不是好事,患得患失的感觉不好受,随时要担心会被丢下,从此一无所有。然而,如果那个人是四哥,放纵自己去依赖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她没有女儿当自强的心志,没有运筹帷幄的手腕,没有交游广阔的人脉,只是一个平凡小女人,贪婪攀附着自家兄长的庇佑,以期不被人欺负罢了,有何不可?

何况……

“这天下没人会像四哥那样待我,也只有四爷可以依赖。”

他被这话堵得一窒,心如针扎般泛起刺痛感。

四哥,有兄长般的疼宠;四爷,有替女人挡风遮雨的气魄。

无论姚寅端着哪个身份,都是任何人所不及的?他揣着一丝侥幸,脱口问道:“没有人能代替你四哥吗?”

“废话。”有人可以代替他父皇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吗?这问题很没逻辑耶。

“那太子呢?他也可以保护你,许你荣华安康,给你依赖……”

“太子?他给的依赖,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可付不起。”

“我刚才听闻他来过赌坊,想替你偿还赌债,可是你拒绝了?”这本是个多余的问题,他还是问了。话出口后才意识到,竟然隐隐有些想听她亲口说出他是不同的,她可以拒绝太子的好意,却能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他的好。

“别说笑了,老虎头的银子啊,那是能随便拿的吗?搞不好我这头才收下,他转身就说我拿了聘礼。啐,这种有预谋的好,我才不稀罕呢。”姚荡散漫地撇了撇嘴,神情间有一丝少有的淡漠,是看透人情冷暖后才有的色彩。

“姚姑娘就不怕我也是在利用你吗?”

她看不透,看不透苏步钦说这句话时心里的挣扎,她只知道这话听着很好笑,“哈哈,得了吧,就你那笨脑袋瓜子,少让别人利用就该偷笑了。”

他凝眸不语,有个声音在心底默默提醒着他,该端正局外人的身份,不该让自己搅进这场混沌里。只是渐渐地,那个声音越来越弱,直至被压到无踪。他意识到已经引火上身,眼下她的信赖有多深,往后的恨便也有多深,这恨会是他咎由自取的,想要如原先设想般不去在意是不可能了。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用。”在她毫无心机的笑靥中,他回过神,“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收起笑容,鲜少看见兔相公那么严肃的模样,也跟着配合起来。

“往后不管遇上什么麻烦,都不要像今天这样挡在我跟前。呵,这种时候就该像个女人,乖乖地待在男人身后,懂吗?”

……

懂!

甚至从那一刻,姚荡就开始懂得,原来有种依赖只是一种感觉,躲在一个人身后,哪怕只是看着那道背影,就会觉得踏实。

他可以无权无势,哪怕挡在她跟前也无非是逞强挨打,不懂吼人不懂还手,也够了。强者自有强者去惺惺相惜,她太平凡,配个呆呆笨笨的刚好。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姚荡那股莫名的信念越来越坚定。

她想,他们是天作之合,他们心里都偷偷藏了彼此……

便是这样,她把沉迷恋爱中的女人都有的诟病发挥到了极致,不听不看不想。即使他出现在赌坊的时机很蹊跷,那是缘分;即使外头都在说他替她还了赌债,是为了讨好姚家,那是旁人不懂;即使他至今都没拒绝冷淑雨,这桩圣上玩笑性质提及的婚约仍是悬着,那也是她没用,不能助他安立于纷乱的朝野,所以他才不敢公然得罪冷家。

偏偏就是有人不识相,爱泼她冷水。

“你别傻了。爷算是看明白了,我和苏步钦的最终目的都一样,无非就是想借助四爷的声望。区别只在于,真小人和伪君子。”

刺耳话语让姚荡蓦然顿住匆忙奔离学府的脚步,转过头,鼓起包子脸愤愤地瞪着尾随在后的太子,“那你说,他巴结四哥有什么用?”

“夺权篡位。”他字字加重语气,生怕她听不出其中利害。

“哈……哈哈哈……”姚荡微仰头,翻着白眼送上几声讽刺意味十足的干笑,“太子爷,您请尽情地敝帚自珍,但别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不是人人都爱弄权玩术。”

吼完后,她匆忙加快离开的脚步,一心只想着尽快去钦云府看看。从不无故缺席的兔相公,今儿忽然缺席了。只怪这人人缘太差,消失了一整天,也没人在意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就没有丝毫消息传进她的耳中。会是病了吗?可也不见旦旦来替他知会卫夫人。

“喂,你个死女人这算什么态度?居然敢嘲笑爷!我他娘的是不想让你被骗!是啊,我承认我动机不纯,可是我敢作敢当,把心思敞开了给你看,无欺无瞒。那只兔子呢?他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你拿得准?”没瞧出她离心似箭的心思,太子坚持不懈地继续追上前。

