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九章 刘表的病
类别:
其他
作者:
隐于深秋字数:2856更新时间:22/07/10 20:17:55
刘备一进刘表的寝室,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刘备皱了皱眉头,把那一捆夜息香搁到香炉旁,把腰直了起来。来之前在等候的大厅当中,还有不少荆州的豪强重臣,尤其蔡瑁等人更是刚从刘表的寝室里出来。刘备此番虽不算完全寄人篱下,但为了不与蔡瑁等人发生正面冲突,一直佝偻着身子,弄得腰酸背疼。
这寝室陈设颇为朴素,细梁低檐,素纱薄板,尚不及寻常郡守之家。一张漆成黑色的枣木案几,上面搁着一盏铜制的鹤嘴油灯和笔墨竹简;一个书架上放着为数不多的几本卷帙。一扇绘有龙凤的亮漆竹屏风立在当中,将整个房间隔成了两半,算是这屋中最为贵重之物。屏风的另外一侧,烛光闪闪,似有人影闪动。
转过屏风,最先进入刘备视线的,是一个跪在床边的女人。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拥有一双妩媚而充满活力的大眼睛,瞳孔极黑极亮,尖颌圆额,云鬓高挽。一支金色步摇斜插在发髻中,看似信手为之,却衬得她那张未施粉黛的玉容艳光四射。她仅仅只是安静地跪坐在那里,就已经给人以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刘备知道,那是蔡瑁的亲妹妹、刘表的妾室蔡氏。看到此人在场,刘备的皱眉又深深皱了几分,而蔡氏看到是刘备入内,脸上也升起一抹厌恶之色。不过,似乎刘表有什么交代,她轻轻向刘备施了一礼,随即便走出了寝室。
刘表的床头搁着一碗满满的黑褐色药汁,还热气腾腾。锦被里正躺着一人,那人已经没有了当初了的风姿儒雅,被毒药折磨的身子蜷曲在被子当中,仿佛要找一丝温暖的孩子。刘备见状眼眶不由一热:他同情刘表,更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毕竟,若是他以后得了荆州,说不定会有刘表这样的结局……
“是玄德吗?”刘表眼皮微抬,看到是刘备之后,一下迸出几许希冀:“我快不行了,临死之前,有一事相托。”
这番话说得颤颤巍巍,刘备的眼泪也自然而然掉了下来,趴在刘表床头,哽咽回道:“使君但有所讲,备无不从命!”
话音刚落,寝室里一阵响动,刘备警惕回头,急速向后退了两步。右手下意识的伸往腰间摸去的时候,却摸了一个空这是刘表的寝室,哪里能让人携带利器进入?
想到这里,刘备头上的冷汗当即就流了下来,他下一瞬的反应更是奇怪,不是抬腿往外跑,而是急速又扑向刘表床头!
这个时候,那些响动才渐渐清晰起来,刘备回头一看,只见是一队侍卫押着一人入内。被押的那人一身牧府奴役装扮,在一群如狼赛虎的侍卫面前瑟瑟发抖。刘备此时看出刘表似乎不是要暗杀他,当即开口向刘表问道:“使君,这是何意?”
“玄德,替我杀了此贼!”刘表咬牙切齿,脸色都涨得发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奴役,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方解恨一般。
“使,使君……”刘备一时被眼前的变故弄傻了。
“此人吃里扒外,我这一身病,皆因此人在我的饭食当中投毒,天长日久,才至今日我回天无术。咳咳……”刘表重重咳嗽两声,显得很是激动:“玄德,替我杀了他!”
话音一落,其中一个侍卫立即给刘备递上一把刀。刘备拎刀在手,心下却是翻腾震惊不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很显然,刘表此举是为了验证刘备他是否忠心。但事实上,刘备也知道,他与刘表根本名义上的统属关系,刘表突然用这一手儿,实在太荒谬了。
而且,要杀一个人,非要他刘备代劳不可?若真对此人恨之入骨、那让这些侍卫在眼前千刀万剐亦不是不可;还有,之前进入探望的荆州大臣,为何没有发生此事?
