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花开两朵】

闷雷自远方而来，如仲夏之雷，云未起，雷先闻。

“看，有骑兵！”

长荡湖畔响起了惊呼声，旋即潮涌潮起的呼声浪花般连成一片——

硝烟如柱，直入云霄；

尘浪翻滚，奔袭而至。

视野之内，一条土龙如奔驰的列车，呼啸而来，直扑长荡湖。

“这支骑兵是从茅西镇方向而来，看来是江淮军的张若望到了。”

“数量并不多，可能还不到两百骑，张若望这么托大，难道他不怕宋阀翻脸？”

“得了，现在哪有宋阀的人啊，也不知道得知受骗，江淮军会怎么做，杜伏威听说也是一个狠人啊。”

“杜伏威再狠，难道比宋缺还要狠不成？”

“宋阀可以不来，但杜伏威肯定会来。”

“这话怎么说，难道还有内幕不成？”

“你想啊，杜伏威率军南下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抢地盘嘛。如果宋缺不来最好，这样江淮军不战而胜；纵然这是一个骗局，那也说明江淮军不惧挑战，哪怕是宋阀的挑战，这对江淮军的声望提升很有帮助。”

“照你这么说，如果这真是一个骗局的话，江淮军反倒因祸得福了？”

“那也未必，至少宋阀可能会很不爽，甚至会怀疑这是江淮军的手脚，不然江淮军怎么会成为得利者？”

长荡湖之约，是江湖争霸，甚至连江湖争霸都算不上，是属于江湖武者的切磋，所以江淮军此行一不扛旗二不携众……

两百人虽然算多，但对这个世界江湖帮众的活动而言并不算多。在大唐双龙世界，除了那些独行客之外，但凡有点身份、地位或者敌人的帮派首脑出行都是前呼后拥。

接近长荡湖之后，两百骑兵降低了马速，两边各十名骑兵加速向左右分开奔驰，为后面马队开拓出空间。三名骑士联袂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中有两人众人并不熟悉，但第三人看其装扮便能辨别出来——

“杜伏威，袖里乾坤杜伏威！”

“杜伏威当然要来，虽然宋缺约战的是杜伏威的手下，但宋缺的身份摆在那里，杜伏威焉敢不来？”

“杜伏威的脸色不太好看啊，估计……如果杜伏威小肚鸡肠一点，你说他会不会先跟张若望火并？”

“小声点。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最左边那个人是谁，难道是张若望？”

“那是宇文化及啊，别忘了，宇文化及与张若望似乎关系密切，现在张若望又在江淮军……擦，江淮军与宇文阀什么关系，江淮军南下会不会是宇文阀的意思？”

“左边是宇文化及。右边是杜伏威，难道中间这个就是张若望？”

“看来张若望不是杜伏威的手下。杜伏威是张若望的手下才对，你看杜伏威站在最右边，张若望在中间，看来杜伏威被张若望收编了，这张若望是何方神圣？”

杜伏威的脸色很难看，这次长荡湖之约他是不想参与的。但正如这些江湖客所言，若他杜伏威不出现那才是对宋缺、宋阀的不敬。

不过，虽说杜伏威现在只是傀儡，但在明面上他依然是江淮军的大龙头，淡漠无情的眼神扫过长荡湖畔的群雄之后。杜伏威眯起双眼——

身为老大，哪怕是名义上的老大，他也必须自重身价。

宇文化及驱马上前，鼓起真气，轻声开口：

“江淮军依约而至，不知宋阀哪位高人在此。”

宇文化及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在长荡湖畔回荡，经久不息。

只是，宇文化及的问话却没有任何的回音，而观战的江湖群雄则是左顾右盼，面面相觑，无人回话——

谁敢肯定宋阀的人会不会隐身众人之中，静观局势？

若真得如此，那他们先前对宋阀的不敬之语岂不都被听到了？

几个呼吸之后，宇文化及再度沉声发问，却依然没有回复。

在宇文化及第三次询问仍然不得回复时，长荡湖畔一名壮汉抱拳向宇文化及行礼：“宇文大人，在下奔雷手何长凯。”

“奔雷手何长凯，他也来了？”