“不用拿捏,我信他。”她甩出义无反顾的回答。

太子险些被她堵得缓不过气,都说女人动了心就发蠢,果然没错。像姚荡这种原本就挺蠢的,一旦动了心,更可怕,那心智简直还不如十岁孩童。

顺了顺气后,他不气馁,继续游说,“你想想,均国曾和我国交战,当年南堰一战还是你爹领的兵。虽说均国胜了,但也是惨胜,死伤无数,这才订下休战盟约,由我国送上质子。这样的情况下,均人会善待质子吗?像他那种懦弱任人欺凌的性子,就算均人碍于盟约不敢把他弄死,他怎么也该被折腾掉半条命吧,可他竟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吉人自有天相,天佑我玄国皇子。太子不服?找天理论去啊。”

“你……好!那你告诉我,古往今来,有几个质子还能活着归国的?”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找史官问去。”

“你难道不觉得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体弱多病的人吗?”

“你自己去问大夫。”

“那冷淑雨呢?他要不是有心招惹,父皇怎会萌生把淑雨给他的念头?”死兔子压根儿就是脚踏两条船,妄图姚家、冷家两手抓!卑劣!

“去问君上,我哪敢揣度圣意。”

“什么事都让我去问别人,我还缠着你谈什么?”

“是啊,谁知道你做什么非要缠着我谈哪。”

“……”

一路争吵,一路的相持不下,姚荡的装聋作哑与太子的激愤剖析形成了强烈对比。两个极端撞在一起,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高下。

越吵越欢的气氛,在姚荡瞥见钦云府熟悉的大门后,戛然而止。

“先休战,我要探望兔相公,你要不要一起?”她投降了,边喊了暂停,边抬手握住铜质门环轻叩了两下。

听闻这提议,太子不屑地别开目光,“探望他?爷才没那么闲。”

“那你还不快走,别以为戴个老虎头看起来凶神恶煞就能留着扮门神。”

“走就走,你以为爷想留啊,还怕他钦云府的地儿脏了爷的靴底呢。”他憋气地哼了声,转身就走,只是才迈了几步,又迅速折了回来,“不行,不能让你们独处,万一他先发制人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怎么办?我陪你,看着他。”

趁着等门的空当,姚荡哭笑不得地摇头,实在难以评定这人究竟是心思直过了头还是弯过了头。

正想着,府门缓缓拉开,里头的家丁探出大半个身子,见到姚荡后递上颇为亲和的笑容,视线瞟到一旁的太子,又迅速收起笑容,转而一脸的警惕,“姚姑娘有事?”

“兔相……呃,你家爷在吗?我来看看他。”

“哦,爷有事出门了,姚姑娘过些时日再来吧。”

“过些时日?”她咀嚼着这字眼,困惑地皱起眉心,“出远门?”

“是、是啊,出远门。”

家丁吞吞吐吐的回答,越发让姚荡生疑,“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说一声就出远门呢?去哪了?几天回?”

“不清楚。总之爷交代了,若是有人找他,就让过些天来,有急事便留个口信。姚姑娘是有急事?”见姚荡摇头,那人也不再唆,“那姚姑娘就先请回吧……”

话音都还没落,府门就已经合上。

姚荡呆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静。

“喂,你做什么?刚才不是还气势汹汹地说信他,眼下不过是出个远门,你就摆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给谁看哪?”察觉到她有些不太对劲,太子伸手推了她一下,虽说语气仍是冲的,言辞间的担忧却很明显。

“我……”姚荡回过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方才好像看见淑雨在里头。”

纵然太子认定苏步钦心术不正,但那只兔子显然不是高调沉不住气的人。有什么理由把冷淑雨接进府中,又把姚荡拒之门外?如果是想两头讨好,那他原先不表态不偏颇的策略很好,没理由突然那么大动作。

所以,思来想去,太子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你看错了吧。”

“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她没有去固执地认定那些尚未得到证实的事,只抛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按理说,这种类似于结束语的话,可以为这件事画上句点了。正常剧情,之后他可以乘虚而入,体贴送她回别院,沿途挤出些安慰,或者干脆借个肩膀给她靠靠。

可为什么事态发展偏要那么出乎意料!