杀?
刘备摇了摇头,他感觉很荒谬:“使君,此人确实毒害你之人?”
“的确如此。”
“既如此,令人拖出去一刀砍了便也了事,为何使君偏偏要备代劳?”刘备这话问的很清楚,同时,这句话后,他全身高度紧张,时刻关注着那些侍卫。
而令刘备放心的是,那些侍卫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并没有说刘备不从便一拥而上的最坏结果。而刘表被刘备如此直白问话,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咳嗽了两声之后,才又说道:“玄德你与我同乃汉室宗亲,私交更是亲密。我之手便是你之手,我之恨便是你之恨。玄德不知,此人自十岁被卖入我手下,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背叛我。今日,若我不是有心无力,定然要亲自手刃此贼!”
一口气说这么多,刘表看起来有些劳累不堪,他躺在锦被当中,最后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刘备:“玄德替我杀了他,算是了却我临死前最后心愿……”
刘备仍旧有些踟蹰,虽然刘表的解释也算合理,他与刘表也颇有很深的私交,令其代劳也不算什么。但这可是刘表的寝室,而寝室之外,更有大批的荆州重臣。假如自己真的一刀砍死了这仆役,那门外一群人听到响动冲将进来,看到自己拎着一把染血的刀,而一仆役倒在血泊,还有一群侍卫持刀相对…….那样的情景,完全就是刘备要刺杀刘表,结果被一奴役舍身相救的铁证。
届时,自己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接着便会被这些侍卫乱刀砍死!尤其是……刘备这个时候看了看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的刘表,他真担心刘表下一刻就溘然长逝那样唯一可能替自己解释的人都没有,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就有这么多的顾忌和不合理,刘备却突然将自己的眉头抚平了,他阴沉地走向那仆役,猛然亮起了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
那仆役连呼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刘备一刀砍下了头颅。那一刀的辛辣和果敢连一旁的侍卫似乎都给震惊住了,任由那仆役断颈喷出燥热的血腥污染了他们的衣袍都不去擦,只是愣愣看着刘备。
刘备神色不变,捡起地上的头颅,带着仍旧滴血的刀走向刘表床头,任由那人的脑袋滴落的血将蜀丝缝织的锦被湿透:“使君,害主之贼已死。”
“好!”刘表这一声中气十足,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但刘备接下来就完全感觉到了,刘表根本不是重病在身。只见刘表一把掀开那锦被,坐在床头道:“玄德果然忠义之士,如此忌讳之事,也敢因我临死之托毅然无悔!”
“使,使君……”刘备这下真被刘表震住了,慌忙抛下手中钢刀,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安然无事?…….”
刘表摆了摆手,语气当中有几分伤感:“怎可能无事?两年连续服毒,早已沉疴入体。此番若不如此,还真查不出,竟然是那人在作祟!”
“那人?”刘备注意到刘表语句当中的玄机:“使君是说此人背后有人指使?”
“自然有人指使,他区区一仆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害我。”刘表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说出幕后之人的身份,反而做了一个逐客的手势道:“荆州那些派系我俱已明晰,此番又知玄德如此忠肝义胆,更是宽慰不已。时日不多,玄德还请回去,速速将军备整顿好,届时,襄阳大乱,还需玄德主持大局!”
刘备悚然一震,刘表最后一句,虽然没有明确说出要将荆州让给自己,但隐约已有这层意思。而且,刘备此刻看刘表温润的眼神,正冲着自己含笑点头,分明是一种暗示。当下有些明白此时不是多说之时,便收敛一番心情,告辞而去。
而刘备刚走,那些侍卫收拾完那仆役的尸首离去后,刘表床后便传来一人声音:“主公,此人真的可靠?属下分明看到,他之前一番后退又急速扑向床头,分明就是想要挟持主公为人质啊!”
刘表连头都没有回,有些无奈地回道:“乱世当中,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存。刘备,是把好刀啊……”
“可惜,好刀可伤人,也可伤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