“何长凯的雷霆拳威如雷霆，势不可挡，听说是无锡一带有数的高不，只是，听说他加入了铁骑会，难道他是代表任少名而来？”

“任少名肯定要关注这一战，不管谁胜谁负，铁骑会都要面对江淮军的兵锋，事先过来打探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铁骑会的人，你说这边会不会发生混战啊，任少名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将江淮军这些高层一网打尽？”

“连你都能想到，你以为杜伏威料不到啊？”

“那也未必，若宋缺的确在此，任少名不会有这个想法，杜伏威也不会有这个顾虑，可现在宋缺不在，那这里就是铁骑会的主场，任少名翻脸杀人并非不可能。”

“说的也是啊，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早做打算。”

……

宇文化及看了何长凯一眼：“原来是奔雷手何兄，不知何兄何以教我？”

“不知何故，宋阀并未出现在此地，”随着何长凯迈步向前，长荡湖畔的江湖客开始分化，一部分毫不犹豫转身撤离，另一部分则是向江淮军包抄而来，“长荡湖之约可能另有内幕。”

“另有内幕，”宇文化及愣了一下，“到底何方势力，竟然敢以宋阀和江淮军为棋子？何兄身为地主，所知当比我多。”

“虽然何某勉强也算半个地主，但对这件事情却一无所知，只是，”何长凯双目直视宇文化及，气息沉稳，似乎并未因直面宇文化及这个宇文阀高手而拘谨。“何某有一个问题不解，宇文大人身为朝廷大员，为何与江淮军走在一起？”

宇文化及冷哼一声：“我宇文化及做事，还无需向何兄你解释吧？”

“大人所言极是，”何长凯语气微微一顿，“若大人有所需求。我铁骑会定将无所不应，但江淮军南下，我铁骑会数万兄弟决不允许，还请大人见谅。”

宇文化及南下，无非是索贿而已，铁骑会可以容忍并不排斥，毕竟宇文阀是当世四大门阀之一，铁骑会若能交好宇文阀也是好事；可江淮军南下……

江淮军是过来抢地盘的，这事关铁骑会生死。于公于私，铁骑会都要与江淮军做过一场，分个生死输赢。

宇文化及略有为难，这些时日，因为宇文化及与江淮军同行，已经让宇文阀饱受朝中指责，若非天界强者引发的混乱、末日征兆，朝廷的重心集中在如何整顿山河方面。否则宇文阀铁定会遭到排挤。

就在宇文化及为难之际，何长凯发现居于宇文化及、杜伏威中间的张若望忽然贴近宇文化及。低声交待了几句，便见宇文化及惊讶挑眉。

何长凯心中微微一沉，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

……

长安。

跃马桥。

寂寥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三条身影，来自三个方向，两男一女，三人如行云流水、缩地成尺。飘忽之间就越过数百米街道，在跃马桥畔汇合。

这三人形态各异，却都是人中龙凤，予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左首之人，背着一柄长刀。长刀形状类似于斩马刀，身与刀合，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刀，散发着闪瞎人眼刀芒……

真的是闪瞎人眼，实力稍弱的人贸然用目光接触，只会觉得眼睛如被针扎，长时间凝视，很有可能致盲；

右首之人，鹤发童颜，一袭青袍，若有道的全真之士，目光触之就令人心平气和，如置身空山幽谷。

至于两人中间，则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虽然黑纱罩面辨不清五官，但单其身形姿态举止中展现出的若有若无的魅惑、勾引意味，就令人热血沸腾，情难自已，应该是一个十足的尤物。

三人立在跃马河畔，静静地看着流淌的河水沉默不语。

三人虽不动生息，但这一刻天穹之上乌云，刺目的电芒在黑色的云团中闪烁，沉闷的雷霆之音似乎清晰可辨，但似乎又只在耳畔萦绕回环。

“此战若胜，”居中的女子缓缓开口，语音动听若珠玉落盘，“当可为神州黎民争得三年气运。”

“三年时间，足矣。”挎刀的男子就是天刀宋缺，冷然开口，“一年之内，荡清群邪；两年之内，重整山河；三年之后自可追亡逐北，扬威塞外。”

