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那是以前
类别:
其他
作者:
浅浅烟花渐迷离字数:2896更新时间:22/07/10 16:18:39
一宿没睡,精神头有些不足。掌柜看我连打了几个哈欠后就建议我去后头拿凉水扑扑脸,精神精神。我点头应了就去后头,再出来时见老三几人又来喝酒了,而且都面带兴奋的。
等我把酒一落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快说说,昨儿夜里是怎么抓到那几个奸细的?”
老三比较谨慎,抬眼看了我一下,给其余人使眼色。我只当没察觉,擦完桌子就往旁边走,心中暗道你们尽管说,哪怕是说悄悄话我也都能听见。
过了一会老三就压低声音道:“头早有防备,把我们安排在四周隐蔽处藏着。那几人一点火就暴露目标了,我们冲出去就将他们给团团围住,火也很快就被扑灭。只是这些贼人也忒狡猾,竟然兵分两路进来,还有一个躲在暗处被头发现,用金刀去砍都没砍着,后来还被他给跑了。”
“啊?这么厉害?现在我们几个能在头手底下过招都不超过十招了,居然还有人能逃出头的手掌心。看来对方派来的是高手啊。”
老三轻哼了声说:“高手不高手我不知道,只知道昨夜城门一封,他插翅也难飞。呆会我们就挨家挨户去搜人去。”
掌柜的不知怎么耳朵拔尖,听到了最后那句,立即笑呵呵地上前道:“几位军爷,您几个既然在这,就先把我这酒馆搜一搜,我也好开店做生意。”
老三笑了:“你倒是精明,也行,哥几个也例行公事把你这看一看。”
几人起身往后头走了一圈,又再回到大堂,与掌柜寒暄了几句就出了门。我看着不禁摇头,要是他们知道正在谈论的人就站在面前,不知道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下午前头不忙,我就在后院帮忙装酒。这酒馆里的酒原本都是一大坛一大坛装的,但客人来了不可能要一坛子酒,大多都是以小壶为准。所以我得把酒液给分壶而装,专门为夜市做准备。
其实凭我的耳力,身旁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都能分辨得出来。我不是没有听到有一个脚步走得比较轻缓,与寻常人较沉的步子不同。但觉酒馆龙蛇混杂,有那么一两个会脚底下轻功的也不稀奇,把注意力集中在灌酒工作上。
后来那脚步声没了,我就更不去留意了。渐渐的后院开始安静,就只有我酒液倒入酒壶、以及单调的酒壶盖子开关声,差不多近黄昏时,前头大堂开始逐渐热闹起来。看了看地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酒壶,心说应该可以了吧。
起身敲了敲发麻的腿,刚想伸个懒腰,手还没伸展开,就听到身后突然唤:“无悔。”
我身子一颤,这声音......
这声音熟悉而陌生,似乎起自不可名状的遥远之外,但明明近在肘间。我有多久,没有听过这声音了?手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许多埋没的但却从未消失的记忆自四面八方迫将过来,潮水般风急浪高。又好像深不见底的漩涡,我是最微小的尘埃,死死攀附着水沫,被动着而无所适从。
再怎么思及,那也都只是脑中在想,远不及这刻他在身后让我震撼。
然,震撼之余微末的空间在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及之前那个特殊的轻缓脚步声,后来又没听到了,假若是在那时他就已经来了,那他等于是站在我身后看了我整整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里,我竟毫无所觉。用力嗅了嗅,空气中毫无他熟悉的气息啊,还是......过得太久,我竟连属于他的气息也淡忘了?
“无悔。”轻轻的唤重复,像呢喃在他唇间。
我用力将眼中的泪雾逼回眼眶,然后回过头。
他就立在从前堂通往后院的门廊处,昏黄的夕阳打在他身上,形成一个淡淡的光晕。也不知是光的关系,我竟看不清他模样,只模糊看到熟悉的身形,而只那么一个轮廓,我就几乎忍不住。连忙垂眸,将差点滚出的泪屏住,粗了嗓子问:“客官,您是要酒吗?”