想他堂堂当朝太子爷,竟然卑躬屈膝地蜷在围墙边,任由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女人踩在自己背上。

“扶住墙,我站起来咯。”老虎帽下有薄汗沁出,他不拘小节地用袖子抹去,感觉到那股踩在背上的重量慢慢移动到了肩上。

姚荡扫了他一眼,这视角只能瞧见那顶老虎帽的顶端。有多少人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踩在太子肩上?拽拽的感觉让她嘴角爬上一丝得意忘形的笑,还夹着一声轻佻的口哨,“好了,你慢点,再敢让我跌下来,我就在你的光头上画乌龟。”

“嗯。”他边小心翼翼地渐渐直起身子,边无奈低语,“霉荡,今天开始减肥吧。”

“呸!四哥说,姑娘家就是要肉肉的才舒服。”姚荡故意跺了下脚,加重了踩在他肩上的力量。随着他的动作,这一回,她的头顶顺利越过眼前的围墙。紧抓住那层灰瓦后,她屏息打量起面前的场景。

居高临下的视角,让她能轻松把钦云府主院的风景全数纳入眼底。

“啐,你四哥又没有享用权,你再舒服关他什么事。还是应该听我的,减肥。”不清楚她瞧见了什么,太子只顾靠着身后的墙,站稳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胡扯。

“谁要听你的,只有粉楼里的姑娘才会把自己弄得瘦盈盈的,活像是风一吹就会跟着跑。”

“你别说,粉楼的姑娘的确个个都是上品啊。啧啧,那个身段,那个狐媚相……我就不信有男人见了能把持住……”

“淑雨。”

“冷淑雨?得了吧,谁会想要一个比娘还唆的女人?假清高,爷最瞧不上这种自以为是的,还真当自己能回眸一笑百媚生了。她啊,连你都比不上,差远了。”

“真的是淑雨。”

“……”太子收了声,感觉到情况不对劲,肩上的姚荡没了刚才的平静,“喂,你别抖,别抖啊,该不会是内急了吧?”

他用玩笑的语气装傻,不着痕迹地蹲下身,让她安全着地。瞥见她眼神空洞洞的模样,便猜到了一切,“爷警告你,不准哭,最烦女人哭哭啼啼了。就算冷淑雨真在钦云府,也没什么。刚好啊,你可以清醒了,早就跟你说了死兔子没那么简单。”

“想太多。”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手心上的灰尘,拿眼横他。

“什么?”

“我才没有要哭!”是,她没想哭,只是想到刚才真真切切瞧见的那一幕,便觉得心梗。

那抹鲜艳的品红色身影的确是淑雨,不存在她看错的可能性了。

还有又旦,她亲眼看见又旦急急忙忙地跑进主院,将淑雨从兔相公的屋子里拉出来,俩人又急忙跑出了院子。

为什么要对她撒谎?如果真的是出远门了,旦旦怎么会不跟着他。

如果是有什么事谁都不想见,淑雨又怎么会从他的屋子里出来?

“算了,你还是哭吧,憋得难看死了。”眼前的姚荡格外沉默,脸色越来越难看,紧咬住的唇已经泛白。如她所说,她没有哭,可是那种极力忍住的模样,让人瞧了更心烦。

“我要回去了,四哥还在等我用晚膳呢。”她总算是松开了唇,转身,试图遗忘刚才看见的一切。

“这样不干不净地拖着,有什么意义?你宁愿伤口溃烂,也不愿治?”

太子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字字击中要害。她握住拳,发不出声。要怎么治?去承认如果她不姓姚,这天下便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待她好?

“如果不敢去质问他,那有没有胆子跟我打个赌?”

这话让姚荡好奇地转过身,“打什么赌?”

“不知道是谁出了馊主意,总之父皇打算求贤,不问出身,不计往日功勋,天下名士庶民,只要有才学都可以。四爷经商那么多年,足迹遍布天下,交游广阔,让他推荐些人才给我,就这样。”

“这关我什么事?”

“四爷若是公然帮我哄得父皇大悦,让我稳住太子之位,外人会说他力挺当今太子。你猜,这样的话,兔子还会不会对你好?你对他而言还有没有周旋的价值?”

姚荡皱眉,细细咀嚼这听起来极为别扭的话。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压根儿都只是在为自己谋划,用这种烂透了的激将法,企图让她去怂恿四哥卷入朝堂之争?

“怎么,不敢吗?试一下又何妨……”

蓦地,没等他把话说话,姚荡就气势汹汹地折回他面前,贴得极近,抓住他的衣襟,“第一,我不爱自作孽,不觉得这种试探他的方式有什么意义,如果他需要我去试探,那我宁愿即刻放弃,远离这个男人。第二,很重要的一点!你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即便姚寅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依然还是我的四爷,我看不懂他身上的价值也不在乎,所以别天真奢望我会把他当做打赌的筹码!”

