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羽（六）

“那不如就姓温吧，怎么样？”没想到这一次，青羽很快就提出了方案，一副要决定下来的样子。

“为什么？”九尾眯起一只眼睛。

“因为，我就姓温啊。”青羽笑起来，“温青羽才是我的全名，怎么样，很好听吧？”

没觉得。九尾兴致缺缺的扭过了头。

“这不是我父亲的姓哦，其实是我母亲的姓氏。”青羽却自顾自的说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虽然我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是父亲却给我用了母亲的姓氏，来纪念她。所以啊，我就大发慈悲的把这个有意义的姓氏赐给你，温九柏，这个名字不是挺好听的嘛，对不对？”

“不要。”九尾干巴巴的说道。

“啊，什么？”青羽显然没想到九尾会这么说，立刻不满的鼓起了嘴巴，“为什么啊！”

“姓氏这种东西，只有弱小的群居人类才会需要。”九尾不屑的说道，“姓氏这东西，除了给名字上再冠上一层枷锁之外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这样啊……也是呢。”青羽的眼帘垂下，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但很快又兴奋起来，“那就算啦，那就不要姓了，九柏就好，九柏！”

“哼，随便你吧。”九尾爱答不理的这样说了一句，就又趴着假寐了。

然而，虽然九尾是那副傲慢样子，第二天的清晨，青羽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副不同的风景。

“喂，起来了，外面的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青羽蜷缩在干草堆里，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嗯……我知道了啦，能不能再让我睡一会……”

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个声音，不是往常九尾叫她的那种低沉嗓音，反而是更接近人类，带着一种奇妙的磁性和干净。

青羽猛地睁开了眼。

站在山洞外面的不是她熟悉的巨大狐狸，而是一个身穿红色丝料衣服的年轻男子，长发柔顺的贴在他的肩膀上，只可惜与那张俊美的脸不符的是他那仿佛有谁欠他钱似的僵硬表情。

“啊！”青羽尖叫起来，用干草盖住了自己的胸口连连后退，“你、你是谁！”

那男子皱了皱眉，“这里除了你和我，还会有别的谁在吗？”

“那，难道是……”青羽把脑袋探出一点来，试探着问，“九柏？”

男人九尾点了点头。

青羽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立刻生气起来：“你干嘛突然就变成人的样子啊！吓死人了！”

“不是你说的，说话都要抬着头很不舒服的吗？”九尾不屑的说道，一边迈开步子向青羽的方向走来。

“等、等等！别过来！”青羽突然大声叫起来，把九尾吓了一跳。

“怎么了？”九尾不悦的皱起眉。

“那、那个，那个！”青羽抱紧了胸口，脸颊有些微红，“我还没有收拾呢。”

九尾更加奇怪了，“哈？你要收拾什么？”

“就、就衣服、洗把脸什么的……我现在这样实在太邋遢了！”

九尾的眉头拧起来，双手抱臂，完全不在意的往前走，“你在说什么呢。你在这里这么久了，哪次见你在意过形象？”

“不行！”青羽大喊一声，开始往九尾身上扔稻草，“这次不一样！出去，出去出去！”

就这样，九尾被莫名其妙的赶了出来，在洞口外等着，却等到了一个美若天仙的人。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青羽只不过是用清水洗了把脸，用手将头发弄顺，再把裙子上的灰土拍干净而已。

也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宛如仙女的人。

不过对于九尾而言，他还是万分疑惑。

“为什么要打扮？”

“你啊！”青羽伸出手指，戳了戳九尾的胸口，“你真是不懂女人心！”

“女人心？都是心脏，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哎呀，你啊！”

随着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增长，青羽能活动的地方也渐渐增多。从最开始被关在阴冷的山洞里，到能够自由的去小溪边打水，到后来可以在广阔的森林中自由自在的奔跑。

九尾对她的宠溺，日渐趋增。

这也是当然的事情了。

青羽是那么美丽又惹人喜欢，而且，她仿佛真的决定了要留下来一般，乖巧得像一只温顺的，猫咪。

然后，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那一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阴天。炎热的太阳被云彩遮住了，雨却还没有开始下，是一个难得的清爽天气。