以语言和行动向他表述,他认错人了。
我在斟酌是否要弯腰拿起一个酒壶递过去,但怕距离得太近就闻得他身上的气息了。
突听他一声轻叹:“你知道的,我不喝酒的。”
我僵了僵,还想诡辩。却被他阻截:“昨夜小刀说遇见了一个人,能避他的金刀,还能在眨眼之间就摆脱他,这世上能够做到前者的人可能很多,但要两样都做到的,就连他说只有一人。老三嗜酒如命,对酒最是敏感,你身上的酒香味即使隔了一丈远他都能闻得出来。他说昨夜太暗,没瞧清楚,今儿过来确认一下。当时我就等在外头,等着他的答案,真的等他出来后,我又踌躇到底要不要进来找你。”
他笑,浅浅的,涩涩的,“有时候,脚不由心,自己就走了进来。站在这处看了你很久,无悔,你觉得我还会认错人吗?”
我握紧了拳头也止不住眼泪的滚落,到底还是自欺欺人。我这身装束拿去骗骗陌生人能糊弄得过去,可是小刀......他将我的身形、武功都记得一清二楚,又怎会瞧不出我来?老三几人上门来谈奸细这事本就可疑,这都属于军事秘密,哪有这样跑到酒馆里来说三道四。
所以,分明就是说于我听的。
他们本不是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江湖棍子,见过的风浪比我多得多。恐怕存了试探的心,定是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内了。
直到这刻,他亲自找上门,我竟还想否认。他索性就把我的路全堵死了,让我无所遁形。
眨掉眼中的泪,用手背胡乱揩了揩后就抬头,终于是将他的样子看清楚了。几乎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般像是一整块的和田白玉,细笔写意,流泽无暇。只是外装上有些微改变,以前白色的发带变成了银色发冠,浅白的衣袍之外披着一件银色大麾,通体给人凛然不可亲近之感。最后看进那双黑眸里,无喜色,无嗔怒,只是淡淡的,没了曾经的温煦。
他朝我靠近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从那双平静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自惭形秽了。都无需低头,也知道这刻我是多么的狼狈,穿着男人的衣衫,身上溢着酒液,头发杂乱不堪,而脸上还易了容。
与他相比,他就像是一面镜子,他依旧光彩夺目,而我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金无悔了。
我无意再狡辩,张了张口,太久没用原来的声音,有些暗哑:“我该唤你...大哥吗?”
不料我话刚一出来,那张平静的脸就徒然变色,转而是我第二次得见的狠厉,他一把拽住我胳膊,狠狠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听到了,可是为什么不来问我?你真狠心,一走这么多年,天涯海角都找不到你人。今日让我重寻到你,在进来之时就对自己发誓:你休想再离开!这屋外里三层外三层都被包围了,任凭你轻功再高也插翅难飞。”
我听他说着狠话,心底涌起阵阵心疼,伸手就想去抚他的脸,可伸到半空就看见自己粗糙的手而顿住,最终收回了袖中紧紧握拳。只对他说:“你别这样,我认识的子渊从来都是沉稳若定,又淡定如风的。”
“那是以前。”他低吼。
我假意掏掏耳朵,故作无所谓状:“知道了。”
眸光明明灭灭,终于怒火熄灭恢复平静,他道:“跟我走。”说完就拽拉了我出去,然后我果真看到了他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场面了,满目都是兵卫把大堂都填满了,掌柜的正战战兢兢站在角落里。看到我被拉了出来后,嘴巴越张越大,对之只能赋予同情的目光。
走出门就看到小刀转身过来,与昨夜不同,今天他穿了一身的戎装,配上他这魁梧的身材显得英姿威武。他定定看着我,目光不移不动。
我形容不出来那眼神,说是有怒吧也不是,但就是看得我心头发怵。
不过耳旁清浅低令传出:“先回去再说。”小刀就立即转过身去了,却没走动,而是定在原地憋出一句话来:“既然决定要走就该跑得远远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的脸彷如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不是疼,而是无颜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