“吼什么吼,以为吼得比较大声,爷就怕了你啊!你等着,等爷去找证据!到时候看你信不信。”

姚荡啐了声,懒得再答理他,她身体力行地证明了,盲目不一定就是傻。她还不至于糊涂到去用最在乎的人赌一场让自己生疑的爱。

铿锵话音字字清晰地飘进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里,车里的紫袍男子弯起嘴角,目不转睛地透过车窗看着姚荡激动的模样。

“四爷,要把车驾过去吗?”驾车的随从恭谨问道,捕捉到主子唇边显而易见的笑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用,我怕被那只老虎缠上。”他收回目光,想到太子,便觉得有股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去问她,要不要跟她的四爷回府。”

可想而知,当随从将这话传给姚荡后,答案自然是“要”。

她不想再继续留在钦云府,去回想那些会让自己心烦的事;只想找个真正可以给予她安全感的地方放松呼吸,没有利用,没有钩心斗角,她不信,这天下会没有这份纯粹。

是夜,嵌着云石的红木小方桌配上无数珍馐美味,雕花方窗刚好框住天际那轮弦月,家丁丫鬟们全都识相地不作打扰。适合谈情说爱的气氛很是浓郁,可里头上演的场景却截然相反。

姚荡只用一根竹筷随意地将长发拢起固定住,几缕碎发自然地散落在颊边,仅穿着一袭白色单衣,极不优雅地盘腿坐在凳上,双颊已经隐隐浮出酡红,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后,她再次举起杯子,自说自话地碰了下对面的酒盅,“四哥,来,干杯。”

显然,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本还坐在自己对面的四哥,早就没了踪影。

就在离方桌不远的地方,姚寅眼眸半眯,意兴阑珊地单手支着头,侧躺在贵妃榻上。听闻她的话后,他眼帘微动,问道:“嗯?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天气很好,月亮很圆,身体健康,风调雨顺……差不多所有与她完全攀不上关系的借口都被她使用过了,他好奇,姚荡还能掰出什么。

“为了、为了……唔,为了国泰民安。”

又一个蹩脚至极的理由,她甚至不管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继续给自己斟满。这顿饭,他们用了快一个时辰;这个动作,她也差不多重复了一个时辰。

很明显,姚荡醉了,他不爱去伺候一个为别人而醉的女人。于是,在她掰出下一个干杯借口前,他终于忍不住了,“是不是喜欢苏步钦?”

“喜欢!”

明知这坦率回答是酒劲作祟,可世人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吗?他眯起眸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间一抽,连着筋痛。曾笃定以为她永远会是那个视他为天的秋千妹,只会肆无忌惮蹭着他的。

当初是无法更进一步,便觉拥有那层谁人都无法替代的兄妹情,足矣。现在,思前想后地总是担心会吓到她,耐着性子循序渐进,她却给了他当头棒喝他**队了。

“有多喜欢?”姚寅沉了沉气,继续问。

他想,即使没有先来后到之说,也该有岁月沉淀。几个月要如何胜过十几年?

“不知道……”姚荡晃着本就已经晕乎乎的脑袋,寻不出一个精准回答。爱,要怎么去衡量?天下没有任何一国统一过爱情的度量衡吧。

她的茫然,在他看来是种庆幸。不知道,那就还有救,总比她想也不想就回他一句“很爱很爱,无可救药”好。

见姚荡再次举杯,他眼睑一动,拍了拍榻边空位,“别喝了,过来。”

“做什么?酒都已经开封了,不要浪费。”

灌醉自己,也得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已经醉了,也不忘撑住坚强表象。呵,还是姚荡,他所熟悉的姚荡。想着,姚寅弯起嘴角,“不做什么,过来陪你的四爷说说话。”

“哦。”她乖巧地不再废话,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晃到他面前。

方才坐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一起身,她便觉得难受的感觉汹涌而至。仿佛有一层层来历不明的黑雾挡住她的视线,姚荡甩了甩头,以为这样就能赶走这些不舒服的感觉,却不料反而把脚上力气一并甩掉。

没等她攀住支撑物站稳,一双手就蛮横地将她拽下,随即,贴上她背脊的那个胸膛,是她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她没有挣扎,哼了几声,没了动静。

“秋千妹?”姚寅垂眸,瞥了眼安心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均匀的呼吸拂面而来,他试探性地唤了声。

“嗯?”她有气无力地挤出回应,证明自己还没睡着,还能陪他说话。

“不要爱他。”

“呃……”她身子一动,打了个嗝,混混沌沌的感觉愈发浓重,“为什么哟?你还是不喜欢他吗?唔……就算兔相公真的很坏,我想……他也不会伤害我……你忘了爹说过我和我娘一样是傻子,谁害我们谁他娘的更傻……”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连自己都整理不清的话,偏偏都不是重点,没有一句能顺利飘进姚寅耳中。他只是自顾自地沉默屏息片刻,忽然打断她,“不为什么,我不准。”

“……”

“别再问我为什么不准,我喜欢……”

“……”

“我喜欢你。”

嗯,就是这样。

从前关乎她的事,他总是给出相同的答案,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我喜欢”。

姚荡也总是一次次地认定他霸道,只以自己的心情来判定事情。

其实,那句话从来都没有说完,不是“我喜欢”,而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