化作人形的九尾倚在树干上，目光望向悠远的天空。青羽趴在他的膝盖上，闭着眼睛在假寐。

很久很久以后，九尾再回忆起这一幕场景的时候，不禁觉得这可能是他漫长的一生中，为数极少的堪称幸福的时光。可惜当时的九尾就像个木头人，不要说幸福感了，就连临近的危险也没有察觉。

“那个啊，九柏。”

趴在他膝头的青羽突然抬起头来。

“夕阳真的很漂亮呢。”

九尾眯起眼睛往远处看了看，哪里有夕阳，全都被浓厚的云给挡住了。

“这里是看不到啦。”青羽有些郁闷的说道，“因为这里在山上，角度不对，天上总是有云。要是在青丘的话”

九尾的眼睛眯了一下，但青羽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要是在青丘的话，一定能看到的。很美的很美的夕阳。”

青羽说着，把头抬了起来，坐直身体，看向九尾，眼睛里带着一丝忧伤。

“虽然我在青丘的时候，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每天能看到夕阳，真的很怀念。窗外有一棵大树，树上住着一只小夜莺，一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就会开始唱歌。”青羽笑起来，“我有时候会去厨房偷一块馒头，撒一点馒头碎屑喂给它吃……”

青羽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最后声音渐渐消失。九尾也把望向远方的目光拉了回来，注视着青羽。

“九柏，我想家了。”青羽闭上眼睛，喃喃的说道。

不知为何，青羽的话让九尾的内心感到一阵不舒服。彼时太年轻的他，根本还不能理解那种心情，只是烦躁感伴随着怒火涌上心头。

假如他是兽形，可能会粗暴的甩几下尾巴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但现在他只能板着脸，粗鲁的打断青羽的话。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算你想回去，那里也已经没有你的家了。”

青羽猛地回过头，一瞬间，眼睛里出现了仿佛是憎恨的情绪，泪水浸满了眼眶。

看到这样的青羽，九尾反而更加愤怒和烦躁起来。

“他们全都死了。”九尾冷酷的说道，锐利的眉眼紧紧的盯着青羽，仿佛要刻意证明自己的强大一般，“现在他们的尸体恐怕都腐烂在城门脚下了。”

青羽的眼泪像雨滴一样滑落下来，不知为何，让九尾的心中反而有种变态的征服感。

“我想回家。”青羽依旧倔强的说道。

“你的家已经不在了！”

“但是！”青羽大声喊道，“我还是，我还是想回去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回去一次。”

九尾眯起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还想回去？我说过了，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你就算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知道。”青羽低下了头，“你当然不会懂了。就算人不在了，也总是会留下一些东西的。我不想让我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就这么变成一片荒野。那些死去的人，至少应该还有人为他们收尸……”

“我不明白。”九尾冷冷的说道，“你的家人那么对待你，你为什么还要”

“求你了！求求你，我真的只是想回去看一眼。”青羽的眼神诚恳极了，“我发誓，只要我看一眼马上就跟你回来，然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九尾犹豫起来。

“拜托你了。”青羽伸出双臂抱住了九尾，脸庞埋在他的胸口，“我只是想看一眼，然后就再也不跟你分开了。真的，我发誓。”

九尾最后还是同意了。无论如何，青羽所说的那句“再也不分开”的承诺，对于一头寂寞的野兽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她那份如同青鸟一般小巧的美丽，从今往后，就能够像笼中之鸟一样，只属于他一个人。

想要拥有她。

九尾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

这一天，就像所有平平无奇的一天一样，天空阴郁着遮住了夕阳，森林中散发着潮湿的热气。

青羽骑在九尾狐的背上，后者一跃而起就能跃过大半片森林。

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青丘国数百里之内唯一的小小平原。

这里原本是人类发展繁荣的国度，但现在，只剩下了一片苍茫的废墟。

无论是村庄还是宫殿都不复存在，古怪的气味在整个国度中弥漫着，树木和庄稼被毁得惨不忍睹，更不要说那些废弃的建筑，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座鬼城。

青羽从九尾的背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