“一年之内怕是有些困难，”宁道奇沉默片刻，摇摇头，“五千天界强者下人间，这些天界强者各自为战，兼且他们身怀撒豆成兵之术，恐怕不是易于之辈。”

宋缺默然，并未回音。

事实上，天刀宋缺不需要别人回应，他只需要让人接受。

“宋兄不是大言炎炎之人，”梵清惠柔声开口，“天界来人良莠不齐，其中固然有实力强横之徒，也有实力孱弱之辈，不能一概而论。”

“听闻宋兄曾在海陵与天界强者交锋，”宁道目光中透射出浓浓的好奇，“这些天界强者实力如何？”

“正如清惠所言，这些天界来人良莠不齐，心思不一，可分而败之。”宋缺低沉回答宁道奇的疑惑，“李子通军中的三个天界强者实力不俗，以一敌三，我虽可以战而胜之，但需在三百招之外。”

三百招之外……

“若是单打独斗呢？”宁道奇心中返苦，“老道还未机缘与天界强者交锋，还请宋兄不吝相告。”

宋缺冷冷回答：“五十招之外百招之内。”

“听闻，宇文化及败于天界强者张若望之手，跟在张若望身边，恐怕是被张若望降服了。”宁道奇叹息，“若天界强者与隋廷联手，怕天下将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倒也未必，”宋缺对宁道奇的话并不认同，“自杨广登基之后天下便已生灵涂炭，只可惜杨广非是汉人。”

“宋兄自信一年之内平定天下，”宁道奇好奇地看着宋缺，“难道宋阀之中也有天界强者不成？”

宋缺闭口不言。

“宋兄，”梵清惠转向宋缺，声音清冷彻骨，“其余天界强者清惠可以不管，但敌视我慈航静斋者，必须惩处。”

梵清惠的话中虽然没有杀气，但其杀意之坚决，却让宁道奇有些侧目，只可惜宁道奇与慈航静斋的纠葛太深，欠下的人情太大，只能充耳不闻。

宋缺嘴角微抽，对慈航静斋的这种霸道心中不爽，只是他却不能如天界强者那样快意恩仇，肆意宣泄对慈航静斋的不满。

慈航静斋的名声原本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可以糊弄一般人，但从天界强者下人间界之后，慈航静斋的名声就开始被败坏……

也不知道天界强者与慈航静斋有何深仇大恨，总之当数千张口同时散播对慈航静斋的不满、污蔑、羞辱之后，慈航静斋就开始抓狂了。

当然，宋缺对慈航静斋自诩为正道武林之首也很不满，不管是慈航静斋还是净念禅宗都属于自我吹嘘、自我夸耀，他们自诩的正道之首没有多少人认可，至于宋缺，更不会认可这种正道之首的地位……

若非这两个地方……

一个是尼姑庵、一个是秃子庙，若非他们实力强悍，在信徒中影响较大，在官宦中盘根错节，恐怕早就被人给灭了。

宋缺缓缓抬头，剑眉挑动，如刀破长空：“来了。”

宁道奇旋即心中一动，举目而望，衣衫无风波动。

至于梵清惠，则是迟了宁道奇一步，发现三条身影从跃马桥另一端出现，这三人自三个方向而来，似慢实快，几乎同时出现在跃马桥另一端：

居中的男子身形高大，鼻梁高挺，面目冷峻，面向不是汉人，但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则是其黑如玄潭的双睛——

目光流转，如两团深不见底的漩涡，可以吞噬一切。

这就是当世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毕玄。

毕玄的右侧则是突厥的国师赵德言。赵德言则形如中年文人，面相端庄，乍一看充满了凌然正气，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信服的魅力。

最后一人则是邪王石之轩。

若毕玄是混沌莫测，赵德言是凛然正气，那石之轩则是矛盾的混合体，时而是悲悯天下的大德高僧、时而是通古至今的文人大儒、时而又是绝情灭性的盖世魔头。

咔嚓——

就在三方六人目光相触的这一刻，一道粗有水桶般的闪电，张牙舞爪地撕裂了苍穹之上厚重的铅色云层，直劈而下。

沉闷的空气中，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在弥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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